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間。

    陸浩然巴巴地迎接著肖暖：“嫂子，我剛才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阿霆呢？他今天怎么沒跟你一起過來？”

    肖暖的心狠狠地抽疼了下，她垂著眼瞼整理著被白雪如抓扯變形的衣物，低低道：“被人帶走了。”

    “什么？”陸浩然瞪大眼睛，驚呼出聲，追問的話還沒出口，病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宋菲兒著急忙慌地沖了進來：“干媽？干媽？我干媽呢？”

    看到肖暖，宋菲兒立刻像是看見救命稻草，急切道：“肖小姐，我干媽怎么樣了？她在哪里？她沒事吧！”

    她下意識想拉肖暖的手，卻被陸浩然一把推開。

    “長著一雙眼睛不知道自己看嗎？你干媽在病床上呢！”

    宋菲兒毫無防備被推了個趔趄，正好退到觀察窗前。

    隔著透明玻璃，看到白雪如被綁在病床上，燈光映照著她蒼白的臉，像是沒了聲息，宋菲兒的淚立刻落下來。

    “干媽！”她的指尖撫摸著玻璃，神情凄楚。

    肖暖推了推陸浩然的胳臂，壓低聲音：“快去交接工作，跟我一起回去。”

    “好。”陸浩然應聲，快步出門。

    肖暖隔窗看了看病房里的醫護人員，轉身離開。

    當務之急，她必須要先把霍厲霆找回來。

    可肖暖剛跨出門，就被追過來的宋菲攔住去路。

    宋菲兒哭得梨花帶雨，目光殷切地看著她：“肖小姐，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干媽！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不能失去她。”

    肖暖頓住腳步，開口，語氣淡淡：“宋小姐，我已經聽阿霆說過，你才是伯母的親生女兒。作為醫生，我非常理解你們家屬的心情。但基于伯母現在的情況，我無法給你任何確切的保證。我只能說，站在醫生的立場，我一定會盡我所能挽救每一個生命。希望你們家屬理解、配合！”

    言落，她徑直繞過宋菲兒離開。

    宋菲兒的目光從希望到失望，她看著肖暖的背影，忽然激動地怒吼道：“不、不！你必須要救我母親，必須！是你們連累了她，是因為你們，那些人才會對她下毒的。你這個罪魁禍首，你必須要救活她……”

    她說著，沖上來，想要抓住肖暖的胳臂。

    肖暖早有準備，身子微側避開的同時，一根纖細的銀針已經捻在指尖。

    她毫不猶豫地朝著宋菲兒抓來的虎口刺下，宋菲兒只覺得如同被蚊子叮了下，張開的手就僵在半空再也無法動彈。

    “你、你對我做了什么？”她驚恐地看著肖暖，又怒又怕。

    肖暖冷冷地看著她，壓低聲音：“你要是再敢胡說八道或者對我動手，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話音落，肖暖拔掉銀針，轉身離開。

    那極具侵略性的目光如冰刀刮過，宋菲兒整個人僵住。

    直到肖暖進了電梯，她緊繃的脊背才徹底松怔下來，掛著淚珠的鵝蛋臉上，浮起一抹詭異的笑。

    肖暖，就算你有驚天的醫術又怎么樣？你現在，誰也救不了了！

    ……

    肖家，別墅。

    臥室里，肖老爺子靠坐在床頭上，神情疲憊而嚴肅。

    肖暖等眾人或站或坐，環繞在床邊，心虛地垂著頭。

    老太太給肖老爺子遞了杯水：“你喝點水，消消氣，孩子們也是擔心你。”

    肖老爺子接下，卻沒有喝，而是重重地將茶杯放到床頭柜上：“小暖，你怎么能自作主張讓阿霆替我去呢？這本來就是我們的事。他們帶走我也便罷了。可現在是阿霆……哎！”

