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漫長歷史長河中,亡靈與生者的?戰(zhàn)場上。

    北方戰(zhàn)場的主力是鮫人和天晶族，這兩方原本都與“戰(zhàn)爭”二字分外遙遠(yuǎn)的?美麗種族，如今卻也沉淪進(jìn)了熊熊戰(zhàn)火中。

    一望無際的?平原大地上,鮫人懸浮在空中,周身水柱環(huán)繞。只是那原本澄澈的?水中卻漂浮著破碎的?鱗片,鮮紅的血跡從水中暈開，將水染得一片渾濁。

    “援軍還沒有到嗎？”一名鮫人作戰(zhàn)部隊的?隊長,聲音急促地問。

    天晶族隊長從他身旁提著武器急速飛過，匆匆道：“還沒有！南方獸人戰(zhàn)線已經(jīng)潰退,上面要我們一定守住這里！”

    遙遠(yuǎn)地平線的另一頭,被象征死亡的?混沌黑霧纏繞著的?亡靈軍團(tuán)。

    當(dāng)先的?死靈騎士軍團(tuán),他們腐朽的身軀隱匿在漆黑的?鎧甲下,雙眼亮起兩簇鬼火。亡靈戰(zhàn)馬嘶吼著抬起馬蹄,腳踏繚繞的?黑霧奔馳而來。

    千軍萬馬已然壓境,像壓來的黑云一般緩緩逼近。蔓延的死氣將天空都染成灰沉,像大火后漫天飛揚的灰燼。

    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隨著一種前所未見的?神話生物登場,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停住了。

    “柯索羅獵犬！？”

    “怎么回事，它們?yōu)槭裁?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難道傾盡南方所有的?戰(zhàn)士,都沒能攔住它們的腳步嗎……”

    那藍(lán)色火焰纏繞的?生物不屬于任何一方，它們狂吠著撕咬所有見到的生物,不管是生者還是亡靈！

    只是亡靈不死不滅，所以真正遭到毀滅性打擊的,還是鮫人和天晶族們。

    駭然的嘶吼,不敢置信的囈語，伴隨著鮮血在北方戰(zhàn)場灑開……

    而與此同時，已經(jīng)淪陷的南方戰(zhàn)場上,一道時間的渦門悄無聲息地展開。

    無數(shù)白鴿呼啦啦地從渦門中飛出。那純白的生物，與這死氣沉沉的?天地是如此格格不入，仿佛一抹墜入深淵的?星光。

    “咕咕？”白鴿們殷勤地拍打翅膀，回頭望向渦門，懵懂又無辜的?模樣，似乎在等待著誰出來。

    而遠(yuǎn)處，有一雙暗紅的眼瞳突然睜開：“生命的氣息……”

    那雙眼睛像沉淀著凝固的血，蒼白的唇看不出一點生氣。低沉的?聲音平靜無波，卻給人一種漸漸毛骨悚然的危險。

    正在打掃戰(zhàn)場的亡靈族，看見俊美冷漠的?男人睜開眼，頓時齊齊跪了下去。

    但凡有任何一個常年跟亡靈族打交道的?對手在，就一定會認(rèn)出，這個男人——正是如今統(tǒng)帥亡靈一族的七位君主之一。

    這前所未有的?亡靈巔峰時代，由這樣七名大君主共同開創(chuàng)。他們按照實力從高到低排名，而這個男人，是第一位。

    換句話說，他是其中最強的那個。

    正圍困一只柯索羅獵犬戰(zhàn)斗的?亡靈族，因男人突然的起身而心神一震。下一秒，那被他們牽制的獵犬便毫不客氣地張開嘴，咬碎了骷髏戰(zhàn)士的頭骨。

    在一片哀嚎中，眨眼數(shù)十名亡靈族就身形潰散，化成了最原始的?一團(tuán)團(tuán)黑霧——即便有不死這樣的特性，他們之后也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才能一點點恢復(fù)回原本的樣子。

    “萬分抱歉，吾主……！”

    眼見著他們費盡功夫才好不容易困住的?那只柯索羅獵犬，竟然就這樣逃了。負(fù)責(zé)任務(wù)的那名亡靈族瞬間驚駭跪倒，包圍著他的?鬼火和黑霧一陣扭曲飄搖，足見他面對男人的?惶恐驚懼。

    “看來，柯索羅獵犬并不能被馴服。”男人的?語氣無波無瀾，連余光都未曾分給那只遠(yuǎn)去的獵犬，“雷澤斯的算盤落空了，告訴他這個消息。”

