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針尖麥芒
陳政原本以為,有華陽夫人親自領路,到了太子府肯定是鮮花掌聲、前呼后擁,雖然剛剛打了一夜麻將,精神頭還是蠻足的。 結果進了太子府才知道,那位柱子哥雖然怕老婆、寵老婆,對經商之人卻是滿心的不屑,打心眼兒里瞧不起的那種。 嬴柱看在夫人和小舅子的面子上,勉強來到會廳,板著臉坐在主座上。 陳政看著嬴柱凝固的表情,心里也是不快,心想,我從邯鄲一路驚險來到咸陽,還不是為你們老嬴家做好事兒,不但不說聲謝謝,還擺上臭架子了。 其實陳政也不仔細想想,他把華陽夫人弄成嬴異人的親爸爸,這個沒毛病;他把嬴異人和趙姬撮合到一起,這個也沒毛病;可趙姬肚子里的寶寶成了老嬴家薪火相傳的接力跑運動員,這個里面可能多多少少就有點兒問題了。 所以,世上的很多事永遠也說不清楚,因為各自的經歷不同,視角不同,立場也不同。其實,我們的生活中哪有什么對錯,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不同環境,面對不同的人,對的也會變成錯的,錯的也會變成對的,好的也會變成壞的,壞的也會變成好的。講不清楚的事情干脆不講,讓它自然地發展下去好了,因為,世界就是在矛盾運動中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我們的生活沒有那么多的一對再對,也沒有那么多的一錯再錯,哪有人那么幸運,哪有人栽了跟頭還不長記性,生活中更多的是:將錯就錯。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不犯錯誤,既然已經錯了,已經發生的事又無法改變,那就繼續走下去,只要在這次錯誤中得到了成長就好,只要在未來把原本不好的事情變成好的,你就會塞翁失馬、因禍得福。 華陽夫人看出了嬴柱的態度,一再說這位呂不韋呂公子便是嬴異人在邯鄲遇到的貴人,若不是他,嬴異人在邯鄲就是孤苦伶仃的無依無靠,自己也不會找到將來的依靠。 嬴柱對那個多年前就送去趙國當人質的兒子早就沒了絲毫印象,這個當父親的就不缺兒子,若不是華陽夫人在自己面前悲情哭訴,八桿子也想不起來邯鄲還有個親生骨rou。 陽泉君羋宸在自己姐夫面前也是頗為賣力,連連夸贊呂公子是腰纏萬貫、富有千金的商界精英,而且是智商、情商、逆商都萬里挑一的“三高癥”男神。 等華陽夫人和陽泉君姐弟倆吹噓完了,嬴柱擠著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哈欠道:“呂公子是做什么生意的?” 面對冷冰冰的嬴柱,陳政的臉上也掛起了一層白霜,被傳染似的也打了個哈欠:“做些珠寶生意,小本經營,不足掛齒。” 華陽夫人見陳政如此謙虛,忙補充道:“呂公子是真人不露相呀!這次呂公子從邯鄲可是帶來了不少貴重的禮物,尤其是那個黃金麻將,昨晚我們姐弟三人和呂公子打了個通宵,哈哈,呂公子一晚上就輸了十幾個金餅子。” “哦~?”嬴柱看了看陳政,又看著華陽夫人道:“夫人所說,可是昨日在夫人房中見到之物?不知這黃金麻將有何稀奇?” 華陽夫人眉飛色舞地比劃了好一陣子,嬴柱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 羋宸又補充了一番,這位秦國太子是越聽越糊涂,怎么這金子做成的麻將還能贏金子呢?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華陽夫人揮手喚來侍女,將黃金麻將擺在了嬴柱面前的桌案上,又轉身朝陳政招招手,一個現場教學加實踐的陣勢拉開了。 麻將之所以普及度較高的一個重要原因,可能就是對人的智商要求不高。 嬴柱起初礙于夫人的面子,對這個麻將沒有提起多少興趣,可經過現場教學之后,這位太子的眼睛漸漸放出光來,連續糊了幾把之后,已經是欲罷不能,停不下來的節奏。 在四人全神貫注地盯著麻將之時,太子府里的一個侍者悄悄地溜了出去。 一個上午不知不覺就過去了,雖然沒有輸贏,嬴柱也是樂開了花。 