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穩(wěn)坐在地，醞釀了一下說辭，覺得心里有底后方道：“殿下，您知道您在明王小殿下眼中是什么樣的嗎？”

    虞容剛披了被子的身子一頓，一雙眼也微微瞇起，“本宮在他眼里難道不是個只會打人揍人的混蛋嗎？”

    虞蘇會偷著藏下姬玉，又不給她贖身，叫她一直待在青樓，怕是有看他笑話的心思在。

    姬玉和他是完全兩種的性子，他有多嚴(yán)厲，姬玉便有多弄俏，虞蘇每日受他摧殘，便想著欺負(fù)姬玉，欺負(fù)姬玉，便如同在……

    正因為摸透了他的心思，才會這么生氣。

    沒把他打死，是念在同出一脈的份上，也為了給長央留個哥哥。

    要不然——

    一雙手捏在被角上，掐的指尖發(fā)白。

    “不是哦。”姬玉糾正他，“明王小殿下對您又敬又怕，唯獨沒有怨。”

    虞容雋氣的眉毛稍稍蹙起，沒說話，等著她的下文。

    “明王小殿下經(jīng)常跟妾提起您。”這是真的，“三句話不離您這個親哥。”

    里屋沒有動靜，太子殿下沒讓她繼續(xù)說，但是也沒制止她，這其實就是默認(rèn)她講下去的意思。

    能給明王小殿下經(jīng)常擦屁股的人，肯定是在意這個弟弟的，所以太子殿下其實很樂意她提明王小殿下吧？

    “每次旁人勸他喝酒，他便搬出您這個大哥，說皇兄不讓他喝酒。”

    “次次妾留他過夜，他又說皇兄不讓他留宿在外。”

    “妾想讓他為妾贖身，他再道，皇兄不會允他和青樓女子相許。”

    里屋突然傳來令人牙酸的刺耳聲音，似乎是指甲摳在桌子上弄出來的。

    眼看著氣氛有些不對，姬玉才畫風(fēng)一轉(zhuǎn)，又道：“明王小殿下其實一直都是個聽話的孩子，不會喝酒，不會玩，也不會逢場作戲，單純的就像西域上供的夜明珠，干凈剔透。”

    明王小殿下真的很笨，笨到什么程度，一開始剛來的時候，誰騙他喝酒他都傻兮兮喝下，要不是姬玉護著，他早就不曉得被哪個女人拉去角落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了。

    起初是真的不會喝酒，能看得出來，但是老被灌酒，自然會有想學(xué)的心思，混跡酒場多了，也習(xí)得一些本領(lǐng)，現(xiàn)在瞧著有點小狐貍的模樣，都會裝醉糊弄她了。

    玩游戲天賦委實是差，就算姬玉讓他贏，他都贏不了，偏還喜歡鬧，玩骰子還是別的，每次要么慘慘擦著邊贏，要么干脆一直輸，喝的渾身發(fā)軟，需要人抬著才行。

    來青樓時意氣風(fēng)發(fā)，自個兒走的，回去橫著離開。

    他也經(jīng)常帶自己的狐朋狗友，人家明里巴結(jié)他，暗地里諷刺他，他也像看不懂似的，每次都要姬玉裝無辜懟回去。

    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見不得這樣的小公子受委屈。

    但明王小殿下好像對這個無所謂，他總說長大了，開始走別人走的路了。

    那個別人，想必就是太子殿下。

    他時常會問，皇兄當(dāng)年是不是也這樣過來的？

    他其實很懂事。

    “他之所以經(jīng)常跑去青樓，做一些混賬事氣您，是因為想引起您的關(guān)注。”

    “您公務(wù)繁忙，十天半月也見不上影子，也只有打他的時候跑的比較積極……”

    咔嚓！

    里屋有什么東西裂掉，姬玉雖然沒瞧，但不出所料應(yīng)該是筆之類的，被太子殿下掰斷。

    “有些話明王小殿下不好當(dāng)著您的面講，經(jīng)常會對著妾一直說一直說，可以說到深夜，每次談起您，整個眼睛都是亮的，別人夸起您，他聽到也像夸自己似的，滿滿都是自豪。”

    這些屬于姬玉觀察到的，一點不摻假，明王小殿下就是這樣的，每次聽到旁人談?wù)撍母绺纾钾Q起耳朵仔細(xì)偷聽，偶爾還會讓她打聽一些關(guān)于他哥的謠言和別的。

    有人說他哥壞話，氣到他跺腳，有人夸他哥，一定要把人請過來好好喝一杯，然后倆人一起夸。

    醉心樓里七八成關(guān)于太子的消息都是從他嘴里流露出去的，在一眾黑太子殿下的聲音里不要太明顯。

    “明王小殿下其實很崇拜很崇拜您。”

    姬玉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沒有再講，也許是沉默的時間太長，屏風(fēng)后響起太子殿下的聲音，“怎么不說了？”

