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頁
小二姐將碗碟布好于方桌之上。 裴元紹倏然側頭,沉聲吩咐道:“來兩壺松花釀。” 小二姐笑著回道:“好嘞!您稍等!” 轉頭退出雅間。 裴元紹黑而沉的眸子掃了一眼柳長寧,一貫的假笑掛在唇邊,輕笑道:“柳解元陪本殿飲杯清酒如何?” 對面的男子,眸內黑沉沉一片,方才的流光悉數退散。恢復成一片沉寂的墨色。 他雖是笑著,可這笑容透著股頹敗的氣息。全沒了兩年前鮮活的模樣。 柳長寧手指敲打桌面,凝眉不語。 便宜夫郎恢復身份,重回上京的這些年,應是經歷了些無法宣泄的大事。 仔細想來,當年他慘遭誣陷,流落北地,尚且憑一己之力挺過來。沒有頹喪,亦無氣壘。 即使裝成那等浪,蕩的模樣,被世人辱罵詬病,也能悉數忍受,坦然受之。 這樣的裴子淵,她猜不出,究竟遇到了何等滅頂的事兒,將無堅不摧的他打擊成此番模樣。。 此人不喜飲酒,他曾嫌棄的對酒館醉氣熏天的女君道:“倘若喝酒能消愁,那世間豈不是無煩憂之事兒!” 可如今他有了飲酒的嗜好。 柳長寧眸光微閃,迎上他漆黑的眸子,蹙眉,掃了他一眼,淡聲道:“飲酒傷身,殿下還是少喝為妙。” 裴元紹啪的一聲將手中繡帕放在木桌之上,恥笑道:“柳解元,端的是無趣的緊。此方布帕你且收回,本殿不用來歷不明之物” 柳長寧眸中滑過一抹了然之色,她將桌上素帕收回懷中,淡聲道:“哦……草民無狀,唐突殿下。” 對面紅衣男子斜靠在木椅上。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素錦,慢條斯理的擦拭手指。 不急不緩的嘲諷道:“柳解元沒有心吶,男子倘若贈予女君繡帕,應是對你表示愛意。你卻將它贈予外人使用,端的是誤了你師弟一片真心。” 柳長寧懵逼臉,此人說笑吧。一片擦汗的帕子……帕子而已。 便宜夫郎怕不是話本看多了,自行腦補能力一流。 老干部冷著臉,不明所以的覷了他一眼。 方才對此人生出的丁點憐憫瞬間消失。 房內一時無聲。 寒風吹得敞開的木窗“吱呀”作響,身前的女君忽然止了聲。 裴元邵冷睨了她一眼,依靠在木椅上,冷意蔓延。 才貌卓絕的女君,本就招蜂引蝶。可她倒好,非旦不知避諱,反而隨意收下男兒親手繡的絲帕。他此番提醒,她卻似聽不懂一般,絲毫不見悔色。 端的是…… 她是前世他死后唯一一位給了他體面的柳丞相。他如今重生而來,應對她和顏悅色,報當年一衣之恩,不應心生厲氣。 裴元紹反復默念,強壓下心口徒然而生的煩躁,瞇著眼,將外露的情緒悉數收斂。 松花釀端上桌來。 他便再不看對桌之人,低頭兀自自飲自酌。 竹筷放置于白玉青瓷碗上,一動不動。 清酒一杯杯的倒入口中,酒液順著他的唇角一路下滑,從半敞開的領口滑入內里。 胸腔打濕,一片冰涼。 一壺清酒下肚,卻恍覺不夠。他從桌邊取來另一壺酒,再次將酒盅斟滿。 手腕卻被人死死的抓住。 裴元紹趴扶于八仙桌上,視線有些模糊,他不擅飲酒。 倘若不是過于絕望之時,往日對酒水敬而遠之。 今日眼前之人,勾起了他心中nongnong的絕望,這些年來,他從不敢想起莊戶柳長寧。因了只要一提起,他會撐不下去。 絕望而無助。 痛的不知所措,亦不知為何繼續茍活。 “別喝了!”頭頂上出傳來一聲清冷的聲音。 裴元紹支棱著下頜,仰頭看她。白衣女君櫻唇緊抿,眉目高隆,一臉嚴肅的與他對視。 他殷紅的棱唇微張,聲音冷若三九寒天的冰棱,字正腔圓的厲聲道:“滾!” “別喝了!”那人捏著他腕部的手越來越緊,她不悅的重復道。 將他手中的酒盅一把奪來。“啪”的一聲放置在方桌前。 裴元紹心頭的無名怒火徒生,他直起身,上前兩步,將她逼退至墻角。 他勾唇,唇角的笑越咧越大,墨色的眸子中含著似譏似嘲的惡意。 他垂頭,滿是酒味兒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鼻端,壓低聲線,啞聲道:“柳解元如此關心本殿作甚,該不會是對我動了心?” 他一手纏著她披散在肩頭的發絲,曖昧的沖著她的耳邊呼出一口酒氣,佯裝風流的沖著她眨眼道:“解元天人之姿,想必身上那股誘香定是好聞,不若今日便讓本殿嘗嘗?” 柳長寧凝了他一瞬,眼前之人唇角魅笑端的是風情萬種。可那雙灰敗的眸子,空洞絕望,了無生氣。 這幅反差神色,無端讓人感到心口□□。 因了她見過此人鮮活的,張揚的,即使被打罵,依舊寧折不彎的姿態。 如今對上這樣一雙無神采的眼睛,只能看見濃到化不開的絕望。 柳長寧心中嘆了口氣,反手勾住他的身子,小腿使了巧勁,翻轉身子,與他對調了方向。 她挑眉,學著他的樣子,輕佻的反問道:“當真想嘗?” 紅衣男子眸中滑過一抹恍惚,他愣愣的看著眼前之人,棱唇張合,卻來不及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