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73;ō壹捌@c.Cōм 三十、朋友
“那你呢?” “我么……”高奚一絲不茍的坐著,眉眼間溫軟的笑意若隱若現,像刺進擋風玻璃的一道青翠山原:“我想好好的活。” 齊越一愣,心里那異樣的感覺又出現了——此刻她一動不動地坐著,過長的校服遮住了手背,只露出十指的指尖,指甲因為失去血色而顯得半透明。乍看之下,這是在長期無望的等待后,一個逆來順受的、安詳而漠然的姿態:像烈日下的露水,狂風中的蘆葦,半是忍受屈辱的矜持,半是烙印苦難的憔悴。宛如一個囚徒。 但是,囚徒的瞳仁光影幽微,如同苔蘚壓抑的深潭,水波不興,卻仍暗流涌動,在這副端凝、冷淡、輕塵不驚的外表下,透出了執拗、痛苦、堅定不移的神情。 “比起我……齊越,我們來做生意吧。”她轉頭對他說道。 齊越不明所以:“什么?” “要讀法可不是件輕松的事,在你爬上去之前,我們先來解決五斗米的問題。” “我一直在打著短工,你不用為我cao心。” “很難,況且一直這樣下去,學業怎么辦?” 齊越也不是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但是來錢快又不耽誤學習的辦法……可能要去刑法里找。 可高奚告訴他還有其他出路。她慵懶地伸腰:“算是我們的老本行了。有人賺錢,賺的是活人的錢,我們賺死人的錢,不也很好?” 冷意順著齊越的脊背攀爬,他的眼神很快看向了那據說放著女鬼的小木屋。 見他反應過來了,高奚也不賣關子,從木屋里把女鬼同學提出來,放在了桌上:“既然醒了就不要裝睡,有事和你聊。” 于是齊越見那模樣乖巧的芭比娃娃,頓時睜開了她占據了半張臉的大眼睛。 …… 他默默咽了咽唾沫,希望自己保持冷靜。 “我是窮鬼,你知道的。”女鬼幽幽地說道。 高奚纖長的手指繞起娃娃金色的頭發,饒有興趣道:“死后窮,不代表生前窮。” 高奚自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雖然我還沒有找到你的遺體,你也不肯告訴我名字。但是……”高奚目光沉靜,勾起一抹笑:“滯留人間這么多年,你沒有遺憾?說出來鬼信,不如告訴我們,我們幫你早登極樂怎么樣?” “……” 齊越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伸手觸碰一下這娃娃,卻被高奚輕輕按住了手腕,聽她笑道:“別,我把她放在我做的容器里養著魂,但你要是再靠近一些,她就要先走一步了,不過不是解脫,是魂飛魄散。” 此時的齊越還年少,也不像高警官那樣沾了太多人命,煞氣相對而言比較輕,所以只要不是靠得太近,女鬼同學還不至于有生命危險。 齊越只好悻悻地收回手,聽著高奚繼續忽悠那女鬼。 “那你好好想想,不過我要提醒你,當鬼可也不是自由自在。比如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出現一個總是吃不飽的女高中生,你在她眼里雖然不算美味,但還能填飽肚子,或者一個碰到一個陽氣重的男高中生,讓你體驗一把灰飛煙滅的痛苦。” 她威脅的意味太明顯,齊越忍不住笑出來,去看那女鬼,似乎從她的大眼睛里看出了深深的恐懼。 “你是人嗎?”她顫抖著,深惡痛絕地看著高奚。 “不是,我是鬼,比你厲害很多的……惡鬼。”此時廁所的窗半開,天光冷冽地顧瀉在室中,顯出滿眼默然滋長著的荒蕪。她的嘴唇很紅,就像一抹干涸的鮮血,揚起的笑意令人覺得膽寒。 “高奚。”齊越輕聲喚了她,于是高奚嘴角的弧度落了下來,重新歸于柔和,將鬼娃娃放回了小木屋里,“今天就到這里,我們過幾天再來和你聊。” “走吧齊越,我餓了。” “好。” 