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屈心抑志
馮爍已經漸漸猜到哲源就是網絡小說“今天”的作者,而且已經拜讀了他的處女作,似乎已經讀懂了他。 哲源在馮爍的眼里仿佛已經變得透明了,以往深邃的目光、憂郁的微笑已經不再是秘密,似乎已經完全水落石出。每次馮爍見到他都會不經意地露出笑臉,就像和哲源認識很多年一樣,而且對他又多了一份崇拜和了解。 當然,哲源也感覺到了馮爍這份特別的崇拜和了解,也感覺到愉快的信息在自己和馮爍之間傳遞,不再是暫時,而是在持續(xù)。這種愉快的信息似乎很單純,僅僅是建立在對一個人的喜惡和信賴之上,在現(xiàn)實生活中也根本無法浮出水面。 馮爍已經放了暑假,在哲源身邊的日子越來越多了,每次見到哲源還是會不經意地露出笑臉。 這天,馮爍網購的百褶裙到貨了,簽收之后愛不釋手。 一番觀賞后,馮爍捧起心愛的百褶裙就向柜臺后走去。當哲源明白怎么回事后,卻沒能將腳步挪開,視線似乎也被貨柜上的鏡子吸引。而他也發(fā)現(xiàn),馮爍似乎已經察覺到自己的眼神,只是顯得略微有些驚慌。 哲源深感慚愧,帶著一種負罪感將眼睛閉上,又慢慢把頭轉向了一邊。一會兒后,馮爍就從柜臺后走了出來,雙手輕輕撩著百褶裙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馮爍在屋內轉來轉去,翩翩起舞,看著鏡中自己的打扮顯得特別開心。“張子,你看怎么樣,好看嗎?”她高興地問哲源,看來特別希望得到夸獎。 哲源微微一笑,點點頭說:“好看,很有淑女范兒。” 得到夸獎的馮爍笑得像一朵花一樣,于是又高興地說:“拿我手機給我拍個照,我傳到qq空間去。” 哲源又笑了笑,拿起手機給馮爍拍照。 這時,門外的栗云帆聽到女兒的響動后就走進屋來,當看到女兒的著裝后就訓斥起來。“爍爍,你還小孩兒哪,在這把裙子該換上了?”栗云帆瞪著女兒說。 馮爍愣了一下,卻天真地反問:“買了裙子不是要穿的嘛?” 栗云帆突然怒容滿面:“這不是家,你想咋換衣服就換衣服,想咋穿你就咋穿。” 馮爍也感覺到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有些扭捏地低下頭解釋說:“我這是在柜臺后面換的。” 栗云帆不容女兒辯駁,又怒容滿面地說:“柜臺后面也不行。” 馮爍滿臉委屈,小聲地嘟囔著嘴說:“這又沒外人。” 栗云帆怒氣沖沖的還想說些什么,卻被女兒一句話氣得只想暈厥過去。如果不是哲源在,馮爍的腦瓜上肯定會留下mama的連環(huán)掌。而哲源夾在中間,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以什么身份自居了。 這天晚上,栗云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還在想著女兒白天的事。做為女人,栗云帆也有自己敏感的一面,自從哲源再次回到門市,她覺得女兒馮爍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女兒看哲源的眼睛,對哲源的微笑,還有和哲源的言談已經漸漸過于親密。 一會兒后,栗云帆用手推了推馮賦林。問:“馮賦林,睡著啦?” 馮賦林翻了個身,厭惡地說:“討厭死了,剛睡著又把我弄醒了。” 栗云帆又說:“別睡了,給你說個事。” 馮賦林不勝其煩:“有啥事不會明天說啊!” 栗云帆又推了馮賦林一下:“再不說,你閨女就叫別人拐走了。” 既然被吵醒,馮賦林干脆打開燈,又坐起來點了支煙。回了一會兒神后,他說:“啥呀?閨女叫別人拐走了,爍爍還小孩哪!” 栗云帆干脆也坐了起來,一邊想一邊說:“你不覺得爍爍最近跟張子走得太近了嗎?