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敲山震虎
打開陳政的房間看時,只見里面干凈整潔,沒有什么異常跡象,倒是那幾卷道德經的竹簡也不見了蹤影。 魏無忌和黃歇等到很晚也不見陳政回來,派出去查找的人也沒有帶回任何消息。 黃歇只好先行告辭,臨走時愣是把楚國美女們留了下來。 據黃歇講,當年楚國太子熊完在秦國當人質時,當今的范丞相也是落魄潦倒、甚不得志,熊完和范睢一個來自楚國,一個來自魏國,都是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那叫一個同病相憐、惺惺相惜。恰在當時,兩人遇到了經常往返于咸陽的呂不韋,好似冬天里的一把火一般,又是溫言寬慰,又是雪中送炭,三個人的關系可是杠杠的。 如今熊完回楚國當了楚王,對呂不韋也是時常感念。既然楚國美女們被華陽夫人拒之門外,總不能灰頭土臉的再領回去,沒準兒送給呂不韋,楚王更高興呢?! 送走了黃歇,安頓好楚國美女,魏無忌輾轉反側,擔心那位呂大哥出了什么事情,直到第二天凌晨才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 當趕到秦國丞相府門口時,又是一片人聲鼎沸。 隨著一根竹簡被搖晃而出,果然不出所料,魏國成了今天的贏家。 魏無忌在場外觀眾的羨慕嫉妒恨中步入了丞相府的大門。 面帶疲憊的范睢接見了面帶倦容的魏無忌,兩個人都是哈欠連連、兩眼惺忪。 “信陵君,我是因秦國的國事cao勞才這般模樣,你是個什么情況?” 魏無忌捂著嘴打了個哈欠道:“只因昨日來到咸陽,我這個人一到外面就睡不踏實,還是在家里睡得安穩吶!” 范睢好似被傳染一般也打了個哈欠:“信陵君昨日就到了咸陽,何不讓人通報于我,我不見誰也得見信陵君,誰讓我是魏國人呢!” 魏無忌一擺手:“如今范丞相在秦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多少雙眼睛盯著丞相,正是因為我從魏國來,才更應當遵守丞相府的規矩,免得讓外面人說三道四,壞了范丞相的聲名。” “哈哈哈哈!”范睢大笑起來:“不愧是魏王的左膀右臂,能為我范睢考慮到這一層,信陵君的賢名真是名符其實呀!你我都是痛快人,免了那些啰哩啰嗦的套話,信陵君此來咸陽所為何事,不妨直言。” 魏無忌見范睢開門見山,心里也是痛快,既然是聰明人和聰明人打交道,也少了很多繁瑣,單刀直入、直奔主題便是。 “范丞相,聽說秦國因為趙國違約,如今正在備戰,不日便將進攻趙國,此事可是真的?” “哈哈哈哈!信陵君是為魏王而來,還是為你家姐夫平原君而來呢?” “當然是為了魏國而來。我既然是魏國的臣子,自當以國事為重。秦國若是大舉進攻趙國,魏王擔心的是殃及我們魏國呀!” 范睢心里將信將疑,臉上卻輕輕一笑道:“魏王多慮了。當初我秦國攻下野王、分割上黨,那自是秦國與韓國的事情,可那趙國卻貪圖上黨這個便宜,竟要不勞而獲,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你那姐夫平原君還勸趙王派兵進駐上黨,這才有了長平之戰。若不是我在秦王面前求情,白起將軍也許此時早已攻下了邯鄲、滅掉了趙國。如今倒好,趙國答應交付的六座城池成了鏡中花、水中月,害得我在秦王那里抬不起頭來。信陵君你來評評理,那趙國是不是自取滅亡?我大秦只有踏平邯鄲城,才能消了秦王和我的心頭之恨。” “看來秦國將要攻打趙國是真的了?” “呵呵!你若認為真就是真,你若認為假那就是假。若是秦趙兩國再起兵戈,還望魏王和信陵君冷眼旁觀,切莫一時糊涂妄想援助趙國,反而給自己帶來滅國之禍啊!” “那可否問一句,秦國將何時發兵呢?” 范睢眼珠子轉了兩轉:“這個嘛?我還要與秦王商量商量,當然是時機成熟之時了。” 魏無忌一聽,得!看來今天別想從范睢這兒套出什么話了,這個老狐貍的舌頭繞來繞去,比泥鰍還滑溜兒,再問下去也是無益。不過,呂大哥的事情,也得借機試探一番。 “聽說范丞相與衛國商人呂不韋有些交情?” 