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凌波雙目失神，原本清亮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她蜷了蜷手指，無意識的呢喃。

    “是我……從一開始就是我……要是沒有我……就好了。”

    突的，趙凌波被一個臂彎擁住，似是有人將她圈入了懷中，接著將她緊緊掐著自己掌心的那只手分了開來。

    十指交纏。

    趙凌波喘著粗氣緩了一會兒，苦痛從心底散去了些。

    “別怕，有我在。”

    背后傳來溫暖的觸感，有一只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像極了她年幼時的雨夜，因害怕打雷聲遲遲不敢入睡，她揉著困倦的雙眼，赤腳來到了阿娘的臥房。

    無視了好事被破壞，滿臉怒容瞪著她的父王，蹬著稚嫩的小腳丫子，努力爬上了娘親的床榻，整個人縮在了娘親的懷里。

    她蹭了蹭阿娘，語氣中帶著些許哭腔，小聲嘟囔著說害怕。

    一雙小手緊緊抓住了阿娘的衣服，稚氣的臉上寫滿了委屈。

    那個時候，娘親便是這般，將她輕輕揉入自己的懷中，一只手輕柔的拍著她的后背，溫柔的嗓音哼起江南小調，哄著她入睡。

    “囡囡別怕，有阿娘在。”

    “阿娘……”趙凌波蜷縮著，又往娘親懷里蹭了蹭。

    不知為何，娘親好像怔住了，愣神間無奈嘆了口氣：“什么時候我又變成了你阿娘……”

    他倆這幅姿態，要讓清河王王妃曉得了，指不定得氣成什么樣子呢。

    一片寂靜中，只有背上的安撫還在繼續，趙凌波嘟著嘴，手指拽著阿娘的衣服，又攀上了她的手臂，貼著阿娘的臉蹭了蹭，示意自己很乖，想讓阿娘繼續唱歌哄她。

    感知到臉上柔軟的觸感和懷中姑娘的溫熱后，陸離與趙凌波十指交纏的那只手，手指不自然的瞬間收緊。

    “阿娘……？”

    “你睜開眼，看看我到底是誰？”

    “阿娘就是阿娘呀？”趙凌波懨懨著強撐著睜開了一雙惺忪的迷蒙睡眼，眼中還帶著被睜開困倦的雙眼刺激出的水意。

    她此時還浸在回憶的睡夢之中，眼前看誰都是她的母妃。

    落在陸離眼中，眼前姑娘半散的墨發疊在身下，因著睡姿的不穩定，此刻已經是亂糟糟的一團了。

    趙凌波肌膚如云，沁出一層淡淡的櫻粉，粉腮紅潤，秀眸惺忪，透出一股嬌憨。

    美人當前，是個男人都把持不住，偏生懷里的這位還一直勾著他。

    陸離滾動喉結，眼眸低垂：“你當真認不出我是誰了么？”

    懷里的姑娘沒有搭理他這句，只當母妃不肯給她唱歌。

    “阿娘……給凌兒唱歌，阿娘不唱歌，凌兒睡不著。”

    只是沒想到阿娘依舊沒有理她，甚至沉默了開去。

    她咬了咬牙，走投無路中，使出之前珍藏許久的撒手锏，嚶嚶嚶地貼著阿娘的胸膛假哭起來，她嚶嚶小泣，眼眶都哭紅了。

    見阿娘依舊不搭理她，狠了狠心，振奮起精神立刻提高三個調嚎啕大哭起來，還哭的頗有節奏感。

    陸離嘆了一口氣：“你拔高三個調哭也沒用，我又不是……”

    眼見著趙凌波又要提高幾個聲調，怕她哭壞了嗓子，急急打斷道：“你先別哭，阿娘……”

    “阿娘……這就唱歌哄你睡覺。”

    愿望達成，趙凌波滿意的揚起嘴角，又往阿娘的懷里蹭了蹭。

    她就知道，阿娘對她最好了。

    那頭陸離無奈嘆氣，他上半輩子可從沒哄過什么人，因著小時候活的艱辛，在外頭流離了許久，也沒有人給他哼過什么小調。

    腦中思索了一圈也沒找著什么適合哄人的，在懷中姑娘等不及輕聲催促時，才遲疑著開口捏著嗓子輕聲唱道。

    “他人且行且歌，予我千般良辰喜樂。”

    “攬燭火間孤舟長河。”

    “鈴花拂了又落。”

    “故人曾策馬，穿過云霞。”

    ……

    “風中摘落花，云聚散天涯。”

    ……

    “一夢不歇，百年未別離。”

    一夢不歇，百年未別離。

    趙凌波在心中輕聲念叨著這句，方才平息下去的淚意又漸漸往上涌。

    “你這人……”趙凌波笑著咒罵道：“唱個歌哄人睡覺也不挑點意頭好的。”

    聞言，陸離全身一抖，身體緊繃著，他喉嚨一哽，心中微顫。

    而后抿了抿嘴，驚訝又猶疑著低頭去看懷里的姑娘。

    黑暗之中，卻只瞅見了趙凌波的一張白嫩的睡臉。

    度過了噩夢，她的睡相終于老實了些，不再到處打滾，肆意翻身著。

    陸離細細打量著趙凌波，想從她的睡臉中看出一點貓膩，想知道她這會兒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已經發覺出他不是自己的娘親了。

    可懷里的姑娘呼吸綿長，卻是睡死了過去，再也沒有一點動靜。

    只是眼眶微微泛著紅，有新鮮的淚痕凝結在眼下角。

    陸離一手摟著趙凌波，另一只手微微抬起，撩起袖子替她擦干了眼下的淚痕。

    “……傻姑娘。”

    一夜無夢，第二天趙凌波起來的時候，晨光已經投過窗戶，照在了她的身上。

    初晨的陽光還不太炙熱，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暖和極了。

    她雙手撐在身后，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引來遠處正點起炊火打算給自家郡主準備早飯的含芳一陣白眼：“郡主，注意形象！”

    “是是是，我的好含芳。”如同往常一般，老媽子含芳的辛酸督促被趙凌波隨意敷衍了過去。

    “陸離他們人呢？”趙凌波環視一周后，沒有見到其他人影，疑惑著開口詢問。

    “五皇子他們一早就起了，說是要去考察一番，再具體商量治療水災的法子。”

    含芳將白面饅頭串在一根竹簽上，小心翼翼的放在火上燒烤。

    趙凌波的目光頓時被吸引了過去，她手一撐，從地上爬起，湊到了含芳的身邊。

    “咦？這做法稀奇的很，饅頭不是已經是熟的了嗎？做什么還要再用火烤一遍呀？”

    含芳握著竹簽，均勻的旋轉著，使饅頭每個面都能被炊火烤到。

    “這是含芳昨日路過的一處住所里，一位姑娘教我的，說是這樣烤更好吃一些，昨日她也分了我一些烤饅頭，奴嘗了嘗，確實比一般的白面饅頭更入味。”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烤好的饅頭遞給了趙凌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