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這些事情太過于沉重,沒必要讓她知道。 小花仙本身性格天真直率,那離淵便希望她永遠這樣下去。 而且,寧嬌嬌身上還有虞央的一魄在,之后如要剝離,必須讓她心性穩定,不被外界所擾,才能保證其本體無恙,不受傷害。 “更何況,此次牽扯到魔界之事,越是讓旁人以為我厭棄了她,她便越是安全。” 藏在袖子里的小指輕輕勾起,抵在掌心。 虞央正悄悄施法將手中的團子加熱,聽聞離淵這樣說,倒是有些不確定自己之前的揣測。 本還以為離淵將感情悉數抽離,不過見他竟還有心思考慮去護著那小花仙,想必還沒有到那步田地。 虞央想了想,沒有再多說。 這是人家的事情,她作為好友,也不便多加置櫞。 不過等一切事了,自己倒也是該去給那小花仙道個歉,畢竟在生日宴上那一遭,放哪個女子身上都不舒服。 離淵抬眼掃了虞央一眼,展開折扇,輕笑道:“你最近別去找她,免得引人注意。” 端得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口中卻說著最無情的話。 “知道了知道了。”虞央早就習慣了這家伙表里不一的算計,“我一定安安分分吸引火力,絕不給你的小花仙招惹麻煩。” 其實還有些話,離淵未曾說出口。 他本想接著寧嬌嬌來消除‘禹黎’這個不穩定的因素,所以刻意放任她與禹黎親近。 一切很是順利,皆如他所愿。 可如今到了最后一步,眼看著就要成功,離淵卻反悔了。 他不會承認自己心生悔意,即便實際就是如此。 離淵不想看到小花仙對別人笑,哪怕他最近已經幾乎感知不到情緒的存在,可每每想起小花仙在荒地的笑,心中都會發悶,連帶著桌上的文書都看不下去。 所以,當虞央復活后,他才會另生一計,索性將事情鬧到最大,引蛇出洞。 而利用小花仙引誘禹黎率先出手的計劃,早在不知何時就被離淵擱淺。 離淵總是告訴自己,對著小花仙溫柔不過是為了她身上的魂魄,不過是出于利用的彌補,不過是欺騙,不過是為了達成最后目的的卑劣手段。 世間真情假意千萬種,誰又真能分辨得清呢? …… 兩人此次來凡間未曾可以隱藏行蹤,有心之人一探便知。 虞央平靜地扮演著出頭鳥的角色,與身旁的離淵有說有笑,勢必要讓所有人知道自己與離淵關系匪淺。 兩人本就是多年好友,情非泛泛,這對虞央來說,并不算困難。 “那邊的花燈不錯,過去看看?” 不等離淵應聲,他的眼神劃過某處,一個畫面與他擦肩而過,離淵驀地轉身回望,再也沒有向前邁出一步。 上揚的嘴角一點一點的拉平,周身氣場一變,盡管他還算克制,可一絲威壓泄出便令人避退三舍。 陪在他身邊的虞央好奇道:“你在看什么?”不等對方回答,她便順著離淵的目光看去—— 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攤販罷了。 虞央見離淵仍未回身,似乎是看見了什么人,還以為是看見了熟人,連忙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眼。 攤子并沒有什么不對。 更不沾染絲毫魔氣。 哦,倒是攤前站著一男一女,皆戴著面具,看上去養眼般配極了。 只是他們身上也半點沒有靈氣,絕不會是熟人。 “不過是對凡間愛侶罷了。”虞央困惑地側過臉,“有什么不對嗎?” ……凡間愛侶? 這個詞像是開啟了什么關竅,離淵眼中翻騰著的不知名的情緒,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黑霧中破空而出,下一秒又歸于寂靜。 就在虞央以為一切是兩人錯認時,身旁人重新邁開了腳步,她只來得及捕捉到白色的衣袍掀起一陣細雪。 離淵沒有繼續往前走。 他回身,徑直往那兩人所在的地方而去。 第19章 “和我回去” 不知這位公子想要讓我回…… 事情遠沒有離淵想的那般復雜。 這件事之所以會發生,最初的緣故,不過是因為那黑衣少年與寧嬌嬌的一個玩笑。 “聽人說今年的燈魁首是個大紅色的牡丹。”黑衣少年裝似不經意地提起,“怎么樣,想不想要?” 寧嬌嬌搖頭婉拒:“那地方人太多了,沒這個必要。” 燈魁首,她已經有了一個,便不想要別的了。 