    肖暖抬起頭，誠懇道：“對不起，外公，是先沒有跟您商量是因為我們知道您肯定不會同意的。但您也不用過于擔心，我們仔細研究過阿霆被帶走時的視頻。按照原本的計劃，在交接書的時候戴林他們就會動手抓人，是阿霆示意他們別動手的。我想，他應該是臨時發現了什么，故意想要深入虎xue。”

    肖老爺子不悅地看她一眼：“你確定你不是在忽悠我？”

    “當然不是。”肖暖朝陸浩然揚了揚下巴，陸浩然立刻把視頻片段拿給老爺子看：“老爺子，您就放心吧！嫂子心疼您，也同樣心疼阿霆，她不會冒險的。”

    肖老爺子確認過視頻中的確是霍厲霆親自阻止了眾人的行動，才略略放下心來：“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肖暖沉吟片刻：“前后兩起中毒案件，還有一起車禍。雖然現在還不能確定車禍是不是對方所為，但再加上勒索信和帶走阿霆，對方的一系列cao作已經嚴重觸犯了法律底線，我們已經報了警。戴林他們帶著人還在交易地點方圓幾公里的范圍內尋找線索，再加上警方的幫助，應該很快會有消息。”

    陸浩然依靠在床邊，忿忿道：“哼，我懷疑他們是我的競爭對手，都是研制各種毒藥的，所以才絞盡腦汁不折手段想搶走那本書。”

    “不管是哪種，他們的計劃都會落空。”靠坐在沙發里的蠱神，忽然開了口：“你們國家有句古話說得好，這姜啊，還是老的辣！”

    眾人一怔，小柒好奇道：“爺爺，什么意思啊？”

    蠱神瞥肖老爺子一眼，淡淡一笑：“老東西準備的那本書就是個盜版，包括對方心心念念的附加條件部分，都是假的。”

    肖暖挑眉，求證地看向肖老爺子。

    肖老爺子點點頭：“還好留了這一手。他們想要真的，即便發現是阿霆假扮了我，短時間內應該也不敢把他怎么樣。”

    “那就太好了。”

    “這無異于是雙保險啊！”

    眾人互相交換著眼神，嚴肅的表情略微松怔下來。

    正在這時，房門被人輕輕敲響，傭人朱姐的聲音響起：“云天少爺，黎磊先生來了，說有重要的事情找您。”

    ……

    樓下，客廳。

    黎磊看到從樓上下來一群人，怔了怔才訕訕道：“怎么，大家今天都在家呢？”

    肖暖眨眨眼：“干什么這么心虛？難道你要拐帶我兒子去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當然不是。”黎磊不知道霍厲霆被挾持失蹤，笑嘻嘻地湊到云天身邊：“寶貝，我是來給你送禮物的。”

    云天面色冷淡，矜傲地揚起下巴：“舅舅，大家都很忙，你長話短說。”

    黎磊蹙眉，看看小家伙又看看眾人：“什么鬼？你們一個個的表情怎么都這么嚴肅？哎，算了算了，我也不賣關子了。擦亮你們的眼睛，拭目以待，準備迎接新生吧！”

    他說著，打了個響指。

    緊接著大門“吧嗒”一聲打開，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影逆著光走了進來。

    “露西！”眾人異口同聲，詫異地睜大眼睛。

    露西微微一笑，在眾人面前站定，深鞠一躬：“大家好！我回來了！這段時間讓大家為我擔心，真是抱歉！”

    她的眼眸晶亮，動作靈活，穿著干練的職業裝和正常人沒有任何差別，而且換過材料的身體更顯精神抖擻。

    露西的眸光落在云天臉上，溫柔又愧疚：“主人，對不起！在關鍵時候不但沒有保護好您，還拖了您的后腿。但我保證，從今以后我再也不會犯這種錯誤。您父親不但給我更換了最好的零件，還升級了我的輔助智能系統。主人，我從各位的面部微表情中分析出了擔憂，請問是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嗎？有什么任務可以交代給我，讓我將功補過嗎？”

