第97節
一會看看廚房洗碗的男人,一會兒看看睡熟的兒子們。 心里無比寧靜。 才半個月而已,兩個孩子好像又長大了,不僅長大了,皮膚還黑了糙了。姜糖伸手在大寶臉上刮了一下,頓時臉就黑了。 她進實驗室前,兩孩子還白白嫩嫩的,皮膚能掐出水來。 這么幾天,臉上就有點兒開裂了。 她趕緊爬起來,拉開一旁的斗柜,藍色的管狀嬰兒霜原封不動。姜糖瞪了符橫云背影好一會,才嘆了聲氣,擠出膏體往兩個孩子臉上脖子上抹去。 符橫云從廚房出來,“咦?還要擦那個?” 姜糖沒抬頭,她都懶得理他。 瞧瞧她精致可愛的兒子跟著爸爸半個月成了啥樣。明明都入冬了,他居然還能把兒子往黑炭的方向養…… 到底是怎么辦到的? 是不是每個爸爸單獨帶孩子時,都這樣啊? 符橫云摸了摸鼻尖,在姜糖身邊坐下,主動幫小寶擦嬰兒霜。 “別生氣,下次我就知道了。” 姜糖早就氣消了,“這個有防蟲防風的作用,你摸摸,他們的臉都刮粗糙了。”符橫云指腹蹭了小兒子的臉蛋一下,突然,小家伙嘴巴一瞥,嚶嚶哭了。 符橫云:“……” 姜糖趕緊把睡得好好的老大放回嬰兒床。 接過小兒子,原地晃了好一會總算止住了哭聲,咬著自己的拳頭又睡過去了。 兩個孩子都睡著了。 姜糖扯過符橫云的手,戳了戳手上的老繭:“皮糙rou厚。” 符橫云:“……” 這一晚,夫妻倆什么也沒干,相擁而眠。 次日,姜糖不用上班,醒來時,符橫云已經帶著雙胞胎出門遛過彎了。 兩個孩子見到姜糖有點反應不過來,看著姜糖的眼神有些陌生。姜糖心里一痛,趕緊上前一手抱起一個。 大寶眼珠骨碌碌的轉動著,小心的揪著mama的衣領。 小寶則是下意識咧嘴想嚎,見哥哥就在對面,才把哭聲憋了回去。 姜糖在孩子臉上左親親、右親親,又陪他們玩了一會兒玩具,兩個小家伙總算記起這不是陌生人,而是親媽了。 然后,姜糖走到哪兒,他們的眼神就跟到哪兒。 只要姜糖離開他們的視線范圍,兩人就開始哇哇大喊。 仿佛害怕她再次消失。 姜糖心里甜甜的,偶爾又生出一絲苦澀。 他們家這情況吧,不是符橫云不在,就是她不在。一次兩次就罷了,次數多了對孩子的心理成長恐怕不太好。 尤其是孩子越來越大,他們開始記事了。 這樣,再把他們放在別人家里就不合適。 像之前符橫云出遠門再回來,兒子不認得他。而她這次封閉式工作后出來,兩個孩子也差不多把mama忘了,雖說母子天性,重新熟悉起來并不難,但……總歸不是什么好體驗。 “今天不上班,咱們帶大寶小寶去拍全家福吧。” 姜糖突然說。 符橫云愣了一下,“好啊。” 往后在父母一方離家時,還能指著照片告訴兒子這是誰。 一家四口換好衣服出門了。 眼下的照相館很簡陋。 拍照方式也特別簡單。 沒有什么背景墻,也不出外景。姜糖抱著大兒子,符橫云抱著小兒子,兩人站著坐著各拍了一張,隨后給兩個小家伙單獨拍了兩張后,兩人手牽著手,肩靠著肩拍了唯一一張雙人照。 假期很快結束,符橫云開始到新部隊報道。 兩個月回來一次。 這一年發生的事很多,偉人去世,x人幫倒臺,年底文化大革|命正式敲響了閉幕的鐘聲。 各地革委會成員下臺的下臺,被關的被關。 某些縣市革委會搖身一變成了人民政|府。 那些革委會的頭頭順理成章成了人民政|府的官員。 遠在千里之外的紅星鎮便是如此。 x人幫倒臺的聲音從中央傳到紅星鎮,鎮上革委會連夜換了新牌匾,“紅星鎮人民政|府”。 王明華事前打點終于有了成效,從革委會主任變成了紅星鎮鎮長,除了市里派了個鎮委書記過來讓他權力受限,其他方面的改變并不大。 唯一的變化是,王家多了個傻兒子。 “這孩子你帶回來做什么?他蘇家的閨女不檢點,到處發sao,生出來的孩子跟咱們家有什么關系?明華,你明天就把這孩子送到蘇家去。想讓咱們家當冤大頭,美的呢。” 王明華揉著眉心,一臉煩躁。 “這孩子跟我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比小偉姐弟倆還像。再說,孩子都養了幾個月了,你現在說不是,誰信?” 有時候,他也不懂他媽的腦回路。 要是想做壞人,那就從頭壞到底。