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是姜西，連我這個多年陪伴姜西縱橫文壇，摸爬滾打過來的撲街網絡小說家屬，也從沒聽說過有人給自己的文打上這么多標簽——惡搞的除外。

    對面的王大勝一聽姜西似乎是有意在和他討論正題，顯然來了興致，一邊用手敲擊著桌面，一面介紹道：“分類這個我不是很懂，她在網站投的分類是現代言情，但是后來根據她慢慢給我講的故事情節，我感覺她是投錯了分類。”

    我和姜西互相看看，我們倆的眼神都是……那樣的。

    王大勝接著說，“開頭女主角還在讀大學，這應該是校園題材對不對？后面女主角畢業進了一家企業工作，認識了男主角，這應該是職場對不對？男主角是她上司，結果后來公司遭到變故，他們在逆境中相知相愛，這是商戰、情感，對不對？還有……”

    王大勝臉上露出的興奮感，像是在和伙伴分享著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恨不得將細節一個個摳出來講解清楚。

    但是姜西很快打斷了他，說道：“王先生，不然你還是把小說鏈接先發給我看一看，能不能接這個活兒，我得看過小說之后才能給出答復。”

    “我可以給你簡單講一講，其實就是一個……”王大勝眼里的華彩還沒有褪去，他的動作之大差點碰翻了自己面前的高腳杯。

    李哥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腕，笑道：“王總，小姜說的有道理，我之前也和你說過，小姜做事靠譜，不是那種滿嘴跑火車，只要給錢什么原則都沒有的人，她是做實事兒的人，你的文給她先看看，她人也勤快，真要是能接，肯定不會黃了的。”

    王大勝又靠回到椅背上，眼神在我和姜西之間打量了幾個來回，問道：“那姜老師對報酬是否還滿意？我這邊是這樣的，續文按照千字一千二，劇本直接二十集兩百萬買斷，而且，我們秉著尊重勞動成果的原則，哪怕姜老師沒能寫完，也可以隨時中止協議，只要是我認可的續文，一樣可以進行酬金結算。”

    這話讓姜西一愣，我也愣了。

    這怎么感覺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啊？若不是我們真走好運了，那這個王大勝就一定是個大騙子，而且還是那種，表面傻乎乎，其實段位很高的騙子。

    “先把小說讓我看看吧！”姜西的語氣都謹慎了很多，真的是，越來越覺得像個陷阱啊！我想姜西也意識到這一點了。

    王大勝應該是感覺到了自己豪爽的大老板做派收效甚微，臉上表露出一種尷尬的神情，也不知道是真尷尬，還是刻意裝出來的，在自己的手機上翻找了一會，又盯了自己的手機屏幕一會，艱難地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把手機放到了桌上，任由自動轉盤轉到姜西的面前：“姜老師可以看一下。”

    我不禁有些疑惑，覺得王大勝剛才一系列反應比較耐人尋味。

    這是什么意思？自己老婆寫的文……名字這么難以啟齒么？

    我把腦袋湊到姜西那邊，姜西輕輕讀出了手機app里打開的那個文的名字：純情總裁xx俏助理？

    我和姜西同時抬頭，互相對視的目光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情緒——這得是什么老古董的狗血、低俗言情文啊？

    而且，連我都清楚，起這種名字的文哪里會有王大勝說的那么多元素，明明就是總裁和助理談戀愛，還有xxxx的小臺言吧。

    姜西到底敬業，她維持住臉上嚴肅的神情，很鄭重地翻看了一下開頭三章內容，又看了一下上架之后的三章，跟著翻看著文章的書評區、粉絲榜，語氣淡淡地道：“這個粉絲值和書評區的人氣……有點不大符合的樣子。”

    “我老婆發文以來確實沒多少人看，不過她一直都挺有熱情的，至于那個粉絲值……你看到那個打賞第一了沒？那是我開的小號。”

    “噗！”我正在喝一杯茶水，直接就噴了，突然之間對這個王大勝有一種心心相惜的感覺。

    這特么怎么就那么像我呀，我老婆那本小說粉絲榜第一的還是江東本尊我呢。

    我的不雅行為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王大勝斜眼看著我，突然問，“好笑嗎？”

    我，“……”不是一般的好笑，是特別好笑。

    但我肯定不能對他這樣說對吧，我死勁兒控制住我的嘴，閉得緊緊地，貌似很誠懇地搖了搖頭。

    沒想到那王大勝還白了我一眼。

    哼！哼哼哼！我在心里暗自笑了三聲。

    姜西聽到這里，斜眼瞄我，嘴角抽動了一下，我的余光看向她，嘴角也跟著抽了一下。

    好吧，看在他也是個愛老婆愛打賞的好男人的份上，我暫且給他加一點印象分吧。但不排除這是更高段位的騙術。

    “還有，這個小說的開頭其實挺平淡的，而且……總覺得字里行間有些……有些怪異。”

    姜西繼續皺著眉頭，“就好像在看一本翻譯成白話文的文言文，然后這個文言文又碰巧是個描寫情感故事的那種。”

    王大勝聽到這里，笑著對姜西豎了一下大拇指，又轉頭對李哥道：“找對人了！姜老師是行家啊。”

    如果這個王大勝不是騙子，那他就一定是一個菜鳥，我敢肯定，就是比我還菜的那種鳥。

    王大勝接著說，“我老婆原來在xx網寫的都是古代題材的，不過也沒什么人看，其實寫小說一直是她的夢想，寫的多了看的多了，就更希望自己的作品能拍成電視劇，對吧，后來她覺得古代文能拍成電視劇的可能性遠遠低于現代文，所以轉到現在這個網站，寫了這一篇。”