    云天的眸子亮起：“正好，我現在就有時交給你辦。”

    他轉過頭，拿過陸浩然的手機打開，指著視頻里那個帶走霍厲霆的小女孩道：“找到這個人，她挾持了老霍。”

    露西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明白。”

    她接過手機，通過眼睛將女孩的形象動作完全掃描進內置超腦中，順序分析出數據，開始連接網絡查找。

    黎磊這才反應過來，目瞪口呆地看向肖暖：“三少被人挾持了？這世上還有人敢挾持他？”

    肖暖點點頭，正要解釋，她的手機忽然突兀地響了起來。

    眾人下意識想到的都是幕后黑手，神情瞬間嚴肅起來，全都一眨不眨地看著肖暖。

    無形的壓力籠罩，肖暖的心不自覺地提了起來。她抿了抿唇，鄭重地拿出手機，待到看清上面的號碼，她神情一松，眼底閃過失落：“好像是洪烈。”

    電話接通，那邊果然傳來洪烈聲音。

    “暖暖，公司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抱歉，給你帶來這么多麻煩。”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干脆，開門見山，帶著nongnong的歉意。

    肖暖溫聲寬慰：“我也有責任，畢竟當初創辦公司也是我的主意。”

    “你還是這樣心善，把什么都攬到自己肩上。”洪烈爽朗一笑：“如此我又怎么能甘落人后呢？我已經在辦理入境手續，過兩天會親自過來處理這件事，還有個驚喜帶給你。”

    肖暖淡淡勾唇，語氣略帶嫌棄：“驚喜就大可不必了。如果你親自過來，能完全處理好疫苗的事情，就算是給我幫了個大忙了。”

    隔著電話，洪烈尷尬大笑：“放心吧！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我了。霍家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你先安心處理好那邊的事。公司那邊的事情你暫時都不用管，我已經從官方渠道跟他們聯系過，他們不會催得太緊了。”

    肖暖這才想起，這兩天不管是tn還是警方都沒有主動因為疫苗的事情跟她聯系過。

    “好，那辛苦你，等我們見面再詳談。”

    掛斷電話，肖暖肩上的擔子總算減輕幾分：“各位，事情現在既然已經變成這樣，既然阿霆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我們就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外公，恐怕要麻煩您跟我再去一趟醫院，伯母的病情有些棘手，我需要您的幫助。”

    “對對對，這事兒得馬上解決，不然她怕是撐不了多久了。”陸浩然附和道。

    白雪如每次發狂之后，她的身體都會呈現出一個極度虛弱的狀態。因為無法正常的進食生活，她現在完全靠輸液維持著基本的營養體征。

    “好，那我就先跟你們去醫院。”肖老爺子想了想，轉頭對小柒道：“如果那邊有新的指示，你一定要第一時間跟我聯系。”

    他的電話被霍厲霆拿走，跟那邊已知的溝通方式就只剩下最初的信件了。

    小柒鄭重地點點頭：“肖爺爺，您就放心吧！你安心跟肖jiejie去醫院，家里這邊我會好好守著，大家該早的也會找的。”

    到底是因為自己祖上留下的書而起，肖老爺子有些過意不去，又分別叮囑了云天等人幾句。

    小柒悄悄地湊到肖暖身邊，拽著她的衣袖低低道：“肖jiejie，剛才三王子殿下是說他最近會過來嗎？”

    “恩。”肖暖應聲，看小柒的表情，她心中已經了然，故意道：“是想念什么青白國特產，需要他幫忙帶過來嗎？”

    小柒臉頰泛紅，連忙擺擺手：“不不，當然不是。現在網絡很方便，什么都可以買到。只是、只是……只是肖jiejie，你有空的時候能不能帶我出去做個頭發、買點新衣服什么的。”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后已經是細若蚊音，臉頰也紅成個大蘋果。