    果然，他很喜歡聽關(guān)于明王小殿下的事，應(yīng)該說是明王小殿下對他的看法。

    越是如此，越要吊著他，就不說。

    “妾累了，想歇息歇息。”

    里屋傳來太子殿下熟悉的輕嗤聲，“本宮讓你說，你不說，是不想要舌頭了？”

    姬玉無語，“太子殿下，拉車還要給馬時間停歇呢。”

    太子殿下又是一聲冷哼，“你打的什么主意，真以為本宮不知道？”

    姬玉眨眨眼，心說你知道什么？

    我把目的藏這么深，你還能看出來？

    “南風(fēng)被本宮拒絕兩次便不敢再提，你被本宮拒絕了四次，是誰給你的膽子勸第五次？”

    ？？？

    他居然真的知道。

    姬玉只有喊他吃飯被他拒絕了四次，這是第五次嘗試，一點都沒錯，被他猜對了。

    他是不是太精明了些？

    這樣都能中？

    她可是一句吃飯都沒提過。

    算是圍魏救趙，只要太子殿下開心，自然有閑情吃飯，看他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確實心情不錯的樣子，因為多說了好幾句話。

    剛開始幾乎不怎么講話，說也是威脅她的字眼，這是很少見的一口氣幾串。

    “誰讓你這么做的？南風(fēng)？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又多說了一句，而且語句很長。

    “殿下猜呢？”他聲音好聽，姬玉樂得多聽。

    “南風(fēng)不敢，是你自己的主意。”頓了頓道：“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姬玉認(rèn)真聽著。

    殿下的意思應(yīng)該是，南風(fēng)不敢在這種時候提明王小殿下，所以提明王小殿下是她的主意，南風(fēng)只敢提九公主。

    九公主那邊也是一筆爛賬，南風(fēng)是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姬玉是想成功，所以換了法子，總歸有用就是。

    “南風(fēng)主事的功勞最大，是他勸妾試試看。”如果不是南風(fēng)主事，她不會知道太子殿下是個需要人‘逼’的主兒，不吃飯是還在生悶氣，還以為他本來就是這種性子，陰沉森然，不好說話。

    “所以太子殿下滿意嗎？”

    這個才是重點。

    他很滿意，姬玉知道，能明顯感覺他比昨兒活躍多了，渾身低氣壓也去了些。

    “你還沒有告訴本宮，為什么要這么做？”

    太子是個鉆牛角尖的，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知道不回他會一直問，就像早上那樣，所以姬玉還是瞎編了一個理由，“姬玉冷的時候，太子殿下給姬玉添了火爐，太子殿下餓的時候，姬玉勸太子殿下吃飯，不是一來一回，禮尚往來嗎？”

    其實就是看不慣他一副什么都看破，什么都知道的模樣，就是要和他對著干，叫他出乎意料。

    太子冷嗤一聲，“你應(yīng)該知道本宮為什么給你添火爐。”

    嫌她折騰來折騰去煩嘛，她當(dāng)然知道，不過來而不往非禮也，她也嫌太子殿下不吃飯，要人‘逼’著才吃煩，就這么簡單。

    心里想想就好，這話自然不能出口，所以姬玉沉默了。

    她好半天不說話，屋里的太子殿下何其聰明，知道不吃東西姬玉不會再講，于是手里拿了一根簽子，意思意思湊到嘴邊。

    這其實就是妥協(xié)的意思。

    姬玉心里剛為自己得逞而鼓舞，便又聽得太子殿下道：“少了一個。”

    ？？？

    “沒有呀，都在那了。”她把所有的都給了太子殿下，就怕他不夠吃，他已經(jīng)將近四頓飯沒有吃過東西。

    “少了。”

    太子語氣堅定。

    姬玉不解看他，“真的沒……”

    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太子殿下說少的那個是什么。

    “您不是不吃番薯嗎？”少的那個是番薯，給太子殿下的時候，他沒要。

    太子隔著一層屏風(fēng)，語氣涼颼颼的，“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本宮的話你也信？”

    姬玉：“……”

    好想罵回去，但考慮到他身份尊貴，現(xiàn)下也不熟，還是準(zhǔn)備留著，等以后報復(fù)回來。

    “殿下，”她無奈道：“沒有了，被妾吃完了。”

    她是把兩個番薯干完才做的燒烤，早就沒了，這狗男人也是的，想吃早不說，早說給他留著也好。

    可能一開始確實不想吃，現(xiàn)在心情好了，又想吃了？

    太子殿下涼涼道：“你沒長手嗎？不會再烤嗎？”

    還不忘罵她一句，“笨死了，你要是去當(dāng)丫鬟，連西北風(fēng)都喝不上。”

    姬玉：“……”

    臉上的笑意僵了僵，不曉得該慶幸，還是該為自己點蠟。

    慶幸她目的達(dá)到，太子殿下都會開玩笑了，點蠟是因為被調(diào)侃的是自己。

    人都說伴君如伴虎，身居高位之人難伺候，果然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