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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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道的平底沙船會比海里行的稍微小點兒, 但單看也很高大,首尖尾方,船翼兩側(cè)有護欄, 很重, 吃□□。 蘇明嫵因為感到新奇,在船艏甲板來回跳跑了半日,河道比大海窄風浪也小, 符欒見她玩的高興未加阻攔, 沒想到好景不長, 她當晚就吐的神情萎靡。 幸好天公作美風和日麗,順風順水,原本五日的行程縮短至三日多, 蘇明嫵半掛在符欒身上, 暈暈乎乎地跟著船駛到了江南最靠北邊緣的婺州。 回私宅的馬車上,綠螢抱著靠在她肩膀的王妃, 心疼地不得了, 蹙眉道:“王妃, 您上次京華回涼州那么多日,都沒這般難受, 奴婢覺得您是不是太累了。” “可能是吧...” 蘇明嫵沒甚力氣也覺得奇怪,她從前沒有這般怕冷怕顛,而且這次船沒遇上風浪, 不明白她到底是怎的, 最近如此體弱。 “綠螢,香花茶喝完了沒?” “王妃, 還剩下半罐呢, 等到了宅子, 奴婢給您去煮。” 蘇明嫵點了點頭,繼續(xù)靠在綠螢身上,她這兩日純靠香茶提神,那香氣不知為何特別能讓她舒服鎮(zhèn)定,一頓不喝還有點想念。 ... 婺州的私宅處在鬧市,是個不大不小的江南最尋常款式的二進院落。 朝東臨街分為前、后兩個院,前院進了牌樓后是四圍廡房,包含書房和會客堂屋,后宅則是給女眷居住,穿過垂花門便能看到正房和東西廂房。 馬車停在剛?cè)胍箷r分,蘇明嫵因著身子不適,從車上直接被符欒抱進正房寢臥,由綠螢幫忙沐身之后,躺在床榻上倒頭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蘇明嫵在窗外鳥啼聲中醒來,連日的頭昏眼花,今天可終于舒服了。 綠螢在房門口的木架銅盆里絞完帕,小跑遞過來,“王妃,您現(xiàn)下感受如何?要不要找個大夫瞧瞧?” 蘇明嫵接過帕子凈面,不樂意道:“別大驚小怪,我只是坐船不太習慣,看了大夫少不得要吃藥,我才不要呢。” 她前世喝那么多湯藥,喝怕了,多一眼都不想看到。 “哦,是...” 綠螢啊了聲,“對了,王妃,王爺回來之后在書房與人議事,昨晚曾來看過您,那時王妃睡著了,奴婢就沒喊。” 蘇明嫵拿起木頭牙具,手勢微頓,“王爺還在書房么。” “應當是的,有好多人來拜訪呢,都走的后門。” “嗯。” “王妃,您要去見王爺嗎?” “不用。” 符欒有他的正事要做,她不能總黏著他,而且,她自己也有事要辦。 蘇明嫵洗漱完,抬頭道:“綠螢,快些用完早膳,去找霍刀要匹馬車,再要個車夫,就說我今日要出門。” “是,王妃。” ... 婺州位于江南相對靠北的地界,因為蘇明嫵的曾外祖胡氏在江北,她兒時被舅舅舅母帶著附近各處游玩,大概有點印象。 最熱鬧的長道臨護城內(nèi)河喚作歲綿街,水光瀲滟的水巷,木船搖槳慢悠悠經(jīng)過,青瓦白墻的屋房隔河相望,哪一幕細看起來皆是美不勝收。 蘇明嫵手腕轉(zhuǎn)動,落下車窗縐紗,再望下去,她怕是忍不住要叫停馬車下去逛逛了。 車廂內(nèi),綠螢湊到蘇明嫵那,小聲道:“王妃,咱們這也太慢了,真的還不如下去走呢。” “...” “方老,還有多久到街尾呀?” 婺州私宅的老管家是個白胡子老人,他慢吞吞地趕著馬車,回頭笑了笑:“夫人,快了,就在眼前。” 