就爍爍那倆心眼兒,別人說什么她都信,就是別人把她賣了,她還屁顛屁顛地幫人家數錢呢!” 馮賦林無奈地瞪了栗云帆一眼,嘆了口氣說:“張子有那個自知之明,在咱門市上一年多了,啥時候沒規(guī)矩過啊?平時,爍爍在屋里看電視,張子就坐在門市外邊。現(xiàn)在天熱了,你還叫人家在外邊曬著啊?” 栗云帆又想了一下,還是覺得不對勁。一會兒后竟說:“我覺得你還是趕快給門市上換個人吧!別到時閨女叫人拐跑了,后悔就晚了?” 馮賦林好像已經忍無可忍,突然火氣大起來:“啥閨女叫人拐跑了,啥后悔就晚了,別成天神經兮兮的行不行?把張子攆走了,門市上這一大堆活兒你干啊?” 見馮賦林置若罔聞,栗云帆氣沖沖地說:“行,我可是提醒過你了,以后有啥事別怪我。”隨后栗云帆轉身睡覺,不再理馮賦林。 馮賦林緊抽了幾口煙,看似也慎重起來。隨后說:“行,這件事你別管了,我心中有數。” 自從聽了栗云帆說起女兒馮爍和哲源的事,馮賦林也漸漸留心觀察起來,并時不時地給哲源施加些壓力。 這天,因為一箱火機,馮賦林又故態(tài)復萌,公然命令哲源服從自己的□□專政。 哲源打開一箱新到貨的火機,發(fā)現(xiàn)其中一些火機已經損壞。不知是因為擠壓,還是因為天氣的緣故,才致使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也有可能是火機本身的原因。他匆匆想了一下,就向馮賦林報告,并建議退貨。馮賦林往深里翻看了一番,隨后讓他打包封口。 哲源應了一聲,看著火機又愣了一下,可能還在想火機損壞的原因。 馮賦林見他還愣著,于是就不帶好氣地說:“別看了,裝起來吧!” 哲源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知道了。”而且已經有些不耐煩。 馮賦林見哲源還是遲遲不動,居然公然命令起來:“不是叫你裝起來哪!讓別人看到了好看?” 哲源瞟了馮賦林一眼,皺著眉頭說:“少回會兒神兒呀!”說完,他把頭扭向一邊,懶得再看馮賦林一眼。雖然做為員工,但是他從來不服從命令式的語氣,從過去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 馮賦林憋得氣鼓鼓的,幾乎牙眥目裂,但是也沒與哲源撕破臉。過了一會兒,屋內的氣氛緩和了下來。馮賦林才試著與他溝通,并意味深長地說:“張子,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要是不想干了可以說,我現(xiàn)在都可以給你結工資。別到時候弄得咱倆像仇人,顯得誰都不好看。” 既然馮賦林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哲源不得不抖摟一下讓他窩心的那些事了。先前他性子雖然有點急,但也不至于沖動,意氣用事。 他猶豫了一下,保持著平靜的語氣說:“其實有些事,我早想和馮哥說了。” 馮賦林眨巴了下眼睛說:“什么事,說。” 哲源接著說:“自從我回到門市上以后,馮哥對我防心越來越重了。” “我哪對你防心重了?”馮賦林打斷他的話,“我要是對你防心重,怎么會總是叫你帶那么多錢去提貨,我要是對你防心重,怎么哪一回也叫你拿著發(fā)貨票去物流公司提錢?” “這不是工作上的事。” “不是工作上的事,又是什么事?” 哲源內心氣憤不已,想自己都把話說得這么明白了,馮賦林竟然還假裝什么事都不知道,什么都沒做過。他始終不忍將有些事說攤開來說,特別是數天前的那個午后的事,一直讓他無法言喻。 數天前的一個午后,哲源靠在一箱火機上休息,似睡非睡。不經意間,他聽得屋內有輕微的響動,像是碰鎖的聲音,每每聽到這聲音,就讓他心里堵得慌。他知道,是柜臺的抽屜又上了鎖,而且是在馮栗夫婦都在的情況下。 