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輕飄飄的仿佛幽靈，沒帶任何情緒，可若是細聽又似乎有驚慌和恐懼，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依賴。

    江雪城沉默地靠近，伸手握上霍昆的肩，他心情同樣復雜，不知這樣的動作有什么意義，是想給霍昆傳遞力量還是只是想告訴霍昆，有人陪著他，他不是一個人。

    好在渺渺順利被醫生從手術室里推了出來。

    霍昆連忙追過去，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腿腳竟然麻了，這一跑踉蹌一下差點兒摔倒。

    江雪城心一揪，上前兩步扶住霍昆。

    霍昆緊緊握著江雪城的手恢復了會兒，急忙上前詢問醫生渺渺的情況。

    江雪城的手被霍昆死死攥在手中，按理說，這于理不合，他們包養的情人關系從未打算在外人面前暴露，現在醫院人多手雜，霍昆一個男生死死地握著另一個男人的手，這怎么看都不對勁。

    可是眼下江雪城卻顧不得那么多了，因為他能夠感覺到，霍昆握著他的那只手冰涼，顫抖，他用力抓著江雪城的樣子像是抓著什么能夠支撐自己的力量。

    這一刻，江雪城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了兩件事。

    霍昆才19歲而已。

    渺渺對霍昆很重要。

    醫生眉頭緊皺，搖了搖頭，“情況很兇險，就看她今天晚上能不能挺過來了，不過就算挺過來了，恐怕也...”

    也時日無多了。

    站在霍昆身邊的江雪城看得分明，聽到醫生判決的那一刻，霍昆臉上血色盡數褪去，他嘴唇緊閉，牙關緊咬，江雪城似乎隱約聽到了霍昆顫抖的嗚咽。

    江雪城從沒見過霍昆當他面哭過，雖然他只有19歲，可是卻過分成熟，也過分堅強，常常讓人忽略掉他的年紀，甚至給人一種可靠感。

    而此刻這個一向沉穩成熟的男生像只幼狼一樣，死死忍住，可是還是從顫抖的唇間泄露出那么一絲微弱到低不可聞的嗚咽。

    江雪城的心狠狠一顫，接著就是一抽，他那空蕩而冰冷的心臟似乎懂得了一種名為心疼的感情。

    醫生交代完匆匆離去。

    霍昆站在原地背對江雪城不敢轉身。

    江雪城被霍昆握著的手能夠感覺到他的顫抖，他輕嘆一聲從后背抱住霍昆，“我們去看看渺渺。”

    霍昆沒出聲，仍舊背對著江雪城，只拿袖子快速地在臉上抹了一把，轉身時除了眼睛略紅，看不出其他不對勁的地方，依舊沉穩可靠。

    堅強得讓江雪城心疼。

    兩人回到了渺渺的病房，渺渺還在昏迷。

    霍昆坐在渺渺床邊一瞬不瞬地看著渺渺發呆，一言不發。

    江雪城的手被霍昆死死拽在手里，不得已陪在霍昆身邊。

    江雪城知道霍昆為什么死死握著他的手不放，因為他感到了霍昆在害怕。一種無處宣泄卻又無時不在地害怕讓這個不善表達的少年只剩下本能——他需要牢牢地抓住什么。

    這晚江雪城沒有離開，陪在霍昆身邊，陪了一夜。

    霍昆一夜沒睡，雙眼熬得發紅，就直勾勾地看著渺渺，江雪城沒熬住躺在狹窄的單人床上陷入沉睡，一只手還被霍昆握在手中。

    凌晨四點的時候，渺渺短暫地醒來。

    霍昆驚喜不已，淺眠的江雪城只覺霍昆的手一動，他警覺地醒來，卻見渺渺已經醒了，江雪城從床上起身，坐在床邊陪著霍昆和渺渺說話。

    渺渺虛弱得厲害，只能睜開眼睛，聽著霍昆說話。沒一會兒值班醫生和值班護士趕進來進行一系列檢查，很快又退了出去。

    霍昆短暫地松開了手，出了病房去詢問醫生渺渺的情況。

    渺渺虛弱得說不出話，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門口。

    江雪城看得難受，渺渺的眼神太像瀕死之人放心不下世上親人而不舍牽掛的模樣。

    終于，房間的門再次被打開，霍昆的身影幾乎立刻被一直盯著門口的渺渺捕捉到。

    江雪城回頭去看霍昆，嘴唇微動，什么都沒有說。

    沒有什么需要問的了，霍昆的模樣已經給了江雪城回答。他眼中帶著光追出去問醫生，而進門后眼中神采已然暗淡。

    江雪城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醫生或許給出了怎樣令人難以接受的結論。

    一個十九歲，一個十二歲，在這世上舉目無親相依為命的一對兄妹就在今天晚上將要迎來這世上最殘忍的分離。

    江雪城只覺空氣沉悶到他喘不動氣，江雪城從口袋里掏了掏，拿出火機，想出去抽根煙。

    可就在這時，一直沒能說話的渺渺突然出聲，她聲音沙啞而微弱，伸出手，“哥哥。”

    霍昆握上渺渺的手，雙手捧著，而后握緊。

    渺渺的手也努力握緊霍昆的手，即使她已經沒有力氣。

    江雪城只覺得胸中的空氣滯澀得可怕，憋悶得很。

    渺渺視線又艱難地移到江雪城身上。

    霍昆也跟著看向江雪城。

    江雪城一愣，看著渺渺帶笑的眼，愣了下，而后伸出手。

    渺渺的手微微動了動，拉著霍昆的手輕輕放到了江雪城手上。

    渺渺的力道是那樣輕，卻重重地落在了江雪城心上。

    渺渺用力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聲音微弱蚊蠅，

    “漂亮哥哥，我把...我把我最珍貴的給你，作為...交換，你好...好好對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