    男人話語中的?雷澤斯是另一位君主，雖然如今并不在戰(zhàn)場上，但正是他用計讓名為“生者希望”的?柯索羅獵犬被污染，墮落暴走。

    而對方顯然對這個結(jié)果尤不滿意，竟還想讓柯索羅獵犬為亡靈族驅(qū)使——不過現(xiàn)在的事實?證明，誰都無法降服這兇暴狂吠的?神話生物。

    即便是亡靈族所有君主都做不到，那么柯索羅獵犬果然是完全無法被任何存在掌控的怪物。

    于是，對“死亡”這個概念無比敬畏的亡靈們，他們在這件事上竟首次能夠與生者共情。

    “誰能夠抵擋這樣一種怪物無休止的追殺呢，不知道最終阻止它們的會是如何的?存在……不，難以想象，也許能夠作為它們敵人的，在這個世界這個時代根本就不存在。”

    一種慶幸和絕望交織的?情感，蔓延在所有亡靈心頭。

    而這時，男人已經(jīng)從高高壘砌的?骸骨上，一躍而下，落到地上。

    “繼續(xù)你們的工作。”他一眼讓那些打掃戰(zhàn)場的亡靈戰(zhàn)士退下，“不用跟來。”

    扔下這句毫無情緒起伏的話語，男人便往戰(zhàn)場的某個方向縱身一躍，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不知道是不是眾人的錯覺，他們竟從這位君主從來一成不變的?暗沉眼瞳里，看到了些許微微醒動的情緒——一定是他們眼花了吧。

    “咕咕咕……”另一邊，繞著渦門的白鴿們久久等不來它們的主人，急得開始直叫。

    終于，一雙拿著精致懷表的手，從渦門中探出。

    那些候在門外的?白鴿見狀，連忙湊上去，輕啄那只手，仿佛在牽引著對方出來。

    “嗯？”微微上揚的語音，門內(nèi)的?人一步踏出，“就是這里了嗎，那個捕捉到獵犬身影的時代。”

    隨著那道白色的身影出現(xiàn)，整片昏暗的?天地都仿佛一下子被點亮。

    雪白的雙翼隨風(fēng)舒展開去，絕美的生靈帶著與此世黑暗與荒蕪格格不入的氣息，于此刻降臨。

    他印著銀色繡紋的白袍隨風(fēng)飄起，腰身纏繞的?系帶輕輕飛揚，一雙淺淺的?眸子不緊不慢地眺望而來，不似凡塵。

    男人瞬移到這里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情景。

    畫面中的?天使像立于云天之上，遙遙俯視著地上的?國度，凡間的生靈留不下他的?目光。好像他只是偶然地落在這里，下一秒，又會飄然離去到誰也無法觸及的地方。

    “……”男人忽然皺起眉頭，蒼白的指尖捂住了胸口心臟的位置。

    亡靈族沒有生命，心臟自然也不會跳動，很多亡靈甚至根本沒有心臟。

    然而，明明沒有感受到任何精神攻擊，可男人卻分明覺得他的?心口——那已經(jīng)不在鮮紅熾熱的臟器，剛才突然猛地顫動了一下。

    ……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是什么?？

    而另一邊，北原理?所當(dāng)然地察覺到了那股忽然混亂、且波動劇烈的?力量，那股力量中彌漫著濃郁到叫人心驚的?死氣。他順著望去，果然看見了一個正站在數(shù)米開外的?亡靈族男性。

    順勢一掃四周，儼然是一片剛剛經(jīng)歷過大戰(zhàn)后，頹敗狼藉的?土地。

    “這里是已經(jīng)被亡靈所占領(lǐng)的?區(qū)域么?。”北原心里迅速有了估量，遠(yuǎn)處的?男人僅憑氣息判斷，實?力應(yīng)該極強，“亡靈族仇視所有生命，恐怕他已經(jīng)將我視為了敵人。”

    擁有這樣實力的?存在，想必在亡靈族地位不低，這點是個麻煩。

    北原一直等著男人沖過來動手，然而半晌，對方就站在那里。如果不是那人一直看著他，北原幾乎以為他根本沒發(fā)現(xiàn)自己。

    “他打算做什么?？”北原這時是真的?開始疑惑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團(tuán)飛速接近的?藍(lán)色火焰，直直闖入了他的?視野。北原一眼認(rèn)出，那奔襲在火焰中的?狼形生物，正是他此行最大的目標(biāo)。

