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寧嬌嬌的五官不算是極為艷麗張揚,但勝在精致,眉宇間既有些許嫵媚,眼神中的天真卻又能將其壓制,好似在紅塵中滾了一圈,卻沒有惹上半分塵埃。 從某種程度上,鴏常甚至覺得寧嬌嬌和離淵給人的感覺十分相似。 鴏常恍了下神,雖然不過幾秒,卻被寧嬌嬌敏銳地捕捉,她輕笑了一聲,走到了鴏常身邊問道:“鴏常仙人尋我,可是有事?” 別的不說,小花仙淡淡掃來的那一眼,可真是像極了離淵。 鴏常敏銳地察覺到寧嬌嬌話語中淡淡的厭惡,明白自己是被遷怒,苦笑著搖頭:“不曾,無非是過來看看罷了。” 想他風流鴏常仙,居然也有被女子如此嫌棄的一天。 鴏常不想留下來討嫌,對著寧嬌嬌拱了拱手,“既然小仙子有友人相邀,小仙也不打擾了。” 最后一字落下,鴏常已然轉身,動作瀟灑,絲毫不拖泥帶水。 前腳鴏常出了殿門,后腳寧嬌嬌的手就被北芙緊緊拉住:“嬌嬌,你去哪兒了?”北芙頓了頓,同樣瞥見了寧嬌嬌腕上覆著的藥膏,眼神一凝,“怎么受傷了——這藥膏倒是不錯,不過放得太久,藥效有限,等我回去給你送盒最好的來。” 寧嬌嬌心中一暖,她緩緩開口:“不礙事。” 北芙張了張嘴,沒有反駁。 確實是小傷,而且給寧嬌嬌敷藥的那人所用也確實是珍品,一切看起來都還算正常。 “方才去了哪里?”北芙硬邦邦地開口。 這話出口,忽然覺得自己口氣有些冷硬,連忙道,“我不是質問你,只是剛才沒看見人,有些擔心。” 她完全不提正殿的一切,生怕勾起寧嬌嬌的傷心事。 寧嬌嬌見狀,本是面無表情,卻忽得彎唇笑了,嬌艷動人,如芙蓉面,似乎和以往那樣,卻又有什么不同了。 “放心吧,我沒事,不過去南邊荒地逛了逛,散散心而已。”寧嬌嬌道,“手腕上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恰遇一熟人,問他借了些膏藥。” 北芙總覺得有哪里怪怪的,直到寧嬌嬌拉著她坐在了里屋,還抬手給她倒了杯茶后,北芙才反應過來—— “南邊的荒地?”北芙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又趕緊壓下,聲音中卻仍滿是困惑,“你說的,可是月落清河下的那片荒地?” 再往南去,便是她駐守的神魔邊境,寧嬌嬌沒有手令,是進不去的,更無論散心了。 寧嬌嬌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見狀,北芙臉上的神色更加難以置信:“怎么可能?!荒地之所以為荒地,正是因為其人跡罕至,更何況那是月落清河下的荒地,那可是——”她頓了頓,大抵是顧忌寧嬌嬌的心情,沒提下文。 北芙不提,寧嬌嬌也能在心中將她的話補充完整。 那可是帝君離淵的本體之源,怎么可能有人能在其下生存? 寧嬌嬌收攏了一切思緒,閑聊幾句后,試探性地問:“我聽人說,帝君還有個弟弟?” “有是有,但最好別在他面前提。”北芙搖搖頭,見寧嬌嬌精神似乎好些了,多說了幾句,“天宮皆知帝君他——總之,帝君與那人關系惡劣,早就將他的神魂關在幽冥神府里啦。” 寧嬌嬌額角一抽一抽的疼,藏在袖子里的雙手握拳,勉強冷靜下來,搪塞了北芙幾句,將她送走。 也幸好是北芙,換做其余任何人,哪怕不刨根問底,也要想盡方法去探究一二。 從始至終被她忽略的細節和線索,一一在腦中浮現。 禹黎和離淵兩人互相厭惡至極,僅有的一次見面也是劍拔弩張,恨不得一劍令對方魂飛魄散。可就是這般惡劣的關系,離淵卻讓禹黎住在他的本命之源下,縱使再厭惡他,卻也沒直接將他扔進幽冥地府。 原先寧嬌嬌以為禹黎便是傳說中被離淵囚禁的弟弟,可現在聽北芙的話,顯然并非如此。 寧嬌嬌心中一團亂麻,腦中又回想起了禹黎的身影。 在禹黎問出了那句話后,寧嬌嬌直接拒絕了他的提議。 她想也不想,好似心中對此早已有了答案。 “我不愿入魔。” 禹黎也不強迫,若無其事地將藥遞給她,又給了她三片雪白的羽毛,據說只要在羽毛上寫上要去的地點,便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寧嬌嬌本不想要,卻聽禹黎滿不在乎地笑了一聲:“就當是幫我保守秘密的封口費。” 寧嬌嬌垂下眼眸,攥緊了手指:“好。” 隨著這個字落下,兩人都有些沉默,空氣都好似要被凍結成冰。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讓從來生活環境單純的寧嬌嬌身心俱疲。 或許她真的就是個不堪大用的廢物,最喜歡的事情就是逃避,一時間面對這般多的變故,寧嬌嬌根本反應不過來。 禹黎看著小花仙呆愣的表情,看著看著,不知被什么逗樂,少年牽起唇角,精致的五官在幽暗燈火下,多了幾分不羈的邪氣,竟顯得有些妖冶。 “走吧。”他提起了房間里唯一未熄滅的燈火,“我送你出去。” 那盞燈有些舊了,外殼上描繪著的花樣倒是莫名讓寧嬌嬌有幾分眼熟。 還不等她想起是在哪兒見過,身旁的禹黎忽然停下了腳步。 “還記得那日我問你的問題嗎?”禹黎開口,他沒有轉頭,而是對著眼前的一片荒地,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語。 