嬴柱對陳政的態度發生了四十五度角的轉變,也許若干年后,等這位太子得了大腦血管痙攣、腰椎間盤突出,以及高血壓、心臟病、腦出血等癥狀,甚至心律失常猝死在麻將桌上,這個四十五度角會飛速的不停回旋呢?! 時至正午,華陽夫人招呼一旁的侍女們將麻將收起,準備安排家宴招待陳政。 嬴柱雖然對麻將有些戀戀不舍,可當著夫人、小舅子尤其是陳政的面,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先忍上一忍。 恰在此時,太子府的侍者通報,嬴傒公子和士倉來了,正在廳外等候。 嬴柱也沒多想,隨口道:“既然是我家嬴傒和士倉先生來了,還不快讓他們進來!” 坐在下首處的陳政頓時心中一驚,他奶奶的,冤家路窄、狹路相逢,該來的總歸是來了,可此時自己單槍匹馬,卻如何是好? 陳政拿眼掃了一下華陽夫人和陽泉君羋宸,在這兩人的臉上不見了剛才的歡快神色,換之而來的,卻是一臉的凝重和不悅。當看到這一幕時,陳政心里的底氣提升了一些。 轉眼的功夫,一個英氣逼人的少年邁步走了進來,只見此人穿著甚是華麗,腰間配掛著一串玉環,長得雖是白皙俊朗、眉清目秀,可眉宇間透出一絲冷傲之氣。在他身后站立的士倉,臉上洋溢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這個笑容在陳政看來,卻是那么讓人不寒而栗。 嬴柱的眼睛注視著嬴傒,從里面的最深處流露出一股由衷的欣賞和含蓄的父愛。 嬴傒和士倉拱手見過嬴柱、華陽夫人和陽泉君羋宸,卻對陳政視而不見、置若罔聞,以一種近乎主人的姿態入了座。 嬴柱抬手指了指陳政:“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邯鄲來的呂不韋呂公子。” “……” 嬴傒和士倉同時把頭轉向了陳政,陳政剛想拱手招呼一下,卻見那兩人毫無表情的看了自己一秒鐘,然后將頭轉了回去。 陳政的腦子里瞬間浮現出海鮮大酒樓三個八房間的情景。怎么了?生在活在這個世上的都是人,就因為你們有兩個臭紙錢,就因為你們戴著個跟芝麻一樣大、跟綠豆一個色的頭銜兒,就可以看不起人了是不?這樣的人怎么跟螞蟻似的遍地都是呢?怎么那么讓人生厭恨不得吐他一口呢?唉!跟這些整日在地上忙來忙去搶食吃的螞蟻生什么氣呢?! 在現場六個人的聯機cs年度總決賽中,陳政和華陽夫人、羋宸組成了第一戰隊,嬴柱、嬴傒和士倉組成了第二戰隊。在武器的選擇上,陳政用了一把ak,華陽夫人選擇了一把大狙,羋宸本來想選無限彈藥的rpg,無奈這件兵刃需要充鉆才能購買,只得拿起了一把沙漠之鷹。 再看另一方,這外來戶就是比不上秦國的黃金戰隊組合,人家為了防止槍械的彈藥用完變成燒火棍子,嬴柱背著一把青龍偃月刀、手持加特林,嬴傒背著方天畫戟、手持火焰噴射器,士倉選了一根如意金箍棒,連續說了幾聲“小”后,將棒子放進了耳朵,然后便怎么也掏不出來了,無奈之下試著說了一聲“大”,結果腦子被橫著貫穿了,從被穿透的耳朵里流出很多積水來。 華陽夫人熟練的將狙擊步槍組裝完畢,以她那嬌美的身姿趴在地上,然后固定好槍的支架,拉開彈匣放入了一顆特制的穿甲彈后將子彈上膛,緩緩取下瞄準鏡前端的蓋子,做出了瞄準的動作。鏡頭里顯現出士倉的腦袋,經過焦距的調整,一個清晰的前額被紅點鎖定。 只聽華陽夫人冷冷一笑道:“你們二位來的可真是湊巧啊!不過,今日這太子府中乃是家宴,士倉先生可否…?” 嬴柱、嬴傒和士倉對華陽夫人的逐令沒有絲毫準備,都頗感意外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說最緊張的還是嬴傒,若是華陽夫人將士倉一槍爆了頭,單靠自己的力量,還怎么對付那個呂不韋呢? 嬴傒站起身來走到華陽夫人近前,深施一禮道:“孩兒有一事不明,還請正夫人明示,既然說是家宴,為何偏偏讓我的老師士倉先生離席,而這位呂公子卻可以安坐于此呢?” 華陽夫人白了一眼嬴傒,斜眼看著嬴柱道:“這個嘛,就要問你的父親了。” 嬴柱撇了撇嘴,停頓了半天道:“既然夫人說了,那就按夫人的意思吧!” 羋宸笑著看看士倉,用手里的沙漠之鷹指了指門口的方向:“士倉先生,請吧?” 士倉看了看沉默不語的陳政,又看了看神色焦急的嬴傒,本想爭辯幾句,無奈太子都發話了,自己也是多說無益,遂起身走到嬴傒身邊耳語了片刻,扛著金箍棒飛回花果山了。 