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jié)
衛(wèi)封莞爾,握住她手教她寫:“這才是我的名字。” 福軻的聲音隔著門傳來:“皇上,石大人、許大人、張大人已如時來殿外恭候,等您召見。” 莊妍音按住了衛(wèi)封的手:“不是要教我寫字嗎,不許走。” 她是故意的。 衛(wèi)封也看出來了,揉了揉她腦袋:“魏都中的急政,為兄處理完就來陪你。” 莊妍音不高興地松了手,板著臉道:“那你何時回來?” “最多半個時辰。” 她不滿地擱下筆:“別讓他們吵我午睡。” “好,我去崇建宮召見他們。” 衛(wèi)封移步別宮,也讓宮人不得入內(nèi)打攪。 殿上寂靜,適合午睡。 但龍椅上的人抿了抿紅唇,露出一個得逞又無奈的苦笑。 莊妍音飛快抽出空白的文書,模仿衛(wèi)封的字跡寫下幾份通關(guān)文牒。 這字跡不仔細辨認幾乎跟他的一模一樣,雖然她上輩子不是學(xué)霸,但學(xué)東西也很快,大齊那些生僻字能難倒她?寫幾遍就記住了。在衛(wèi)封教她練字時已經(jīng)熟記了他的筆法與字跡。 寫完這些,她迅速搬起衛(wèi)封的璽印,如蓋她父皇的璽印那般,十分嫻熟地加上印章,將通關(guān)文牒藏入了背后寢衣中,長發(fā)如瀑傾瀉,她再坐了半刻鐘便回了央華宮藏好。 …… 算準(zhǔn)了時間,莊妍音在翌日出宮去找厲秀瑩。 懷柏帶著二十禁衛(wèi)對她寸步不離。 厲秀瑩見到莊妍音很是高興,顧景安找了個有趣的戲班子,這幾日顧府都在唱戲,她忙拉著莊妍音看戲。 顧府下人恭敬遞上水果,香螺接過,跪在莊妍音腳邊奉上果盤。 莊妍音摘下面紗,笑睨著戲臺上的好戲,捻起果rou細嚼慢咽。吃到一半似乎才注意香螺跪著,溫聲道:“天涼,地上水汽重,快起來吧。” 厲秀瑩有些好奇她身后的禁衛(wèi):“皇上這般擔(dān)心你,派了這么多人保護你啊?” 莊妍音笑著:“是啊。” 戲臺謝幕,莊妍音戴上面紗,同厲秀瑩說時間不早該要回宮了。 康禮扶著莊妍音起身,一旁家丁搬開擋路的椅子,無意打掉了康禮的拂塵,忙恭敬拾起,連聲賠禮。 康禮接過拂塵,扶莊妍音上了馬車。 顧家人跪在府門口,目送馬車走遠才回府。 莊妍音回到央華宮后,康禮連忙從琵琶袖中拿出紙條遞給她。 莊妍音看后莞爾笑起。 …… 她出宮后的一切懷柏都去丙坤殿如實稟報給衛(wèi)封。 一字不差,說完后道:“顧府少夫人問起,公主也不曾對皇上有過怨言。” 衛(wèi)封淡淡“嗯”了一聲,懷柏躬身退下。 莊妍音翌日又去了顧府聽?wèi)颍皇腔貋砗笄榫w低落,并不開心。 衛(wèi)封又聽?wèi)寻胤A完這些,合上幾份文書,交代福軻送去各署,起身去央華宮。 莊妍音正在庭中蕩秋千,庭風(fēng)本就涼,她明明都已瑟瑟發(fā)抖,仍是不愿回房。 香螺見到衛(wèi)封來,忙躬身朝他行禮。 “公主在顧府接到一封信后便未再看戲,回宮后一直坐在庭中,奴婢說風(fēng)太涼,公主也不曾回應(yīng)奴婢,情緒低落。” 衛(wèi)封知道她看了什么信,他也收到了。 那秋千漸漸停下,他掌住了晃動的秋千繩,傾身將莊妍音護在懷里。 “風(fēng)涼,回宮去吧。” 莊妍音目光黯然失落:“我在宮外接到阿眉的信,她說初九傷勢重,在半途便昏迷不醒,一直發(fā)熱。” 衛(wèi)封頷首:“我也知曉了,衛(wèi)夷先回了宮來,已將他與陳眉安頓在驛館,我派了御醫(yī)前去,會醫(yī)治好他。” “可高熱不退,他如此抵擋得住?”莊妍音雙目酸脹,忍著眼眶里的淚意,“我那日把禁衛(wèi)丟出去說的是氣話,我讓初九與阿眉不要回來了說的也是氣話,初九跟了我這么久,如衛(wèi)云大哥與衛(wèi)夷大哥一般,是我的心腹,我不希望他有事。” “別擔(dān)心,我會醫(yī)治好他。”衛(wèi)封將莊妍音攬入懷中,寬袖護在她肩頭,“回屋去,我再告訴你一個消息。” 莊妍音不解地昂起臉。 回到內(nèi)殿后衛(wèi)封才道:“沛申傳回信,大周各項政法落定,改革初步啟用,舊弊沉疴已除,你可以不必再為你父皇與大周cao心。還有……”他微微停頓。 “還有什么啊?” 衛(wèi)封彎了彎唇,故意想讓她猜。 莊妍音便冷了臉,對鏡卸下發(fā)間珠翠,不再理他。 衛(wèi)封失笑,彎腰凝望鏡中的美人,為她取下玉花珥鐺:“你們回周途中遇到的農(nóng)女,是柳心茹的meimei。” 莊妍音一時愣住。 徐沛申在信上說,柳心茹憑著劉喜脖頸佩戴的銀鎖認出了劉喜來。 那銀鎖是柳父為姐妹倆打的長命鎖,一面鑄有日月,一面是長命百歲的字樣。劉喜拿的便是月形鎖,只此一個,絕無差錯。且她腳底存黑痣,與柳母信中所言的一模一樣。又加劉喜對幼年還有印象,她的確是真正的柳心柔。 劉喜的記憶很模糊,她只記得幼年時母親的懷抱很溫暖,后來卻變得冰冷兇狠。她的銀鎖被隔壁阿婆藏在家中,村中所有人都知道她“雙親”作惡,唯有阿婆那時候?qū)⑺你y鎖藏著,也是在長大些后才悄悄還給了她,到她養(yǎng)父母死后才告訴她她的身世。 村中所知皆是她曾被抱錯,親生母親溫柔知禮,千辛萬苦將她接了回去。后來她與母親回鄉(xiāng)與父親團聚,途徑劉家村遭遇意外,母親死前委托養(yǎng)父母送她回老家與柳父相認。劉家便悄悄換成了自己的女兒,那時候村長見劉母領(lǐng)著假千金出村,苦心勸她莫要作惡,但劉家不聽。 村中安寧多年,又閉塞偏僻,沒有人愿意報官。也是在柳父與柳心茹認出她后,徐沛申才派了當(dāng)?shù)乜h令親自徹查,查出了當(dāng)年的真相。 劉喜與柳父相認,已改了名字,如今成為真正的柳心柔,先回鄉(xiāng)認祖了。 莊妍音聽完還有些恍惚:“這比阿秀jiejie府中唱的戲都還精彩啊。” “沛申在信中提到柳氏很感謝你,是你苦心勸她同你們回京,你不高興?” “高興啊。” “那小衛(wèi)為何不笑?”衛(wèi)封附在她耳鬢間,凝望鏡中的人。 “一邊說話,氣吹得我耳朵癢。”莊妍音嫌棄地扭過頭。 她擔(dān)心著初九的傷勢,也并不怎么待見衛(wèi)封,衛(wèi)封不懂哄女孩子開心,有些苦惱。 他問:“那如何才能讓你笑一笑?” 莊妍音捧著大齊地質(zhì)的一本書籍,漫不經(jīng)心道:“去向阿秀jiejie請教吧,我喜歡她家的戲。” 