聲音不似平常那般鮮活,多了幾分冷意。 “我曾問你,我和離淵,你會選誰。” “而你問我,我們會鬧到什么程度。”禹黎微微側過臉,面容輪廓只剩下一片晦暗,“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兵戎相見,一生一死。” …… 寧嬌嬌恨不得今天的一切從未發生。 她的腦子里太亂太亂,一會兒是大殿上眾目睽睽之下的難堪,一會兒是方才禹黎晦暗的眸光,一會兒又變成了剛剛復活的虞央正對著她笑,而離淵看也不看自己,只站在虞央的身旁。 恍然間,寧嬌嬌忽然想起一件事。 從她被離淵帶到九重天上后,旁人從來只叫她‘寧仙子’。 她像是一朵毫不起眼的野花,突兀地出現在這繁華高貴的九重天宮,更沒有任何身份,也沒有任何名分。 可往日里,離淵對她的好,對她的縱容,對她的溫柔也全然做不得假。 寧嬌嬌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花仙,有什么資格讓堂堂帝君費盡心機,與自己虛與委蛇? 她想不明白。 但這次她絕不再裝聾作啞,一定要弄個清楚。 胸腔中好似有一抹火光被點燃,寧嬌嬌再也等不及了,她迫不及待地去了離淵所在的住處,卻只得到一句話。 “帝君大人去往凡間了。” 凡間? 寧嬌嬌捏了捏袖中的羽毛,心一橫,直接跟了下去。 @泡@沫 第15章 雪天與他 哪里來的傻花仙,怎么不去看…… 人間燈火如晝,嬉鬧喧囂聲不絕于耳。 小販的吆喝叫賣聲就在不遠處,零星夾雜著幾聲孩童的啼哭,還有些車馬喧囂……一切的一切,都那樣熟悉而陌生。 寧嬌嬌站在城門外,只覺得恍若隔世。 細雪紛紛落下,如同春日里四散飛揚的柳絮。寧嬌嬌抬起手,仍由幾片雪花飄落到她的掌心。 雪花剛落到掌中便化了,微微泛著涼意,也正是這涼意提醒著寧嬌嬌,她已再次來到人間。 寧嬌嬌唇邊漾開了一抹笑,聽著這熱熱鬧鬧的人間叫賣,心頭終于松快了些。 “jiejie?jiejie?” 直到對方連著喊了三聲,寧嬌嬌才意識到對方是在叫她,她當即回過頭,卻見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大約七八歲的年紀,圓滾滾的裹著厚厚的棉衣,粉雕玉琢的,煞是可愛。 他快步跑到了寧嬌嬌的面前,如同一大團雪球,寧嬌嬌趕忙蹲下,生怕對方摔跤。 “這個東西給jiejie!jiejie別哭啦!”小孩子奶聲奶氣地說道。 寧嬌嬌錯愕,下意識伸手摸了下眼角,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又開始流淚。 說來也是好笑,她曾經最是愛笑愛鬧的性子,除了和阿姐撒嬌時掉過幾滴淚,后來即便浮烏山林驚變,寧嬌嬌也是咬牙扛著,再沒哭過。 到了這九重天上,短短不到百年,竟像是要將以前的淚都流盡似的。 那小孩見寧嬌嬌不說話,嘟著嘴,不由分說地將手中的香爐塞到了她懷中,旋即轉身跑開,像是生怕寧嬌嬌追上他將東西還回去似的,臨走前還不忘對寧嬌嬌揮了揮手,“jiejie再見!” 轉眼間就見小孩早已跑得不見蹤影。 寧嬌嬌莫名其妙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服飾,這才反應過來,恐怕在常人眼中,自己穿得實在是太過單薄了。 所以那孩子,大概是覺得自己在因為太過寒冷而哭泣? 不過…… 寧嬌嬌蹙眉,她總覺得那孩子的身上,有一股令她感到極為熟悉的氣息。 另一邊· 小孩走到了暗處后,原本面上的天真無邪頃刻間消失,他扯了扯嘴角,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淡淡開口。 “都做好了?” 原本空無一人的地方突兀地出現了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細看下他的左臉上還有暗紅色的魔紋,蔓延至脖頸處。 “屬下已經吩咐過他們,確保萬無一失。” “萬無一失……”小孩垂下眼簾,面上全是與他年級不符的冷漠,“很好,那就按計劃行事。” 黑衣人猶豫了下,到底是沒有開口詢問他的主人為何非要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下凡走這一遭。在聽見主人的吩咐后,立即應聲離去。 旁人都走了,偌大的山上便剩下‘小孩’一人。 他所處的位置正在在山的半腰處,小孩轉過身,穿過枯枝殘葉,對著一片雪色遙遙相望。幾秒后,他的視線下垂。 雪色的盡頭是人間燈火,火紅的燈火像是要將黑夜點燃,人群熙熙攘攘,偶爾也會隨著風雪飄來幾聲大聲的叫好,小孩——不,此刻他的外貌已經變為了少年。 少年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凝結著霜雪,眼神冷淡的讓人遍體生寒。 分明有千萬種方法讓空中漫天紛飛的雪花避讓,可少年卻動也不動,任由雪花降落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