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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 大理寺走水, 聶沂州與聶家嫡出一脈下落不知所蹤。 鎮南王府,書房。 旌寰坐在紫檀木書桌旁,雙手敲打著桌面, 看著茫茫夜色, 極為有耐心的等待。 忽然, 木窗破開, 飛射入一人,來人黑衣蒙面,身形偏胖,行動靈活。 旌寰唇角微勾,沖著守在門外的侍衛喚了聲:“上茶!” 這才將視線重新聚集在來人身上。 揭開蒙面布巾,這是位年約五十的大婦,國子臉,眉目染霜,厚唇微抿。 她掀開眼皮,沖著旌寰拱拱手:“旌主,無須多禮,茶水不必上了。老婦不能久留,長話短說,今夜冒險前來,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問,這天下你可要?” 坐于上首的藍衣女子掩嘴輕笑,眸內鋒芒畢露,她含笑看著堂下之人,夸道:“英國公好膽色,要自然是要,只是還須你我好生謀劃才是。” 燭光搖曳,旌寰攤開一張地形圖,與聶沂州深談。 半個時辰后。 旌寰卷起地圖,談話已至尾聲,她不放心的叮囑道:“國公萬不能輕敵,想拿下膠州,必傾全力而出,柳長寧此人并不是一普通酸腐書生,她……” 聶沂州蹙眉,盡管心中并不以為然,面上卻不顯。她已窮途末路,唯有輔鎮南王登位,要這從鳳之功。如今屈居人下,有些事情便容不得她不妥協。 “膠州你盡管拿下,唯有一個條件。膠州知州柳長寧需要完好無損的抓回金陵城。待國公在膠州打響勝利號角之時,金陵城便是易主之日!等君大獲全勝!” 這夜天空一輪彎月高懸,星盤大亂。 南華庵,凝心敲打木魚的節奏越來越快,突然木魚敲碎。 她抬眸看天,眼底映射的是莫測星盤。 坤寧宮,太液池。 賈君后靠坐在亭榭邊,他一手拿著糕點,一手細長的指甲將糕點碾碎,撒入池中,池塘內魚兒們爭先恐后的張開口,將魚食吞入腹內。 “阿姐倘若不喜用宮中糕點,不用便是,池塘內這些魚兒們喜歡的緊,物盡其用,可別糟蹋了食物。” 坐在八仙桌對側的女子,埋頭,眼觸腳尖。 隨著不遠處君后話畢,她手中的糕點化為齏粉,從指縫間溢出,飄散在風中。 今日她情緒幾經起伏,起初不可置信,發現真相后怒氣沖沖,到此刻的失望透頂。 好在此時已算心緒平穩。 賈子云強忍住脫口而出的質問,瞇著眼看向前方。 亭榭外的蓮池中,等待投喂的魚兒正張大嘴,糕點碎屑入口歡欣鼓舞。魚尾拍打水面,波光粼粼。 她忽的笑出聲:“原來,我亦或賈府,皆是阿弟物盡其用的魚餌而已。” 不遠處珠釵團簇的男子并沒有回頭,他最后拍了拍手上的糕點碎,視線定在爭食的魚兒間。 不輕不重道:“這宮中,倘若不學會物盡其用,如何生存?阿姐,你在責怪弟弟長大了嗎?” 賈子云眼底最后一絲希望消失,她看陌生人一般看著他,胸口上下起伏:“長大,呵?蒼云送來的密函與英國公府招兵買馬、貪污受賄的證據被人偷走,是你做的吧?賈府書房的暗室,素來只有你我二人知曉。為何?” 池塘內,魚兒們沒了糕點投喂,一一散去。卻不料,變故突生,姍姍來遲的大魚張開血盆大口,將小魚苗悉數吞入口中。 蓮池中,魚兒四處逃竄,慌不擇路。 賈子爵長指微抬,指著蓮池,意味深長道:“阿姐,你瞧。蓮池內只要有一只貪心大魚存在,便會吞食小魚。本宮命人每日投放魚苗,一日三餐喂養魚食兒,蓮池內的魚卻有減無增。你說大魚該不該殺?” 他倏然回頭,清秀的臉上盛著雍容的笑:“一個道理。弟弟以為裴氏王朝已走入微末,明行女皇德不配位,這天下早該變一變,可你與師……柳大人卻只要我等,迂回漸進。我……等不了……明行女皇這只大魚不死,還有很多人小魚受害。” 他眼底似啐了冰:“那等昏庸女皇,即使她沒有實權,她依舊是至高無上的帝君,她手伸不入朝廷,卻伸得入后宮。阿姊,你瞧瞧,這兩年,后宮多少仆侍,被她侮了身子……我一刻也等不了,要這裴氏王朝陪葬。” 賈子云嘴皮泛白,她張了張嘴,手無力垂下,厲聲道:“阿弟,你要她死,你可知會有多少人因了你昨日所舉,死在戰亂之中?英國公手握兵符,即使我與蒼云在朝堂經營兩年,亦是不敢與她公然撕破臉皮。只能以證據作為要挾,斡旋得利。而你昨日令中書令上表諫言,是逼著長帝卿下令將她關入大牢。果不其然,昨夜大理寺便傳出英國公逃出地牢,行蹤不明。” 賈子云將手邊的茶盞重重摔在八仙桌上,一雙眼灰灰沉沉:“英國公掌管膠東的十萬大軍,倘若她要反,身在膠州的蒼云,下場會如何?金鳳朝千千萬萬百姓會如何?” “蒼云……”賈君后整理袖口的手指微頓,他清秀的臉上滑過一抹恍惚,又極快的消失無蹤。 側眸迎上賈子云的視線,把玩著手中細指,漫不經心道:“……阿姊你大可不必為此愧疚。師姐命你循序漸進,本就是有目的可圖。前幾日,鎮南王入宮,無意中告訴了本宮一件事。師姐早與裴子淵勾纏……她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替裴子淵守住裴氏王朝。憂國憂民只是借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