范睢皺了一下眉頭,隨即換了一番神色。 “哈哈哈哈!今天信陵君來我丞相府,看來不只是為了秦趙兩國的事啊!據我所知,信陵君和呂不韋也是相交甚厚,不然他怎會在趙國去韓國的路上拐到了大梁呢!” “范丞相果然是消息靈通,什么事也瞞不住呀!不知范丞相多久沒見到他了?”魏無忌說完,觀察著范睢臉上的細微變化,倒要看看呂大哥的失蹤是不是跟面前的范睢有關。 “這個嘛,讓我想想,好像我這位呂老弟跟什么蘇秦的弟弟叫蘇什么的來過一次咸陽后,就再沒見過。” “范丞相說的可是蘇代?” “對對對,就是那個玩兒舌頭的。我那呂老弟不知怎的跟這個姓蘇的攪和在了一起,能學到好嗎?上次見面時,呂老弟跟從前可是大不一樣了,幾句話就能把你繞進去,我都被他害慘了。本打算派人把他請到咸陽敘上一敘,嘿嘿,這小子不是玩兒弓箭就是玩兒失蹤的,還請不來了。莫非信陵君知道我那呂老弟的下落?” 魏無忌思量了一下,還是先別說呂大哥就在咸陽,再試探試探再說。 “范丞相想把他請到咸陽所為何事呢?難不成我呂大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丞相?” “嗨!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是見他跟著那個蘇秦的弟弟叫蘇什么的,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生怕他被那個蘇什么的給帶壞了。后來聽說他在趙國、魏國還有韓國一通信口開河,果真是被那個蘇什么的帶到溝里去了。對,那個人叫蘇代,專門把人往溝里帶。天下人都知道我范睢和呂老弟的關系,如今我當著秦國丞相,他卻被人灌了滿腦子的合縱之說,我也是想把他請到咸陽開導一番,免得他越陷越深、誤入歧途嘛!” 魏無忌心里長出了一口氣,心想,我還以為你要把呂大哥扔進油鍋、千刀萬剮呢! “方才聽范丞相一席話,果真是對我呂大哥情真意切呀!怪不得外面傳聞說范丞相當年初到咸陽落魄之時,與呂大哥情同手足呢,看來,還是患難中結下的友情更為可貴啊!實不相瞞,如今呂大哥就在這咸陽城中,我與他在函谷關偶遇后相伴來此,可他昨日卻忽然不見了。” 范睢聽后卻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隨口道:“此事我也略知一二。聽說他從邯鄲往咸陽而來,被白將軍扣留在了上黨,我還派人前去接應,哪知派去的兩個門也不見了蹤影。” 魏無忌聽范睢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心中也是憤憤不平:“范丞相只知呂大哥被白起將軍扣留,難道不知他還在河東郡有什么經歷嗎?” “哦~!也怪王稽那廝多事,仗著當年將我從魏國帶到咸陽,如今越發的張狂放肆。他將呂老弟騙到河東郡折磨一番,竟然還跑到我這里邀功,真是不自量力、愚蠢透頂,我已狠狠責罰于他。信陵君是何等身份,自不必將這樣的人掛在心上。” 魏無忌一想起王稽就恨得牙癢癢,將來定要找個機會為呂大哥報仇,可此刻在范睢面前卻不便表露出來。 范睢當著魏無忌的面吩咐手下人傳令出去,在咸陽城內搜尋呂不韋的蹤跡。 魏無忌叮囑范睢一旦得到呂大哥的消息就立即通知自己,然后便拱手告辭了。 出了秦國丞相府,魏無忌坐在馬車里心神不寧,只感覺胸口處有一口氣憋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來,不覺間撩開車廂的窗簾兒向外張望著,也許在車外的行人中能看到驚喜呢?! 約走了三五里路,突然,一個什么東西在空中一閃,車廂外的一個隨從捂著腦袋“哎呀”了一聲,接著便聽路旁房脊上隱約傳來一句:“哎呀嘛,還真扔偏了!” 車外的隨從們大喊:“有刺!”一個個騎在馬上拔出佩劍,朝房脊上張望著。 魏無忌從車廂里出來,隨從們連忙勸他躲在里面,恐是什么人的調虎離山之計,只圍在車廂周圍寸步不敢離開。 怎奈魏無忌不聽勸告,一臉輕松道:“我們如今在秦國的國都咸陽,大秦律可是厲害的很,哪有人敢在這里胡作非為。”