翌日,衛(wèi)封真的將戲班子請到了皇宮里。 他難得有時間看戲,撇下了政務(wù),陪莊妍音坐在臺下。她一面吃著花生棗果兒,一面歡心大笑。 衛(wèi)封莞爾,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一笑傾城而百媚生。 只是莊妍音看到最后無聲淌淚,庭風(fēng)吹迷了她的眼,她用帕拭淚,久久不曾止住。 臺上戲腔唱道:“雨打的鴛鴦,琵琶哀切聲聲似云音兒泣,可等到山盟海誓、碧海竭空,不見歸人六郎。” 衛(wèi)封不曾看戲,詢問身后青宜:“唱的什么?” “回皇上,是一對有情人云音與六郎如棒打的鴛鴦,被惡人拆散,天人永隔。” 衛(wèi)封皺起眉,若早知這戲這么好哭,他怎么會讓戲班子隨便唱。 他叫停了戲,下令換一出喜樂些的戲。側(cè)首為莊妍音擦掉眼淚:“不過是戲罷了,皆為杜撰,別哭。” “哥哥。”莊妍音昂起淚眼,有些迷茫。 這是他們爭吵以來她第一次叫他哥哥,衛(wèi)封忙應(yīng)著。 她聲音還帶著哭過的小鼻音:“我會是云音,你會是六郎嗎?” 衛(wèi)封皺起眉。 “你回答我呀。” “方才我在看你,不曾看戲,戲講的什么?” “云音深愛六郎,六郎也愛云音。后來云音被害,抑郁成疾,六郎跪行長嶺一千九百梯向她祈福求藥。可云音以為壞人說的她的六郎是娶了旁人,不會再回來了,她長望空空庭院咽了氣,化作一只孤獨的鴛鳥。而六郎終身未娶,以為她病愈生氣遠行,一只都在等她……” “不會。”衛(wèi)封當(dāng)即肯定道,“你不會是云音,我不會讓你生病,也不會讓你被人所害。我更不會是那戲中六郎,只等在原地不去查明真相。” 莊妍音眨了眨濕潤的睫毛,淚水在眨眼間清澈掉落,她還是黯然:“我不知道,哥哥會如戲中的六郎那般待我癡情么?” “我當(dāng)然會。” “長嶺一千九百梯,哥哥不會跪的,哥哥是皇帝之尊。”這般想,莊妍音也釋然了,苦笑一聲,臺上戲也不愛再看,起身回了央華宮去。 衛(wèi)封一路跟來,但她要沐浴,也不欲見他。 暮色已降,衛(wèi)封沒有回去,一直坐在央華宮中。 莊妍音也許是有意避他,沐浴了許久。但他明明聽到她自凈房回了寢殿,寢殿里傳來宮人端茶與焚香的動靜。 衛(wèi)封起身步入寢宮,卻見到這一幕失了神。 莊妍音正慵懶橫躺在美人榻上,四名宮女跪在兩側(cè)與她腳邊,從精美的白瓷罐中挖出潤膚香膏,混著馥郁飄香的香油,涂抹按揉在她白皙肌膚上。 金獸香爐中香霧裊裊騰升,她于朦朧薄煙里,美得不似在人間。 宮人瞧見了他,連忙行禮。 莊妍音花容失色,嬌呼一聲,掩住了身前薄滑的翡翠色羅衾。她急著躲,光著腳,幼圓可愛的小趾頭微微蜷弓著,慌張鉆進了帳中。 薄紗帳影中仍殘余著那道倩影。 衛(wèi)封失了呼吸,凝神時心中悵然若失,折身退出寢宮,站在珠簾后:“你穿戴好,我再進來。” 待再進去時,莊妍音已經(jīng)穿好寢衣,肩批一件藕荷色廣袖衫,臉埋在軟枕中,仍不高興。 衛(wèi)封低聲道:“我嚇到你了?” 她不曾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