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
原本密閉的空氣中似乎有了空氣流動的跡象,冰冷的氣流順著葉因的脊梁骨向上躥,她頭皮瞬間麻了起來。 在她猶豫的時候,楚寧祈撿起了鑰匙,下一刻,他翻滾而出,撲向了沒有人的空地。只見黑暗中寒光一閃,隨后一陣巨響,葉因的臉頰一疼——一顆小石子彈在她的右頰之上。 “臥槽!”身后傳來葉緣的低罵。 漫天的灰塵背后逐漸顯現出一個鐵塔一般的身影。身后的人拉弓射箭,藍色火光一閃而過,割破了濃重的黑暗,照亮了那張長滿了絡腮胡的猙獰大臉。巨人不躲不閃,生生受了葉緣一箭。藍色的火光沒入他的體內,他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一顆豆大的汗珠順著葉緣的腦門滾了下來他意識到——這個家伙是殺不死的! 終于知道為什么ls死的那么快了,在短暫一秒之中,找到黃銅鑰匙的喜悅就被死亡的陰霾徹底籠罩。他不像楚寧祈那般身手敏捷,幾乎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死在了冰冷的巨斧之下。 葉因的目光緊鎖著楚寧祈。他雙手撐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他額頭上也凝著冷汗,沉浸在劫后余生的驚懼之中,心臟要從喉嚨眼跳出來。 他的臉上很少能看見這樣的神情,更讓葉因心驚不已。 巨人緩慢轉動手腕,準備掄起巨斧給楚寧祈第二擊。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臉上露出了些許愉悅,那雙血紅雙眼看向楚寧祈的時候,透露出來的眼神猶如在打量一個死物。 不知道為什么,他比原先更強。 葉緣上前一步,大喊:“鑰匙給我!” 楚寧祈深吸一口氣,將黃銅鑰匙拋出。 巨人轉變了目標,銅鈴大的眼睛死死盯著黃銅鑰匙,他嘴角勾著,期待著下一個獵物的出現。 他已經準備好將撿起鑰匙的人劈成兩半。 葉緣伸出手,心臟撲通撲通狂跳。 一個木色的身影一閃而過,在他之前奪走了鑰匙。 “姐!”葉緣驚得大喊。 葉因全副心神都在小因的身上,她以為小因的速度足夠快,卻沒有想到巨人的速度更快。巨斧的攻擊之下,小因就像一片暴雨中的樹葉,脆弱得不堪一擊。 它不可能逃過這一擊,幸運的是小因雖然和她同氣連枝,但畢竟不是她本身。 葉因的雙腿都有點發軟,閉上眼睛準備好迎接疼痛。 而疼痛并沒有傳來。 葉緣的呼喊聲,楚寧祈的悶哼,還有,一個人脆弱的嚎啕大哭聲在她耳邊響起。 葉因睜開了眼睛,只看見楚寧祈雙手抱著巨人,緊咬牙關,猩紅著一雙眼睛,拿著利刃往巨人的眼眶里砸。巨人痛呼著,一張臉猙獰扭曲,空著的左手用力捶打楚寧祈的后背,每錘一下楚寧祈都要噴出一口血沫來。 葉緣站在遠處瘋了一般朝巨人射箭,還不要命了一樣沖上來,試圖阻擋巨人的步伐,隨后被巨人一手推翻,在地上翻滾兩三圈才堪堪停下,僅片刻,他裸露在外的皮膚變成了一片血紅。 而他拼了命了要擋住的人正抱著小因狂奔,他費力想從小因的手里搶過鑰匙,一邊恐懼萬分地哭嚎著,一邊將完整的后背暴露在巨人的視野之中,卻用身體將小因包裹得嚴嚴實實。 隨著他的跑動,那一頭白發在頭上起起伏伏。 他嘶啞地聲音哭著,聲音真是難聽。 這三個人不惜自己受傷,都不愿意小因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傷。哪怕小因就算被劈成兩半,她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葉因的嘴唇顫動了一下。 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她的心頭蔓延開來。 就在這個時候,岑景銳的腳下一絆,尖叫著向前撲去。他驚恐地看著即將打在自己臉上的鏡面,趕緊閉上了雙眼。 想象之中疼痛并沒有傳來,他的身下一空,隨后被失重感席卷。 岑景銳驚訝地睜開眼睛,只看見代表鏡面的小亮點離他越來越遠,他向上空伸出手,呼喊著,虛無將他的聲音吞噬,不知從何而來的引力拽著他迅速下墜。 而這一頭,在場的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直到鏡面的最后一絲漣漪歸于平靜,他們才回過神來。 葉因腦海中和小因的精神聯結在這個時候斷開了。 巨人撓了撓頭,臉上出現了一瞬的迷茫。他瞬間失去了對在場三人的興趣,挪動著腳步準備回到鏡子之中。 葉因的腦海中閃過一線靈光,連忙說:“我們也進去!” 這正是楚寧祈想說的,他閉上嘴,一把撈起葉緣,和葉因一前一后沒入了鏡中。 . 徐晚洲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靜靜平復著由于異能透支帶來的疼痛。在看見小因接過鑰匙的時候,他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緊,明明這只是還未發生的未來,他卻差點喊出聲來。