看著士倉悻悻而去的背影,華陽夫人姐弟倆相視一笑,一種勝利感躍然臉上,比唐僧在深山里遇見的老兩口和骨感美女還高興。 陳政不經意的一瞥,卻見嬴傒手中的火焰噴射器對著自己,噴口處已然點起了火苗,只要扣一下板機,自己就要變成烤全人兒了。 不一時,一行行侍者端著青銅器穿梭往來,每個人的面前擺滿了美酒和美食。 華陽夫人朝陳政使了個眼色,又看了看嬴柱。 陳政雖然心領神會,可心里還是一陣躊躇,眼下當著嬴傒的面,怎么提起嬴異人呢? 思索了片刻,陳政端起酒樽沒話找話道:“太子,早就聽聞太子和夫人十分恩愛,今日一見,真是所傳非虛啊!” 嬴柱笑著拿起酒樽道:“不知呂公子所說的早就聽聞,是在何時何處,又是聽誰所說呢?” 華陽夫人見陳政竟被問住了,搶過話頭道:“這還用誰說嗎?別說是秦國了,全天下又誰人不知呢?!當初我和太子成親之后吧,就獨得太子恩寵,于是我就勸太子,一定要雨露均沾,可太子非是不聽,于是啊就寵我,我這一開心吶,沒什么可報答太子的,就給太子生了三個小公主。要說吧,我也沒給太子生個兒子,可有句話不是說了嘛,誒?咋話到嘴邊兒就忘了呢?呂公子,你見多識廣,那句話咋說來著?” 嬴柱、嬴傒和羋宸都把目光聚焦在了陳政身上,現場氣氛瞬間凝固了。 陳政心想,難道是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不對,這句話肯定是三國以后的人說的。那是什么話呢?三個女人一臺戲?也不對。 嬴傒獰笑著:“我當這位呂公子有多大的見識,不過如此而已。” 陳政聞言,拉了一下ak的槍栓,對著嬴傒就是一通點射:“哈哈哈哈!嬴傒公子要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說話呢,既要給別人留活路,也要給自己留退路,萬不可咄咄逼人,也不可輕下斷語啊!我雖不知夫人方才所指的是哪句話,不過,我記得孔子有云,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所謂巾幗不讓須眉,誰又能料定夫人所生的三位公主當中,就不會出現讓嬴傒公子自愧不如的才女呢?還有句話叫做,三個小姑娘勝過一個腦門兒亮,誰說沒有槍頭就扎不死人,哦不對,誰說女子不如男呢?” 羋宸疑惑道:“呂大哥,啥是小姑娘,啥是腦門兒亮呢?” “呵呵!小姑娘就是小公主的別稱。腦門兒亮嘛,有句話叫聰明絕頂,說的是聰明的男子頭頂上不長頭發,所以叫腦門兒亮。我的意思是,三個小公主加在一起,就可以天下無敵。” 華陽夫人拍掌叫好道:“好!呂公子真是句句說到老娘,哦不,說到本夫人的心坎兒上了,果然是不同凡響。” 嬴傒一臉不服不忿道:“呂公子那句誰說女子不如男,可否指教一二?” 嬴柱見現場氣氛逐漸升溫起來,端起冒藍火的加特林看了看嬴傒、又看了看陳政,無奈之下道:“好了好了!嬴傒,不可對呂公子無理。” 哪知華陽夫人卻不依不饒道:“我就要聽聽呂公子的誰說女子不如男。老娘我因為生了三個丫頭片子讓別人在背后說三道四的,今日且讓呂公子還我一個公道!” 正當眾人劍拔弩張之際,陳政卻不急不忙站起身來,漫步走到廳中間,舉起雙手,示意大家安靜一下。 “既然夫人想聽《誰說女子不如男》,那我就獻丑了。聽著:劉大~哥講話,理~太偏,誰說女子~,不~如男,男子打仗,到邊關~,女子紡織,在~家園,白天去種地,夜晚來紡棉,不分晝夜辛勤把活干。您要不相信吶~,請往咱身上看,咱們的鞋和襪,還有衣和衫,千針萬線,可都是他們連~。有許多女英雄,也把功勞建,為國殺敵是代代出英賢,這女子們哪一點~不如兒男~,啊~!” 等陳政唱完,整個秦國太子府的廳內鴉雀無聲,連地縫里螞蟻的交頭接耳聲都聽得那么真切,停了半晌,羋宸第一個鼓起掌來。 “好!呂大哥再來一個。” 陳政朝羋宸一擺手:“別起哄。”接著,便移步坐回了原位。 嬴柱僵直的眼神漸漸有所松動,哪知他朝在場的侍者們一揮手:“來人啊,將春申君送來的編鐘抬進來,想不到這位呂公子竟有如此本事,必是熟通音律,還不讓呂公子為我等演奏一曲,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