黑衣少年也不勉強,只是又將傘往她手上一塞,“等我一會兒。”轉身便不見了蹤影。 方才便是如此,他遞了個花燈給她,此時不知又去了哪里。 難不成他還不死心,想要去贏得今年的燈魁首回來? 寧嬌嬌忍不住往人群中走了幾步,想要從周身的攤販中找到那黑色的身影。 就在下一秒,她忽然聽著耳邊傳來了一聲“小嬌兒”,語調上揚,帶著幾分輕快,寧嬌嬌下意識回過頭,猝然間,臉上被人覆上了一片冰涼的觸感。 她嚇了一跳,身體不自覺地往后傾,路過的人以為少女要摔倒,驚呼著“小心”,下一秒,就見一位黑衣少年欺身上前,攬住了粉裙少女的腰,盡顯親昵。 原來是虛驚一場。 幾個路人發出了善意的笑聲,還有人起哄夸贊道:“小伙子功夫不錯。” 寧嬌嬌本以為黑衣少年不會理睬,誰知他竟真的轉過頭,似模似樣地對著路人點點頭,一本正經道:“多謝。” 至今仍被他摟在懷中的寧嬌嬌:“……” 久違地感到無奈,她開口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會摔倒的。” “嗯。”黑衣少年低著頭看向她,“本能反應罷了。” 她抬眼便看見黑衣人那雙盛滿了笑意的黑瞳,亮晶晶的,里面倒映著她的身影。 寧嬌嬌自己看不見,但在黑衣人眼中,小花仙剛才被他嚇到的模樣,真是與她臉上的兔子面具匹配極了。 始作俑者快樂得笑了出聲。 哪怕看不見他面上的表情,寧嬌嬌也能猜到此人現在笑容一定極其燦爛,快樂極了。 寧嬌嬌的臉不自覺地皺成一團,揚聲質問:“你在我臉上貼了什么面具?” “不如猜猜看?”黑衣人見她氣鼓鼓的模樣,亦覺得十分可愛,故意逗她多說些話。 比起之前仿若心如死灰的淡然,如今的寧嬌嬌哪怕是滿臉嫌棄,卻也鮮活可愛的多。 他歪著頭,心想。 被他逗弄的寧嬌嬌心中久違地升起一股不服氣之感,趕在那人抬頭前,驟然伸手松開了傘,轉而拽住了少年的衣領,迫使他低下頭。 黑衣少年分明能夠輕而易舉地躲避,可還是順著她的力道彎下身,于是寧嬌嬌輕易地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發現了自己的身影。 臉上的面具顏色很淺,豎著一對長長的耳朵。 是一張兔子面具 “什么顏色的?”寧嬌嬌問得沒頭沒尾。 黑衣少年的回答卻沒有片刻遲疑:“雪白的。”他說,“很漂亮,很應景。” 他的衣領還被寧嬌嬌揪在手中,幾縷發絲落在肩頭,他卻無暇顧及,左手護著寧嬌嬌不被路人撞到,右手還撐著傘——那是剛才寧嬌嬌隨手丟開的那把。 黑衣少年將傘撐在寧嬌嬌頭頂,自己被雪了滿身,有些雪融化在了衣服上,有些落在了面具上,斑斑駁駁的,頗有些狼狽。 即便如此,他還不忘將傘往寧嬌嬌的方向傾斜,將她遮蔽得嚴嚴實實。 “小心些,”黑衣少年道,“若是淋了雪,雖不會感冒,可你的花燈就會變得不好看了。” 他的語氣散漫,總像是帶著些嘲弄,但說出口的話卻是真切的關心。 面對著這樣的少年,誰也無法硬起心腸。 寧嬌嬌不自覺松開了手,看著那皺皺巴巴的領子,眸中沁出了點點笑意,又伸手為他理了下衣領。 誰知黑衣少年在她松手后便直起了身體,寧嬌嬌這一抬手卻是恰好摁在了他的胸口,緋色瞬間染上了耳根。 好巧不巧,少年也低下頭:“你——” 寧嬌嬌立即先發制人:“你能不能稍微低頭配合一下?” 連她自己都覺得像是無理取鬧,本以為少年會抬杠,誰知他順從地傾身,含笑湊近了她的耳畔。 “好呀。” 他答得歡快,尾調上揚,絲絲密密如同這漫漫冬雪,扣入心弦 從旁人的角度來看,黑衣少年微微傾身,一手將傘撐在粉衣女子頭頂,一手虛虛環住了她的腰身,將她與路人隔絕開,而女子順從的仰起頭,似是回應。 這一幕實在像極了親吻。 最起碼在離淵眼中就是如此。 他看見了那人對自己投來的挑釁目光,得意洋洋得仿佛贏得了天下。 愚不可及。 離淵繃緊了下頜,分明有千百種云淡風輕的對應方式,可他卻像是忘了所有過去的手段,就連早已習慣上揚的唇角,都不自覺地拉平成了一條直線。 明明已經沒有了情緒,所有的愛恨嗔癡俱歸于沉寂,可在這一刻,胸腔中的心臟確在真實的跳動。 貪欲,妒火,妄念。 離淵能感受到,哪怕只有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