哲源瞇縫著眼睛,假裝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只見栗云帆走到躺椅前,對著睡在躺椅中的馮賦林輕聲地說了句:“我走了,上樓了,張子在后邊睡呢!”馮賦林應了一聲,沖栗云帆揮了揮手。 哲源的眼睛在抽搐,心里已經不是個滋味,可他還在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默默地將此事悶到肚子里。 本來他想借此機會,把這事和馮賦林好好說道說道,可他始終沒有張開口。 馮賦林早發(fā)覺了哲源冷漠的態(tài)度,一直想用歡笑再次換來哲源的笑臉,可是每次都是徒勞無功,反倒讓妻子稱之為傻笑。其實,每次哲源的心理防線都幾乎都要瀕臨崩潰,就要不拘小節(jié)地和馮賦林哈哈大笑起來。但是他每次都克制著自己不準笑,要銘記恥辱,而漸漸地他又忘記了怎么笑,漸漸地越來越麻木了。只是每一次在心里,他都會說上千萬次的“對不起”,對馮賦林,對栗云帆。 雖然和馮爍在一起守門市的日子很快樂,但是哲源心中早已萌生了離開的決定,也不只是因為馮賦林故態(tài)復萌,讓他一再反感。雖然有時哲源也會幻想自己夢想成真,在文學界取得一席之地,從而獲得馮爍的青睞。但現(xiàn)實終究是現(xiàn)實,他時刻提醒自己,如果不能改變現(xiàn)狀,所有的幻想終將是個夢。 下午六點多鐘,栗云帆去幼兒園接孩子,留下馮爍和哲源看店。 哲源坐在門外的馬扎上正打盹兒,突然客戶老張來訪,兩人說笑著就進了店。 老張冷不丁的說:“張子,門外休息吧!不用招待我。” 哲源有些好奇,不知道客戶老張這天是怎么了,平時都閑招待不周,這次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依然笑臉相迎,熱情地說:“張師傅來了,我得招待一下呀!要不然顯得我怪沒禮貌的。” 客戶老張又說:“張子,咱們張家人沒那么多禮節(jié)。” 馮爍正在看電視,扭過頭掃了哲源和客戶老張一眼,又繼續(xù)看電視。 客戶老張從貨柜上挑選了一些貨物,準備掏錢結帳,突然帶著詭異的表情說:“啊,我知道了,張子喜歡看電視。” 哲源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眼神,這心里好像有一把無名之火突然燃燒起來。他看著客戶老張,盡量克制著心中的怒氣說:“張師傅什么意思?” 客戶老張瞪大眼睛,故作驚恐,然而凝固的笑容里更多的是譏諷:“張子,我沒什么意思,不要激動。” 哲源憤怒地盯著老張:“張師傅在想什么,我能感覺的到,別把所有人都當傻子。” 馮爍不知道兩人為什么突然劍拔弩張,針鋒相對,而且第一次見哲源如此動怒。在她的眼里,這個叔叔一直是個性格溫和,充滿微笑的樂天派,怎么突然變得不近人情,甚至都有些目無尊長了。然而涉世不深的馮爍,哪里懂得自己已經被卷進了漩渦。 客戶老張付了錢就往外走:“張子,我走呀!” 哲源又跟了出去,對老張不依不饒:“張師傅比我年齡大,應該知道有些話不能亂說。” 客戶老張被點中心意,無言以對,于是陪著笑臉點頭。 可哲源依然有些咄咄逼人的勢頭,得理不饒人。又繼續(xù)說:“張師傅,就算說者無心,但聽者有意。就算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是能吃幾碗大干飯我自己還是知道的。到十一我就走了,你知道不張師傅,你說的那句話,比打我臉還疼。” 客戶老張依然陪著笑臉,打著摩托馬達后有些狼狽地離開。 看著遠去的客戶老張,哲源心里還是特別的氣氛,然而更多的是抱怨自己,或許他壓根兒就不該踏上這條老路。他想,自己一個窮小子倒沒什么,管他別人怎么看怎么說,就算不愛惜自己的羽毛,那也應該替馮爍想一想,因為馮爍實在是太無辜了。 