門吱呀合上,不知遺落了誰的嘆息。 *** “高奚。” 高奚剛爬上墻頭,那邊便傳來高呼她的聲音。 她回頭看了看,只見是一個長波浪卷頭發的女孩子:是她的同班同學林栗子,而她身邊還跟著柏林廷和陳倚樓。 “栗子,怎么了?”她低了低頭,模樣溫婉。 林栗子不知是不是跑過來的緣故,臉色有些紅,“還怎么了……你要出去嗎?” “你說得也太委婉,她這分明就是要逃學啊!”陳倚樓在一旁吐槽。 柏林廷皺眉:“你是不是太過火了,逃學是要扣學分的。” “這樣……”高奚朝他們揮揮手,然后毫不猶豫地翻下墻,被齊越接住,“那我卸任就更容易了吧?” 墻內的叁人皆無語,陳倚樓率先反應過來,指著齊越道:“你怎么在這?!” 齊越面不改色:“路過。” “鬼扯!你們一看就很熟!” 不過不管是齊越還是高奚都沒搭理他,兩人準備跑路,林栗子卻從鐵柵欄的空隙中伸出手,拉住了高奚的袖子:“奚奚,我也去,帶我出去玩吧。” 高奚眨眨眼,看著勾著自己的那根白瘦手指,回想起前生,在遇見齊越之前沒有幾個人給她供奉過飯菜,只有每年清明節的時候,會收到一桌豐盛的供品和一束鮮花。 都來自同一個人,林栗子。 高奚不記得在高中時代和她有關太多的交往,高中之后也再沒有見過面……她很快笑道:“好啊,你等等,我爬上去拉你上來,待會齊越在下面接住你,你會介意嗎?” 齊越不吭聲,但心里在想這人怎么不問他介不介意? 林栗子看了一眼齊越,卻被陳倚樓搶白:“我也去!我也去!等我先翻吧。” 這些人明目張膽的逃學,于是柏林廷在一旁大翻白眼。 最后竟然演變成一行五人肆無忌憚地走在街上,陳倚樓嘰嘰喳喳個不停,林栗子開心地挎著高奚的胳膊,只有齊越和柏林廷面色麻木,一聲不吭。 高奚的眼神在這兩人之間轉了一圈,好奇地問齊越:“你認識他嗎?” 齊越欲言又止,陳倚樓就搶答道:“他們打過架呢!” 高奚確實沒想到。齊越也就罷了,可柏林廷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居然能跟齊越打起來。 林栗子笑了笑,余光瞟了一下柏林廷,露出一絲狡黠:“是啊,班長還輸了。” 柏林廷:“……”他看見高奚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突然就有些微妙的不服氣:“打架怎么了,某些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不也天天逃學?” “誒,所以就扯平了吧,會長不計較副會長斗毆的事,副會長也別拆穿會長逃學的事啦,大家彼此彼此。”林栗子繞起自己一縷頭發,笑著打了圓場。 ……雖然高奚也不在意就是了。 “說起來,我們去哪?”陳倚樓問道。 高奚:“我餓了,去茶餐廳。” 其余幾人除了齊越都有些沉默,畢竟…… 果不其然,到了茶餐廳大家面前都只擺著一份河粉一杯奶茶,只有高奚面前除了河粉還有菠蘿油、腸粉、蛤仔煎和叉燒包。 陳倚樓咋舌:“救命,她是不是被餓死鬼附身了……” 高奚:說對了靚仔。 林栗子看著高奚吃得很開懷,卻有些擔心:“奚奚,你是不是患上了暴食癥?” 所以食量才變得那么大,白日又精神萎靡? 高奚搖搖頭:“沒有,我不會反復地進食和瘋狂減肥,只是總感覺吃不飽而已。” 眾人的目光一言難盡。 總之,能吃是福? 飯后,高奚看上了隔壁的奶油冰淇淋,于是提議道:“我去隔壁買冰淇淋,你們想要什么口味?” 陳倚樓看著她面前的空盤子,默默倒吸了一口冷氣。 好家伙,胃是無底洞吧? “我去吧。”齊越準備起身,卻被高奚拉住:“我去就好,為了感謝你們陪我玩嘛。” 等高奚記了各人喜歡的口味出去后,林栗子若有所思地看向齊越:“你是高奚的男朋友嗎?” 每次都被誤會,齊越已經麻木了,熟練地否認:“不是。” “可你們是什么時候認識的啊?”