那一刻,他害怕葉因會因此重傷,擔憂不受控制地涌上心頭,讓他十分不適,他不喜歡任何讓自己不能掌控自己的因素,討厭不夠冷漠的自己。 但是他也慶幸,葉因有三個非常好的隊友,比他要好,愿意毫不猶豫地以性命相救——這是他這輩子都做不到的。 他嘆一口氣,用力閉了一下雙眼,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海中驅逐。 恢復清明之后,他靜靜等待,等巨人被葉因一行引出來之后,毫無阻礙地進入了鏡中世界。 . 岑景銳說過:方舟系統數據模擬出了沙尾爛尾樓群中幾乎所有的細節,鼓勵玩家探索沙尾爛尾樓副本,為的是從系統中離開后能調出真實數據還原沙尾慘案真相。 從進來的那一刻開始,葉因就在奇怪,既然是一個為了尋找真相的副本,為什么會設計得如此魔幻? 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 從此刻開始,副本才真正地開始了,前面的密室和迷宮僅僅是開胃菜。而他們費了半天功夫,僅僅是在副本的門口徘徊罷了。 讓人覺得諷刺的是,上一世的她竟然就死在了這個門檻上,連這個副本的真相的一角都沒能窺見。 …… “快!快!這里又發現了一個尸體!” “什么樣的?還是……那副鬼樣子?” 葉因聽著不遠處傳來的斷斷續續的交談聲,揉了揉眉心,指腹剛蹭過自己的皮膚就是一愣,往身后車窗玻璃上一照,怔住了。 車窗上倒映的那張臉不是她自己的。 橘子皮一樣的肌膚,聳沓的眼皮,雜亂的眉毛,舉起的手也是骨節粗大,皮膚黝黑,這壓根就不是一個女子的面孔——是一個中年警察。 車窗上遙遙來了一個人,那人一邊走一邊沖她喊著話:“老葉!上頭怎么講的?這案子……我們還查嗎?” 葉因看見玻璃中的自己皺了皺眉,整張老臉顯得苦澀又煩惱,隨后轉身道:“尋個由頭應付一下媒體。” “老葉你說,你覺得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警察湊過來問,他想到什么,倒吸了一口氣,“你是沒見到,剛剛新找到的那具,可真是孩人!那人的牙齒都從腮幫子里戳出來了,指甲也利得跟叉子似的!已經根本沒有一個人形了,看著像怪物。” 葉因聽這話,心下有些悚然。原本以為副本里那些動物化的玩家只是副本的魔幻效果,聽這意思,這種事情是在現實中發生過的。 一邊想著,又聽見小警察說:“這倒不是最嚇人的?我剛剛把那些尸體的照片擺在一起一看,你知道我看見什么了嗎?” 葉因聽見自己問道:“你看見什么了?” 小警察壓低了聲音,湊了過來:“一幅畫——一副狩獵圖。我們最先找到的那個尸體……是獵人。” 葉因的心跳似乎都停了一瞬。 小警察小聲問:“那這事,真不查了?” “下了死命令。”葉因說,“這事不能查,就算是查,也不是我們的范圍了。” 小警察:“……好吧,不過老葉,那些照片我們自己留了,你要是想看,可以看看。” 葉因接過小警察手里的信封,終于重新掌握了自己身體的主動權。她抬頭,朝林子那一頭看過去,目光從爛尾樓群的屋頂上掠過,隨后向公路上看去。一群穿著防護服的人從車上下來,腳步匆忙地朝爛尾樓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過了一會,她似有所感地看向最后一輛黑色轎車。轎車的車窗被搖下了五厘米的縫隙,露出里面人的一雙眼睛。他漫不經心地看著前方,壓抑著不耐。分明沒有見過那人,葉因卻覺得這雙眼睛十分熟悉。 她開口問道:“……你知道那輛車里是什么人嗎?” 小警察抬頭隨意掃了一眼,不是很在意地隨口答道:“好像是一個什么博士,他們私底下都說他是瘋子?” “叫什么?” “叫,叫……嘶——叫什么來著,我自己又給忘記了,好像姓楚。” 葉因地心沒由來地一跳。 葉因現在的身份沒有辦法進入爛尾樓群,聽了一耳朵沒頭沒尾的對話,就回局里去了。工作上的事情,她這具身體自己會處理,不需她費心,等下班到家,身體的控制權才重新回到她的手里。 她終于得空將揣在口袋里,都給體溫暖熱了的牛皮信封取了出來。 老舊小區的隔音效果不好,隔壁的油煙味和交談聲都能傳到她房間,風還送來了樓下新聞的聲音:“據悉,沙尾爛尾樓案是一個在逃多年的連環殺手所謂,不過,現在警方已經掌握了兇手的行蹤……” 葉因搖搖頭,當然不如表面上這么簡單,但是公眾就是如此被打發的,也不知道后面到底藏著什么人。 牛皮信封里的照片被倒在了茶幾上,葉因一只手托著下巴,另一只手隨意將照片排列了一下,當最后一張照片排好的時候,她的目光一頓。 蛇捕鼠,鷹吃蛇,獵人舉起槍。 而“鼠”身上的動物化形態最明顯,其后是蛇,鷹,以及幾乎沒有什么變化的獵人。 葉因的目光定格在獵人的身上,覺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張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