    少女的心思，真是甜啊！

    肖暖心中暗暗為她這勇敢的第一步高興，面上只是如常平靜道：“我最近可能沒什么時間陪你，但我會給你安排位專業的包裝造型師，保證讓你從頭到腳，看到一個全新的自己。”

    小柒的眸子亮起，臉上的紅暈更深：“那、那我就先謝謝了。”

    肖暖會心一笑，摸了摸她的頭，沒再說話。

    正在這時，露西的超腦搜索結束。

    她的眼睛機械地眨了兩下，切換到普通人的狀態：“主人、各位，抱歉，我剛才反復搜索過幾遍人海數據庫，都沒有找到這個小女孩的信息。她的樣子不過七八歲，正是小孩子容貌發生變化的時候，連警方的數據庫都沒有匹配到相似的信息。如果想用她的身份作為突破口，恐怕很難。”

    云天平靜的面容上露出一絲裂隙，深眸中浮起不易覺察的擔憂和焦急。

    “那怎么辦？”他皺著小眉頭略微思索：“天眼呢？你啟動天眼系統試了嗎？”

    露西為難地點點頭：“已經試過勒。對方有備而來，在出了錦湖公園的范圍之后，他們就易容換裝，更換了交通工具，精細化比對失敗。”

    “那就用粗略搜索模式，擴大搜索范圍，先篩選出一些條件，再進行精細化比對。”云天當機立斷：“其他人也不要懈怠，不管是水路還是陸路，只要對方出現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見他沉穩地安排著一切，肖暖和肖老爺子欣慰地對視一眼。

    有小家伙在，他們就能安心地去醫院了。

    ……

    寬闊的馬路上，黑色豪車平穩地疾馳著。

    陸浩然坐在副駕駛補覺，肖暖和肖老爺子并坐在后排。

    看到肖暖從上車后就一直側頭看著窗外，一雙水眸黯淡，肖老爺子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低低道：“暖暖，我知道你擔心阿霆，但你別總把什么都壓在心里，有什么說出來。雖然外公未必能馬上幫你解決，但外公愿意永遠做你的耳朵。”

    肖暖回過頭，看到老爺子眼底的鼓勵，心中一暖。她雙手將老爺子的手捂在掌心，淡淡一笑：“外公，你放心，我沒事。阿霆失蹤，要說完全不擔心肯定不可能，但就算再擔心，他恐怕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而且眼下，我們還有很多必須要做的事情。”

    “是。”肖老爺子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攬著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輕道：“我總覺得這件事太蹊蹺，或許跟你母親有關。”

    “什么？”肖暖震驚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老爺子。她戒備地看了前排一眼，確定他們都沒有注意才壓低聲音，焦急道：“外公，你從哪里看出來的？是不是除了您和我，只有母親知道那本書的內容……”

    肖老爺子抬手，示意她不要再問。他微微側頭看向窗外，語氣中透著幾分悵然：“我也不確定，所以暫時還不能回答你。”

    肖暖眼中的光芒暗下。她失望地低下頭，心中暗暗腹誹：母親深得外公外婆的真傳，不善人際交往，最喜歡的就是治病救人，研究收集各種藥材。離她故去已經這么多年，除了溫家，難道她在這世上還有什么朋友或者仇家？

    ……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霍厲霆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一葉舟，在波云詭譎的海上起伏。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眼睛終于艱難地睜開一條縫。

    忽明忽暗的光暈中，他感覺自己身處在一間古色古香的房間里。

    陽光從鏤空雕花的窗欞照進來，勾勒出整個房間的布局。

    成套的黃花梨家具上裝點著綠植盆栽或者是精致的八寶琉璃花瓶，墻上掛著風雅的水墨畫。要不是屋頂墜下的燈和擺在床邊的呼叫器，他幾乎以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眼皮實在太沉，霍厲霆重新閉上眼，聽覺卻忽然靈敏起來，他聽到有人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