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說到一半,姜糖把后面的話吞了回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反復告訴自己,這是領證的大日子,千萬不能生氣,不能生氣……他在執行特殊任務,她應該體諒…… 雖然不停給自己洗腦,但這氣,一時半會就是消不了。 她瞪著理虧的男人,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兩下:“換個人,人家準會告你騙婚。” 符橫云被掐得表情扭曲了一瞬。 趕緊賠笑道:“怎么可能?”姜糖目光危險,他立馬補充道:“我就想跟你結婚,換個人我都不帶搭理。” “他們才沒有機會告我呢。” 他說這話的神情特別得意,看得姜糖又想打他了。 姜糖突然想起上輩子各種公眾號特別愛說的一句:歸來仍是少年。意在夸贊對方赤子之心。但姜糖覺得,這句話太可怕了。 少年的特點是什么? 除了赤子之心,一腔熱血,還有幼稚沖動愛犯傻,以及莫名其妙的自戀中二病。 瞧瞧,她以為的符橫云有勇有謀,沉著冷靜,自信果斷。簡而言之,雖然長了張說話不中聽恨不得讓人把他縫起來的嘴巴,但他很男人。 而實際上的他,其實非常“少年”。 渾身的毛病真不少。 這才剛領完證,立馬暴露了兩個:對工作以外的事粗心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以及自戀得不得了。 天性說解放就解放,一點不給她心理準備…… 嗐,結都結了,能怎么辦呢? 總不能轉頭就離。 ***** 回到村里,符橫云先把姜糖送回知青點,然后去還車。 “什么?領證了?” 蘇丹葉滿臉驚愕,倏地站起身,尖叫出來。 姜糖眼疾手快,趕緊伸手接住從她膝蓋掉落的菜簍子,放到一邊:“是啊,領了,明天請大家吃個飯。” “你這也太匆忙了吧……”說著,蘇丹葉湊過去摸姜糖腦門:“沒發燒啊。” 姜糖拍開她的手,繼續摘四季豆:“沒辦法,我三天后要去省一機報道,接下來肯定騰不出時間結婚,干脆先辦了。” “什——么???” 又是一陣尖叫:“省一機?我沒聽錯吧,你要去省一機報道?” 比起領證,這個消息更加刺激人。 蘇丹葉面部表情直接失控,聲音尖銳嘹亮,登時整個知青點的人都聽到了,紛紛跑出院子。 “姜糖,你要去省一機了啊?” “難怪你要教大家開拖拉機……” “省一機是蘇省數一數二的大廠,你怎么進去的啊?” “……” 一個問題接一個,姜糖覺得腦袋里有一千只蚊子在嗡嗡嗡的叫著,她趕緊站起身,“打住,先打住……我慢慢說給你們聽。” 話音剛落,就見他們搬凳子的搬凳子,倒開水的倒開水。 姜糖無奈,合著把她當成講評書的了啊? “我師父以前是省一機的,知道他們最近有招工考試,就讓我去試一試。其實我也沒想到自己能通過,我原本是想見識一下他們的考試內容,爭取下一次招工能考上。” 許庚他們聽完,對今天的考試內容很好奇。 姜糖沒藏私,將知道的全說了。 可這世上,總會時不時出現那么一顆老鼠屎。 “你既然提前知道省一機招工,為什么不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們,讓我們也去試一試?” “平時說得再好聽,說什么大家是一家人,真到了關鍵時候,才知道是人是鬼,呵呵。” 第49章 在修!!!! 姜糖瞥向謝小蘭。 將她臉上的嫉恨瞧了個明白。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她覺得謝小蘭變丑了。才二十來歲淚溝如此明顯,眼尾眉梢也往下垂,面相上越來越往尖酸苦楚上走…… 看來相如心生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姜糖沉默了一會, 就在大家都以為或許她也覺得自己做得欠妥時, 她突然笑了:“謝小蘭,你在生氣?” 