    他于是瞬間將那名奇怪的亡靈族男性扔在身后。

    這頭柯索羅獵犬正是剛剛掙脫亡靈族掌控的那一只，也是唯一與其余獵犬分開的?一只。

    它已經(jīng)繞著整個南方戰(zhàn)場奔跑了一圈，沒能找到集群讓它前所未有的?暴躁。

    它望著擋在它前方的北原，并沒有思考太多，像對待以往的?那些被一分兩半的?生物一樣，直直地沖過去，就要將對方切開。

    沒有人看見，在這一瞬，遠(yuǎn)處一動不動的男人突然朝前邁了一步。而這一步剛踏出，就讓男人瞬間微不可查地，僵硬在了原地。

    男人對自己下意識的?舉動無法理?解——他這是打算做什么?？一個亡靈，竟打算去拯救另一個生命，讓對方活著！？

    而這時，北原已經(jīng)放開了這具身體的?力量，是借由龍族那里得到的靈感——只見印刻著時間咒文的?無數(shù)銀色鎖鏈，從虛空中探出。

    那些鎖鏈狂舞著，像鋪天蓋地墜落的隕星拖曳長長的星輝。

    它們利落地封鎖住獵犬的行動，然后幾條匯成一束，猛地扎進(jìn)了獵犬的心臟。

    一切發(fā)生的?猝不及防，只見獵犬周身的?火焰驟然凝滯，然后整個被串在空中僵住。

    一只白鴿輕輕地落到北原肩頭，好奇地看著如同死去的?怪物，很快就不感興趣地轉(zhuǎn)頭蹭了蹭北原的?臉頰。

    “手感不太對……”北原卻并沒有因為得手而放松，他總覺得一切不該這么?容易。

    “退開！”后方突然傳來一聲冷呵。

    同時一道滿溢死氣的?氣息飛快接近他身后。

    北原并不習(xí)慣陌生人，尤其是一個不知道是敵是友的人進(jìn)入自己的?安全范圍。他于是早在對方開口前，就從原本的地方閃到了另一邊。

    “……”暗紅眼瞳的男人沉默地從他身邊飛過，北原不確定對方是不是看了他一眼。

    與此同時，那被貫穿心臟的獵犬竟然沒死，它沖著前方張開血盆大口，噴吐出腐蝕的?火焰。

    但它前面站的?已然不是北原，而是早有準(zhǔn)備的?男人。于是亡靈的黑霧與火焰對沖，激起方圓百米的?巨大沖擊氣浪。

    遠(yuǎn)處不明所以的亡靈族們，感受空氣中恐怖的?威力，為之誠惶誠恐，“那位君主是遇見了誰？搞出這么?大的陣仗，至少是一支生者聯(lián)軍的?軍團(tuán)部隊！”

    “也許是北方戰(zhàn)場的天晶族和鮫人援軍，他們竟然還不放棄南方戰(zhàn)場么。”

    “看來柯索羅獵犬還不夠他們焦頭爛額，運氣如此不好竟直接遭遇了那位，想必現(xiàn)在已經(jīng)化為飛灰了……”

    事實?總是與揣測有那么些差距，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不相干，甚至完全相反。

    亡靈族的君主擊退了“讓生者焦頭爛額”的?獵犬，對北原冷冷說道：“它們已經(jīng)被亡靈的力量污染，如今不止擁有穿梭時間的力量，還與亡靈一樣誕生了不死的特性，尋常攻擊是殺不死它們的。”

    對方語氣很冷，解釋的?倒是十分詳盡。

    柯索羅獵犬被沖擊波震暈在地，北原見它身上那被鎖鏈洞穿的傷口果然不見了，便知道對方說的?不假。

    “有什么?能夠真?正殺死它們嗎？”

    “……”

    北原見男人沉默，才想起來，對方也是個亡靈。他向一個亡靈詢問這樣的問題，不亞于讓對方自動暴露出自己，甚至整個種族最大的弱點。

    說話間，倒在地上的?柯索羅獵犬竟完全恢復(fù)好了傷勢。這時間的野獸不知何為恐懼，卻懂得趨利避害。

    它意識到自己一個不是眼前這兩個奇怪組合的?對手，于是便飛快奔向它的?族群。只有聚集到一起的柯索羅獵犬，才是最強的！

    北原見狀飛快地甩出一條鎖鏈，繞上對方的脖子。

    “我不能殺死它，但我能阻止它。”北原追著獵犬，意識到對方要去找?guī)褪郑纱鄾Q定跟上去一網(wǎng)打盡，“謝謝你剛才的?幫忙。”

    然后，不管身后男人的?神情，直接飛了出去。

    ——就這樣，他們一路穿過蒼茫大地，竟直接橫跨進(jìn)了北方戰(zhàn)場！

    這是黑暗時代最激烈的?戰(zhàn)場，所有戰(zhàn)斗于這里的?生靈，常常會在硝煙中忘記自己是誰。

    “我以為我會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廝殺中，永遠(yuǎn)不會蘇醒。”雙翼染上死氣，正茍延殘喘的?天晶族隊長，在后來的回憶中這么?說道，“可是那個存在就這樣突然闖入——”

    “像一道從天而降的?光，瞬間吸引了我們所有人的注意。”

    “有那么一瞬間，我甚至以為自己抵達(dá)了天國的圣堂，正在聆聽神諭。”

    “他阻止了戰(zhàn)爭，拯救了你們嗎？”聽他講述那場戰(zhàn)爭的?年幼天晶族，忍不住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