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

    只見李響雙手被縛身后，想來是皇上特意關照，所以他即便是入了獄，但雪白囚衣上沒有一絲塵灰，頭發用玉冠束好，依舊是如往日一般干干凈凈的端正模樣。

    這是皇上能給他的，最后的恩賜了。

    “響兒啊！”徐氏強忍不住痛哭出聲，這世上還能有什么是比白發人送黑發人更令人心碎的事情呢？她就這么一個兒子，好容易養成了如今這副頂天立地的模樣，誰知卻要平白送了性命，她這個做娘的，又怎么能不心疼。

    李響挺直背脊，單膝跪地，目光在人群中簡單地搜尋了一番，沒有瞧見陳靈秀的身影，不由得神色一暗。

    這幾日，他一直在想，陳靈秀為什么要這樣做。

    “爹娘，孩兒不孝，生養之恩，此生難報。”李響雙膝跪下，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徐氏見狀更是哭得肝腸寸斷，撥開人群沖了過去，死死地將李響抱在懷中，聲嘶力竭道：“響兒，你把娘也帶走吧！娘可怎么活啊！”

    今日被派來看守的士兵，多數都跟著李高李虎上過戰場的，不管京城中有何風言風語，但他們心中一直都是敬重著將軍府的，所以見他們上了刑臺，也并未阻攔。

    李虎將徐氏扶起來，彎腰駝背，一夜之間蒼老了幾十歲。他伸手想要去摸李響的臉，動作一頓，最后還是慢慢滑落到了他的肩膀上，用力一捏。

    他嗓音嘶啞，低聲道：“是爹無用。”

    李響眼眶酸澀，卻強忍著淚意，道：“爹爹，此事與你無關。”

    他說著，頓了頓，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我身死之后，還請爹爹修一封和離書給秀兒，讓她另尋良人。”

    李馨一聽頓時來了火氣，吼道：“都是那個女人將你害成這樣的，哥哥你到現在還記掛著她？”

    “秀兒不是那樣的人，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李響搖頭說道，他絕不會相信，陳靈秀會想要置他于死地。

    李馨聞言氣得說不出話來，李高等人也不想往下接。就讓李響這樣認為吧，也總比讓他知道陳靈秀的真面目要好。

    “響兒，我的兒啊。你怎么能就這樣丟下娘呢！”徐氏捧著他的臉一遍又一遍地看著，一雙眼睛哭得紅腫，幾乎睜不開。這幾日，她的眼淚就沒有停下來過。

    見徐氏這般傷心欲絕的模樣，李響也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他想要抱著徐氏安慰一番，可是雙手被縛，根本動彈不得。

    “為什么！上天不公啊！這是冤案！冤案！”徐氏哭得捶胸頓足，怒聲吼道。她現在不過是一個即將痛失愛子的可憐人罷了，哪里還能顧得上什么體統規矩。

    嚴明抬頭看了看即將燃盡的香，朝著刑臺上揚聲喊道：“午時三刻以已到！閑雜人等離場！”

    他話音落下，便有幾個隨侍身側的侍衛走到刑臺上，推搡著李高等人離開。徐氏死死地抱著李響不肯撒手，哭得幾乎背過氣去。李高李虎無可奈何，卻也不舍地拉著李響。

    畢竟，這一松手，就是天人永隔了。

    “爹！娘！生養之恩，孩兒唯有來世再報了！”李響揚聲喊道，嗓音嘶啞干澀，磨得人心如刀割一般得疼。

    徐氏跌坐在地上，早已沒有了人樣。

    “我兒是冤枉的啊！人不是他殺的，為什么要讓他償命！”徐氏突然從地上掙扎起來，看向指指點點的百姓們怒聲吼道。

    她發髻散亂，眼眶又紅又腫，可怕至極，卻也讓人心疼不已。

    人群中傳出一聲冷笑，道：“人就死在他身邊，還有什么好說的！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的事情，別以為自己是權貴就能躲開。天子犯法，尚且和庶民同罪呢！”

    徐氏聞言猛地扭頭，循著聲音望過去，一眼看到方才那個說話的老婆子，發了瘋一般的撲了上去。

    “我兒是被人陷害的！他是無辜的！你們這些愚民！你們口口聲聲說殺人償命，可你們中間到底有幾個人看見我兒親手殺人了？不過是人云亦云，一群愚蠢至極的人！我兒今日喪命，你們也難辭其咎，往后午夜夢回，你們都寢食難安！”

    徐氏嘶聲喊道，凄厲可怖。

    那些圍觀的百姓們聞言也都嚇得一怔，紛紛后退了幾步，生怕招惹了徐氏。

    “午時三刻已到，準備行刑！”

    嚴明的聲音穿過人海落入徐氏耳中，她身子僵硬，背對著李響，這一刻，她卻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她聽到木牌落在地上的聲音，心中那根弦徹底繃斷，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李馨忙扶住徐氏下落的身子，也哭得淚人一般。

    李虎一步步挪到最前方，看著刑臺上的李響，啞聲道：“響兒不怕，爹就在這里陪著你。”

    李響含著熱淚，勉強扯出一抹微笑來。劊子手抽出李響背后的木板，高舉起手中的大刀。

    李虎咬著牙和血吞，也不愿將眼睛閉上。

    千鈞一發之際，橫空飛來一把利劍，力道之大，硬是將劊子手的大刀劈成兩段，斷刀擦著李響的脖子堪堪而過，一縷發絲掉落在地上。

    見此變故，眾人皆愣住。

    李虎等人還沒有緩過神來，便看見趙凌波沖上了刑臺，她發絲未束，衣衫單薄，一看便是匆匆趕來。

    “波兒……”李虎低低念了一聲，一時間竟不知道是喜是悲。

    趙凌波站在刑臺之上，心有余悸，今日蕭云夢刻意絆住她，為的就是讓她來不及趕來刑場。幸而，一切都還來得及。

    “安寧公主！你這是要劫法場嗎？”嚴明緩過神來，看向趙凌波冷聲質問道。一句話，便給趙凌波扣了一個劫法場的死罪。

    趙凌波抬眸，冷冷地望著他，道：“此事尚有很多蹊蹺之處，還未查明，怎可隨意處決！”

    “安寧公主！臣知道你身份尊貴，但斬首李響是陛下親下的旨意！”嚴明大步走向趙凌波，威脅道：“你有幾條命敢違抗圣旨？出了事，你可擔當得起！”

    “后果如何，本皇子一力承擔。”

    男子冰涼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陸離一步步踏上刑臺，周身散發著肅殺寒涼之氣，讓人難以靠近半分。

    活閻王，從來都不是隨口說說。

    嚴明一愣，倒是沒有想到陸離竟也會當著滿城百姓的面做出劫法場的事情來，這不是明擺著在打皇上的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