而后她又環視了一周, 重復道:“你們也這么想嗎?” 她說話的聲音一向慢吞吞地,有幾分溫柔, 也有幾分漫不經心。 剛剛跟大伙兒說起省一機的情況時臉上是什么表情, 如今依然是那樣, 謝小蘭的指責對她來說, 不痛不癢根本不叫事。 可若是以為她好欺負,那就大錯特錯了。 蘇丹葉:“你甭管她, 咱們可不像她那樣成天陰著個臉,算計這個,算計那個。你到省一機是好事, 大伙都替你高興著呢。” 她一打圓場,其他人也反應過來, 笑著說沒這么想。 姜糖也不管他們真的沒不滿, 還是心里有別的想法。 轉身看向滿臉氣憤的謝小蘭, 坐著的上半身微微往她的方向傾斜。 特別氣人地挑了下眉。 無聲說道:你瞧, 就你一個人屁事多。 謝小蘭登時被氣了個倒仰。 指著姜糖的手指哆嗦不停, 滿臉脹紅:“你得意什么勁?去了省一機還不是要嫁給泥腿子, 小地方來的鄉巴佬眼界就是這么窄, 明明提前得了消息卻不跟大伙說,不就是怕我們考上了你就去不了嗎?姜糖,你才是咱們中最虛偽的那一個。” 姜糖被她的邏輯給整笑了。 “你說我怕你考上?”姜糖上下打量她一圈, 笑瞇瞇地說道:“你別的優點沒有,就是挺自信的。” “外頭配鑰匙一塊錢一把,你配嗎?” “口口聲聲鄉巴佬,泥腿子,嘖,只有你高貴,是嗎?”姜糖伸手指著她褲腿上的草梗子和泥巴,“你如今跟我們有區別嗎?不一樣早出晚歸下田干活。郝思平犯了錯,下放到別的農場后,大隊部會計這個位置騰出來了,你怎么沒頂上呢?謝小蘭,你什么時候才能看清現況,承認自己除了說些酸話什么本事都沒有呢?” 姜糖說罷,一拍腦門,作恍然大悟狀。 “哎喲,看我這記性,你除了酸,還挺會在背后算計的?上回你找我說過什么,你還記得嗎?你說——” “住口!”謝小蘭臉色刷地一下變了,眼神慌亂地看向眾人,用力撲向姜糖,“賤人,你胡說八道你,我要撕爛你的嘴,你個臭□□,窮酸貨……” 姜糖這幾個月也不是白鍛煉的。 迅速后退。 絲毫情面不留,反手把謝小蘭推倒在地,“惱羞成怒啊,活該。” 本來這事過去這么久,姜糖都懶得再提。 但她嘴巴也實在太臭了,上趕著在她結婚當天找晦氣,像她這么不大度的人,可不得扒了謝小蘭的臉皮嘛。 謝小蘭氣得發抖。 她摔倒的力氣很大,臀部的骨頭撞到地上,胳膊還撞到旁邊的凳子上,光聽沉悶的撞擊聲就能想象出有多痛。 她胳膊痛,屁股痛,自尊心還被傷著了,簡直渾身都痛。 但這些遠遠比不過隨時要爆炸的心慌。 其他人好像沒反應過來,愣愣地。 但謝小蘭卻感覺所有人都在看她,猜測、打量、鄙夷……那些臆想中的目光直戳心肺,仿佛要將她剝皮抽筋一般。 體面全無。 她又氣又慌。 吳芳被人帶走后,她就發誓一定要將這個秘密守得嚴嚴實實。起初,她擔心過姜糖會不會將她那天慫恿挑撥的話說給大家聽,后來見她守口如瓶仿佛忘了一樣,謝小蘭漸漸放下心來。 時間一久,她自個兒也忘了這件事。 如今突然被點出來,謝小蘭心態乍然崩了。 正當她不知該怎么面對眾人的視線時,鄭紅梅遲疑了下,站出來扶起她。 “你……摔到哪兒了嗎?” 謝小蘭懸在半空中的心在鄭紅梅的關切中落到實處,忽然安穩了一些。 至少,還是有人關心她,站在她這一邊的。 害怕惡事被揭穿的心虛也慢慢消散。 她心虛什么呢? 有什么證據證明姜糖說的話是真的呢。 姜糖自甘墮落嫁給泥腿子,就算進省一機又如何,她一輩子別想回城。 以后她們的人生會走向兩條不同的道路,她們的生活會是云泥之別。 她們這批人以后會回城,她也會嫁給體面的城里人……就憑這些,她和其他知青才是同一國的人,他們怎么可能相信注定沒啥前途的姜糖而不信她呢? 她這樣想著,竟洗腦成功了。 無限心虛頓時又變成了理直氣壯。 當人被自己的邏輯所騙,再自以為揣摩透徹了別人的想法時,她還怕什么呢? 謝小蘭全然忘了第一次的失敗,便是因為她的傲慢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