    姜西點點頭，我心里也發出一聲輕嘆：咳！越來越有一種我跟這個王大勝同命相連的感覺！

    不行，我得穩住，不能被他的騙術迷惑了。會不會是他這個高級大騙子，已經提前調查過我和姜西的狀況，不然為什么他家里的情況跟我家里的情況那么像呢？他這是在與我們找共鳴啊？我得小心！

    “最后一次上傳是去年十一月，然后沒有申請暫停更新……”姜西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動著，她正在看最后上傳的那幾章，“為什么不繼續寫了？你說她以前寫古代文，有完結的嗎？”

    “以前她寫的都完結了，不過有的文投給了小網站，結果小網站經營不下去，倒閉之后文也找不到了……”王大勝道。

    “名字有嗎？網頁搜索應該還能找到一些的。”姜西問道。

    王大勝突然笑了，搖著手道：“這件事我老婆很喪氣，你說的那種應該是網頁快照或者是盜版文對吧？但我老婆說，她的文大概是因為太沒名氣了，連盜版和網頁快照……都懶得理她。”

    我就……那個……竟然比姜西還慘？現在那些小撲街寫手寫的書，基本也都有盜版啊，這位霸總老婆寫的書，到底是有多差，連盜版都沒有？我倒是越發對她的書產生好奇了。

    說話間，姜西已經看了不少章節，眉頭越皺越緊，最后嘆了口氣，把手機還給了王大勝，道：“我這邊呢最近比較忙，不過我也挺能理解你老婆的夢想，所以如果我這邊回去看了文，覺得差不多的話我就接過來，給我三天時間，然后我給李哥回話，李哥，你看行不行？”

    姜西看向李哥，這倒是讓李哥一陣撓頭，他看看王大勝，又看看姜西，不大自然地點頭道：“那行，保持聯系，要續寫，還要改編劇本，不是一天兩天能定下來的，王總你也不用急于一時。”

    王大勝并沒有多少不愉快的神色，反而舉起酒杯站了起來，“先敬一下兩位，姜老師，還有姜老師的家屬……”。

    姜西馬上接話說，“她也姓江，叫江東，只不過我是孟姜女的姜，他是大江大河的江。”

    王大勝突然咧嘴笑道：“我老婆姓汪，我姓王，聽起來也特別像，我們這也算是緣分了吧。”

    “呵呵！”姜西笑了笑。

    我馬上心里又設起了屏障，連這都調查這么清楚？

    各式菜品上齊全了，我們席間也閑聊了不少，王大勝慢慢不再提那些好漢當年之勇，開始和我們聊起了家常，也說起了一些他和自己老婆的事情，這讓我和姜西多少卸下了一些防備，偌大的包廂帶來的空蕩感也逐漸被我們的聲音填滿。

    一頓飯吃到下午兩點多，王大勝喝了兩杯酸奶，李哥喝了兩杯紅酒，我和姜西各喝了半杯。

    臨走的時候，我震驚地看到王大勝還打包了桌上的幾份大菜，拎起那些打包袋子的時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李哥說：“以前我老婆來飯店，盡喜歡點這些煎的炸的，說是家里做不出來。”

    這讓我想起了我原來一個同學，聚餐的時候總喜歡點什么土豆絲、西紅柿蛋湯，做了我們十多年的笑柄，我們都笑他說：出來吃還點家常菜，這不是吃飽了撐的么。

    王大勝執意要幫我們叫車，姜西十分禮貌地婉拒了，他也沒有過分堅持，在酒店門口的時候他找了個代駕，我們互相交換了電話號碼——沒錯，他居然是和我交換的電話號碼。

    “保持聯系。”王大勝和我重重地握了下手。

    我，“……”不會是對我有興趣了吧？呸呸呸！不能胡思聯想，萬一好的不靈壞的靈了呢？

    他沒有留姜西的電話，這讓我很意外，臨別的時候，姜西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那個，你回去把你老婆之前寫的那些古文也都發給我看一下，網頁上找不到的，你發給我文檔也行，我大概了解了解她的文風。”

    聽到姜西這個要求，王大勝卻有些為難地搖了搖頭，道：“那恐怕不行，她的文檔從不外傳，你們寫作的應該也知道，版權什么的很重要。”

    我，“……”。

    都那啥……人氣少的盜版網站都不惜的盜了，還那么在乎版權？不過想想也對，誰會嫌自己家孩子丑呢？就算哪怕是殘疾，在自己心目中也是寶貝兒吧！

    “節選也可以。”姜西做出了一些讓步。

    “估計她不會同意。”王大勝摸了摸下巴，“不然，你這邊先決定能不能接下來，如果能接，后期你可以來我家和她當面交流交流，你們都是搞文學的，應該很容易聊到一塊去。”

    什么？去他家？看看，看看，狐貍尾巴一點點露出來了吧？

    他先是留我的電話，沒有直接要姜西的電話，還講了一堆他們夫妻跟我們夫妻很像的家庭狀況，就是為了打消我們的防備心的，然后把姜西騙到他家里去……

    我心里原本對他因為同命相連的那一絲松懈，頓時又恢復了緊張，他家里會有老婆嗎？如果他不是騙子，那像他這么傻的男人怎么會有老婆的？所以，感覺還是像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