陳倚樓也很好奇,他和齊越玩得挺好的,和高奚的關系也不遠,但這兩人什么認識的,他居然不知道。 “之前不久。” “噢——”林栗子拉長了音調:“奚奚這幾次逃學都是為了你?” 齊越心想她不上課大概是去找那女鬼了,但這事又不能告訴他們,只好沉默下去。 柏林廷冷聲道:“說到底,高奚和你不一樣。你為了生計奔波的時候,她只需要為期末評選優秀學生而努力;你為了幾塊錢和別的人打死打活,而她正思考自己下一步該拿什么獎好。你要是真的有腦子,還是趁早離她遠點吧。” 齊越沒有回答。陳倚樓卻撓撓頭,嘶了一聲:“話是這么說沒錯,但你這話聽著好像在報復他上次打贏了你一樣。” 柏林廷毫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 “可是我覺得高奚變了……不,她變了是有目共睹的,只能說,她對你很認真。”林栗子聳聳肩:“哪怕不是在戀愛,但她對你笑的時候一點也不僵硬詭異,很信任你的樣子。” 陳倚樓嘖嘖稱奇:“對,齊越你是不知道,她最近有多奇怪!” “我相信她就夠了。”最終,齊越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隨你的便。”柏林廷冷眼看著,漠然地說道。 眼見氣氛有些沉重,林栗子又岔開了話題:“奚奚去了好久哦。” “那家冰淇淋店一向很火,冬天都會排出長隊來的。不過我還是去看看她。”齊越話音剛落,從外面便走進來幾個成年人,看著齊越便快步上來:“你倒是悠閑得很。”說罷,在齊越還沒反應過來時用一旁桌上的可樂瓶砸在他的頭上,頓時有血液順著齊越青澀的面孔往下落。 陳倚樓眼疾手快地把林栗子拉起來扯到最后邊,怒氣沖沖地看向他們:“你們這是干什么!” 柏林廷也站起來,想去扶一下齊越,兩人卻被一起來的人架住,到底是少年,還是拗不過人高馬大的壯漢。 柏林廷皺眉:“這是法治社會,你們這樣做以為跑得掉嗎?” 那毆傷了齊越的人無所謂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們就是警察。” 林栗子心底咯噔一下:“……什么?” “小畜生,我們為什么找你,你心里有數吧?” 齊越因為剛才那一下頭暈得緊,然后頭發又被狠狠地揪起來,被迫對著那人。他緊抿著唇,目光不躲不避,更不會妥協低頭:“警官想要找我,總有那么多的理由。” “呵,你倒是……啊!”男人話剛出口,便驚恐地叫了一聲,因為他的手腕被一把餐刀狠狠貫穿了,劇烈的疼痛使得他放開了齊越。 “警官抱歉,我剛才過來不小心滑了一下。”高奚在一旁輕描淡寫地說著,不顧眾人驚詫的目光,走到齊越面前蹲下身,掏出自己的手帕,給他仔細擦拭掉臉上的混著可樂的鮮血,嘆了一下:“好了,下次洗干凈再還給我。”把手帕折迭起來,捂住他額頭上的傷口,低聲道:“別亂動,我拜托老板叫了救護車。” 齊越只是復雜地凝視著她。 而因為她這一鬧,餐廳里安靜了不少,只有那名被刺傷的警官咒罵著什么。 高奚回頭看了他一眼,眸子寂靜幽深得如同鬼魅,讓警官竟有一絲不安。 她站起身:“不好意思,這把刀是我不小心跌倒時扎過來的……不過,”她纖長的手指猛然握住了刀柄,另一只手鉗住他受傷的腕,轉動刀柄,聽著警官不由自主地大叫,并笑道:“這把刀不可以隨便拔出來,不然割破動脈,會大出血休克的。” “住手!”另外幾個人反應過來,放開柏林廷他們,趕過來阻止高奚。 她眼里劃過一絲冷光,然后毫不猶豫地拔出那把餐刀,鮮血頓時迸濺而出,茶餐廳里有人尖叫,柏林廷等人也變了臉色。 看著那人臉色慘白地倒地,高奚由衷道:“你看,我說了要小心。” 首發:yushuw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