蘇明嫵也很無奈,符欒平日里對她挺容易說話,但獨占欲太強,撥給她的車夫不是李泰慶那等太監(jiān),就是過了六七十的老人。 她總覺得,當初若不是碰巧陸景山年紀大,符欒當是不會放任她做經(jīng)營的。 “那就麻煩方老。” “夫人太客氣,不麻煩不麻煩!” 方老輕輕甩下一鞭,那匹老馬稍微快了幾步。 路邊屋檐下小孩兒們玩蹴鞠玩的瘋,不小心將竹球掄過來,差點要砸進車簾內(nèi),車轅坐著的老人一反常態(tài),眼中驀地閃過精光,抬手輕松地將球的沖勁卸下,又給彈了回去。 然后,他依舊接著慢吞吞地趕車,動作遲緩得仿佛方才那一幕只是虛像。 ... 原本兩炷香就能到的鋪子,管家老方趕了小半個時辰,好不容易停在了目的地,他腿腳不利索,蘇明嫵吩咐他守著馬車,反正店鋪亮敞,喊一聲都能聽見。 戴著帷紗下馬,蘇明嫵看了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片不止有陸家商船,還有熊、管,以及些更小的船商,那鋪子一欄隔著一欄,跟物品似的任人挑選。 不知哪家商船的伙計看到她們二人,笑著迎接上來,“夫人,您來是不是要運貨?” 蘇明嫵見此人穿戴干凈,道:“陸家商船的?” “夫人誤會,我們不是陸家,是熊家的大船。”伙計笑道:“陸家的船不經(jīng)風浪,半年前沉了三艘小的,您怎的還敢找他們裝貨?” 蘇明嫵回得隨意,“價錢便宜便找了,普通小物,真丟了也不心疼,再說哪有那么容易丟啊。” 伙計附和,“是,是,夫人大方,不過,小人覺得您還是考慮下咱們熊家,多聽價錢再打算嘛。” 蘇明嫵沒開聲,轉(zhuǎn)頭瞟了眼綠螢,綠螢忙道:“我家夫人原是想找陸家的,不過看起來你們也不錯,那就帶咱們進你的鋪頭聊唄,不能讓我們干站著在風里談吧。” “哦是,是小人疏忽啦!” 伙計帶著她們進了熊家鋪子,說起來這里幾家挨得近,就是在陸家隔壁兩間。 蘇明嫵一來是左右無事,順便看看大船的價錢,二來是不大滿意為何熊家能主動上前招攬生意,陸家的人倒好,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鋪里頭。她若是真客人,不就被搶生意了麼。 可是進門后,她看到似乎除了帶她們的這位,其余也都是懶懶散散的模樣。 “夫人,請坐。” 伙計掀起張黃矛紙,提筆,“夫人,請問您準備運點什么東西,運去哪?” “我之前做過你家的生意,當時在京華買了點銀霜碳,大概曉得重貨的價錢。但這次主要是要搬家,運些沾不得水的大木件回京華,你們按尺寸要怎么算呢?” 綠螢發(fā)現(xiàn)她家的王妃說起謊話來真是越來越順口,臉紅都帶不紅的,和在王爺面前的時候判若兩人。 伙計埋頭寫了幾串,“夫人,您看,這幾個尺寸里外價錢就不同,按著檔位分。” 蘇明嫵伸手接過瞧了眼,笑道:“是不便宜,隔壁小船只需一半的價。” “大船要再便宜真的沒的了,畢竟比小船穩(wěn)當準時,夫人您特意要搬走,哪怕不夠值錢,想必也是打心眼里不舍用慣的,飄水里了多可惜。” “您若是不介意分批次和旁人拼貨,咱們還可以打個削價。”伙計低聲,“我可以讓點我的傭利給您。” 蘇明嫵看著眼前這位年輕伙計,模樣周正,口齒伶俐,比起旁邊那些悠閑吃茶的,真的是積極的多。 她看似為難,道:“實話與你說,我還是要去陸家比對價錢,很難就這樣定下來...” 伙計沒有不悅,咧嘴:“沒事兒,您且去詢,如今生意不好做,還請夫人看在我方才費了點口舌的份上,權(quán)衡后,優(yōu)先我這處。” “夫人,來,我送你們出去。” “嗯。” 