可每次都是前面認了,半道開始折騰反悔。 對寶珍如此,對姜糖亦如此。 現在對這個孩子也是這樣。 王母把抹布摔在桌上,開始哭天抹淚:“媽這是為你好啊,這孩子就是個傻的,養大了又能怎么樣?別人家的姑娘一聽家里不僅有小偉和春兒,還有一個傻兒子,趕緊就把媒人的相看給推了,你說你留著他,你還怎么找媳婦?” 說到這兒,王明華發火了。 “你就那么急著娶一個進門?還嫌家里不夠亂是吧。明跟你說吧,這孩子送到咱們家里,蘇家在我選鎮長這事上是下了功夫的,與其成天想著相看哪家哪家的姑娘,你不如求神拜佛,讓蘇美華別回來。” 那個女人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手里竟有他的把柄。 若不是這次她在蘇省換孩子被判了刑,此時應該已經回紅星鎮了。 可換孩子這事兒沒涉及錢財,那邊只判了她遺棄罪,才短短三年而已。 想到蘇美華出獄后的日子,王明華已經開始頭疼了。 王母不明白這里邊還有蘇家的事,愣了愣,無神說道:“那……那咋辦?她要是出來后讓你娶她,咱們家的臉就全沒了。” “對了,姜糖那堂哥不是說,姜糖只是在氣頭上而已,其實咱們送去的東西她都收了,那趕緊讓姜家人把她叫回來,咱們在蘇美華出來前,把姜糖娶進門……” “你可別出餿主意了。” 王明華大吼道:“除非你能讓蘇美華死在外頭,不,她就算死了,你怎么知道她沒把手里的證據交給蘇家人?” 要是能確定老王家當初做的事只有蘇美華一個人知道,他早就痛下殺手了。 王母這下明白了。 驚駭得癱軟在椅子上:“你做事怎么那么不小心啊?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王明華臉色陰沉。 他也不知道蘇美華從哪里拿到的信。 那件事過了這么多年,他都已經忘了。 當初他剛認識寶珍時,他爸只是糖廠一個車間的小主管,而他在革委會連小頭目都算不上。彼時學校里的學生開始鬧革命,寶珍的語文老師家里曾是唱戲那行當的,但那是上一輩的事,別人也不知道。 寶珍有一次到語文老師家里拜訪,見縫紉機上放著一副五彩斑斕的頭面,便問了一句。 那位老師也沒留心,加之寶珍成績好,平日跟任何人都相處得好,是個在成績、品行方面都非常不錯的學生,老師就說起了那副頭面的來歷。 兩人看對眼后,王明華問她想要什么結婚禮物。 寶珍當初就特別向往的說,她很喜歡老師家里的那件東西,簡直可以當傳家寶。 說者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反正王明華聽后上了心。 別看大家都罵戲子下九流,可他們手里總會留下些老物件,看家底。后來,在王明華再三祈求下,寶珍將一封反革命信藏在了語文老師家里,王明華帶人搜了個正著。 那位老師打死不認,她丈夫為了保護她被主磚頭砸破了頭。 夫妻倆當場斃命。 王明華第一次干這種事,看兩人沒了氣也被嚇了一跳,可當他們從屋里搜出了不少老派首飾,還有兩塊小黃魚時,心虛跟第一次弄死人的恐懼瞬間被金錢驅散了。 隨后,他在革委會里升了職。 恰好應了姜寶珍的“旺夫命”。 后來的幾年,類似的事情王明華做得不算少,可唯獨沒把事做得這么絕。他確實害了不少人,但沾了人命的就這么一出。 他潛意識里早把這件事給忘了。 若不是蘇美華突然提起,王明華都想不起這檔事。 王母聽完,如遭雷擊。 她突然從椅子上躥起來,撲到王明華身上,又哭又打:“這就是旺夫命啊,我早就說了姜寶珍不是個好東西,你還覺得媽針對她,覺得她善良溫柔。你看看她這事干的,你真覺得是因為你的攛掇她才會去放那害人的東西,你咋知道別人家里有那東西的,不還是她說的?” “還有姜糖手里的錢,不也是她說的?” “合著壞事都讓你干絕了,她就清清白白落個說漏嘴的名聲?” 王母從來沒像這一刻那樣恨姜寶珍。 是,她虛榮,她愛吹噓家里有錢,愛吹噓男人和兒子有出息。 甚至,她特別驕傲于兒子在外頭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