馮賦林聽說了哲源要離開的事,于是找他談話。認真地問:“張子,聽說你要走?” 哲源猶豫了一下,平靜地點了點頭:“到十月一號。”他是在這年三月末回到美勝百貨門市的,到十月一號足有半年,所以自然會選擇離開。 馮賦林愣住了,像是在計算時間,然后感慨地說:“張子夠義氣,講信用,說干半年就干半年。” 哲源面無表情,顯得無動于衷。聽馮賦林又說:“不過張子,你走之前提前半個月給我打招呼,我好找人。” 哲源想了一下說:“我打算到九月份再跟馮哥說呢!” 馮賦林長長地噓出一口氣,結束了這次談話,因為哲源的冷漠已經讓兩人無話可說。 通過這次短暫的談話,哲源離開的事已成定局。他干脆大事宣揚,又托認識的人幫忙找工作,鬧得人人皆知,馮賦林不得不提前做好找人的打算。 小女生菲菲也得知哲源要離開的事,不過在他走之前,非要把輩份跟他拉平。 菲菲這樣和他說:“哎,我以后不叫你叔叔了。” 哲源很納悶兒,不知道這丫頭又要生什么事非,連叔叔都不叫了。聽菲菲又鄭重其事地宣布:“從今天起,我就叫你哥哥了,因為我也有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哥哥。” 哲源有些吃驚,原來這丫頭想把輩份和自己拉平。他連說不行:“叫了叔叔了還能改口,這一天是叔叔,這一輩子就是叔叔。” 菲菲又撅起了嘴:“我不管,反正以后我就叫你哥哥了。” 哲源輕聲笑了笑,想菲菲都要把輩份和自己拉平,難怪馮爍平時連個叔叔都不肯叫。 菲菲又突然好奇地問:“那馮爍jiejie平時叫你什么呢?” 說起馮爍,哲源就禁不住笑起來。他愣了一下說:“這一年多,你馮爍jiejie先后給了我四個稱呼。” “哪四個稱呼?” “一開始,你馮爍jiejie叫我哥哥,后來又跟著杰杰叫我叔叔,最近總是叫我張子。就是在去年年底我走的時候,你馮爍jiejie突然叫我小張,這我就有點兒不明白了!” 聽哲源這樣一說,菲菲捂著嘴笑得前俯后仰:“以后我也叫你小張了,小張。” 哲源苦笑了一下,真是拿菲菲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任由這丫頭開心說笑。 菲菲笑了一會兒,然后就認真起來。傷神地說:“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哲源點點頭,嗯了一聲。 “走了也得給我掛qq。” “行,直到掛到你有手機和電腦為止。” 菲菲拍著手笑了:“好耶!這可是你說的,沒有人逼你。還有,你還得幫我寫日志。” 一天,馮爍帶了一個小男孩兒來到自家門市。 這個男孩兒叫佳佳,是馮爍的表弟,這年十歲。在2010年暑期的時候,這個男孩就在邯市和馮家人一起度過,和哲源相處過一段時間。當時這個男孩兒和其他孩子一樣,和哲源特別親近,而事隔一年后,男孩兒對他已經有些陌生。不過沒多長時間,男孩又漸漸地和他熟悉起來,常常和他形影不離。 佳佳拿著哲源的手機把玩,在哲源的qq好友里發(fā)現(xiàn)了馮爍的qq昵稱,有些欣喜地說:“幸運女孩兒,這不是馮爍嗎?” 哲源揚起嘴角笑了笑,聽佳佳又問:“你知道馮爍的對象叫什么嗎?叫幸運男孩兒。” 聽佳佳這么一說,哲源的表情漸漸變得茫然起來,馮爍什么時候談的對象,自己怎么一無所知,甚至都沒聽說過。雖然不知道馮爍這方面的事,但是他在馮爍的空間里還是發(fā)現(xiàn)過幸運男孩的“蹤跡”。頓時,他心里產生了一種壓抑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突然有這種感覺,難道是聽說馮爍有對象了,心里失落了嗎?他雖然不確定,然而也只是一笑了之,因為自己終究是要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