蘇明嫵正要離開,旁邊揣了個銅質(zhì)手爐的中年男人走進門,她們自然是先向后避讓。 中年男人穿著薄襖,右手掛著個鳥籠,瞇著眼道:“陳老三,行啊你,今日又被你要到個單子?” 陳老三不好意思道:“嘿嘿,暫時這位貴人還未定下,若是事成了,小弟肯定分您一半。” 綠螢順勢擋在蘇明嫵身前,將閑雜人隔開,同時阻擋了周遭瞥來的視線。 “一半?” 戴了帷帽的女子街上有許多,中年男子沒有太過在意,他不滿地看著那位伙計,繼續(xù)道:“一半現(xiàn)在不夠啦,入秋這里要燒炭,你來拼鋪頭,不得交點碳火錢?” 陳老三拿起算盤,打了打,咬牙道:“行,劉哥,您看著這個數(shù)呢?再多,家里五張嘴就沒飯吃了。” “好,就這么定了。” 蘇明嫵借地聽了會兒,聽明白了,原來這位并不能算是熊家的伙計,而是個純攬生意的幫工,沒有保底月錢,就從接到的活里面賺,難怪他要比旁人盡心。 出了門,待左右無旁人,蘇明嫵笑問:“陳老三,你為何要依附熊家,陸家有沒有試過?” 愿意拋頭露面來托運貨的女子大都在家里掌事,一眼就明白他是做什么的,陳老三沒有遮掩,他直白道:“陸家是干不過熊家的,他家的行事太江湖義氣老派,單說那沉船的賠款,當時就算不賠也合理,何必最后還得求外人參股。” 行里都有聽聞,陸家的當家不知去哪里尋了財主入伙,才保住的飯碗招牌。 “最重要的是,小船賺不到錢,您說我接一單要給六七成,再換小船,那全家靠什么活。” “知道了,有定論,我會讓我的丫鬟來通知你。” “是,謝謝夫人,夫人慢走。” 蘇明嫵輕笑了聲,轉(zhuǎn)身去了隔壁。 這次進去她倒是直接亮明身份,本來到鋪子就是為了查看如今船只的運載計量,好將最準確的情形寄給葉折風,看看需要多少藥材才能升成大船,對以后的運藥規(guī)模有個估概。 蘇明嫵走出門口時還在想,在陸家,她雖只要紅利,但仍需要自己的眼線,畢竟她不可能常常出遠門,陸家培養(yǎng)的伙計對她也不會全盤實話。 她需要在船運上找個和葉折風差不多的幫手,今天無意間碰到的陳老三似乎很合適。 那人既熟悉河道,又不是對家,且和陸家的人不熟。 ... *** 蘇明嫵將心底的盤算捋完,心情還不錯,帶著綠螢在歲綿街走逛。 路上行人不多,踩在古樸的石板路上,落葉會吱呀吱呀地響,管家老方走在她們身后六七尺的距離,不遠不近,也不打擾。 沿途商鋪店肆林立,不乏有上等玉器和金飾,蘇明嫵每次看了,搖頭不是覺得太俗氣,就是款式不美,找不到合心意的。 綠螢陪她走了五家店之后,“王妃,您是要買了送人?” “嗯。” 蘇明嫵進首飾店,拿起銀質(zhì)戒指,心不在焉地回答:“我想買一樣配飾給王爺。” 說是送禮,這只是表面說辭。 蘇明嫵對此事思索許久,她想送件平日符欒會帶身上的物件,而且,還必須顯然是女子送的,這樣他看了會想起她,旁的女子看了也會知難而退。 他身邊總有那么多飛蛾撲火,這世上,又不是只有男子能有獨占欲,她也可以有的嘛。 綠螢愁道:“可是王妃,連奴婢都曉得,王爺他不用裝飾的。” “是啊。” 蘇明嫵拖到現(xiàn)在就是因為,符欒平常是個連最簡單的玉墜都不喜歡佩戴的人,他的容色本就俊美非常,的確不需要別的點綴,多了甚至嫌冗余。 那她還能買什么,定情的配飾無非就是玉佩香囊梳篦那些... “王妃,您可以先去探探口風,看王爺比較喜歡哪樣!” 蘇明嫵垂眸考慮半響,嗯,這也行吧...就算符欒都不喜歡,也能矮子里頭拔高個,挑個他勉強能接受的。 想到這,她轉(zhuǎn)過身,朝著老人招手,“方老,咱們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