剛說完,不經意看到一個麻布團子掉落在地上。 魏無忌邁步過去將麻布團子撿了起來,打開一看,里面包裹著一塊小石頭,麻布上歪歪扭扭寫著“樓緩”兩個字。 樓緩?魏無忌站在那里思量了一下,突然心中一驚,想起自己的姐夫平原君趙勝跟自己講過,那個樓緩曾經派人暗害呂大哥不成,如今逃到了秦國。莫非,呂大哥的失蹤與此人有關? 魏無忌越想越肯定自己的猜測,可是咸陽城這么大,哪里去找這個樓緩呢? “調轉馬車,秦國丞相府,快!”魏無忌不敢再耽誤功夫,急忙催促馬車原路折返。 秦國丞相府的門崗見魏無忌急匆匆下了馬車,也是大眼兒瞪小眼兒,怎么這位剛走又回來了?正要上前詢問,卻沒想魏無忌甩著衣袖沖了進去,口中大喊著:“范丞相,范丞相!” 范睢正和幾個人在里面商議事情,忽聽魏無忌在外面大聲呼喊,擺手讓那幾人暫時退避,站起身來迎了出去。 “難得見信陵君如此驚慌失措,方才還說遵守我丞相府的規矩,轉眼間就闖了進來,真是世事無常、人生如戲啊!哈哈哈哈。” 魏無忌哪還顧得上跟范睢打哈哈,連珠炮般將剛才的一幕講了一番,又拿出那個麻布條遞給了范睢。 范睢看著麻布條上的字也是一樂:“信陵君小題大做了吧?沒準兒是樓丞相聽說信陵君來了咸陽卻不去拜訪,所以投石引路呢?” 魏無忌一愣:“樓丞相?” “哈哈!信陵君難道不知道這位樓緩曾在秦國任過丞相嗎?” “他在秦國任沒任過丞相不關我事,你且派人給我領路,我帶人去查看一番便知分曉。” 范睢看著魏無忌也是沒了脾氣,隨手招呼一個侍者道:“去,領著信陵君去樓緩大人的府上。這個樓緩也真是的,躺在家里想見信陵君,還要用這般伎倆,真有他的!” 魏無忌顧不上多說,急忙催促那個侍者坐上自己的馬車,一路揚塵而去。 來到樓緩的家門口,卻見大門緊閉,四周悄聲無息。 丞相府的侍者敲打了半天,才有一人打開門探出頭來,聽說是范丞相派人領著信陵君前來拜訪,那人把門一關,留下一句:“稍等片刻。” 誰知等來等去也不見任何動靜,凍得魏無忌渾身哆嗦起來。 那些隨從一陣叫罵:“這大冷天的,竟敢讓我家信陵君吃閉門羹,豈有此理!”剛要上前砸門,門里面好像有人窺視一般,隨即開了。 “我家樓大人身體不便,未能親迎,請信陵君入府一敘。”那門人揮手朝門內招呼著。 魏無忌朝隨從們使了個眼色,領著兩人走了進去,丞相府的侍者卻拱手告辭,向范丞相復命去了。 樓緩被兩個家奴架著,顫顫巍巍走了出來,一說話嘴角就流出口水,見了魏無忌倒也顯出幾分激動來:“老了,老了,不服老可不行了!想當年我和先王趙雍胡服騎射之時,如今已過了幾十年,想一想,好像就發生在昨日。這人老了,對過去的事記得清清楚楚,可昨日的事呢,今日就忘得一干二凈,你說奇怪不奇怪。如今的天下是你們的天下了!先王已逝,我這把老骨頭恐怕要扔在秦國了。唉!不說了,這人老了嘴就不聽使喚,嘮叨,這個毛病可不好,人家喜歡聽還行,若不喜歡聽,背后就得罵你是個老不死的。不知信陵君光臨寒舍,有何見教啊?” 魏無忌心想,你還有臉提趙國,如今躲在咸陽等死,也是便宜了你! “我今日登門,一來是聽范丞相說,樓老先生如今在咸陽歸隱,故而前來拜望。二來呢,是想找一個人。” “找人?信陵君此話怎講?” “據我所知,我呂不韋呂大哥現在老先生府中,老先生不會是把他藏起來了吧?” 樓緩身子微微顫了顫,嘴角抽搐了兩下,一臉無辜道:“老夫如今是等死的人了,早已不與外面有何瓜葛,信陵君找人找到我這里,真是奇怪的很。你說的那個呂不韋嘛,老夫倒是與他見過一面,如今他長什么樣子我都想不起來了,他又怎么會在我這里?信陵君若無他事,老夫就不留你了。哦對了,記得替我問候魏王和平原君。” 魏無忌扭頭看了兩個隨從一眼,又回過頭看著樓緩道:“我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先生。先生曾經輔佐趙王,又在秦國為相,長平之戰后,先生從咸陽趕到邯鄲,勸說趙王交付六城,又與趙郝派人截殺我呂大哥,甚至一路追殺到了韓國,如今又歸隱于咸陽。老先生心中所屬究竟是秦國呢?還是趙國呢?” 哪知樓緩氣得瞪大了眼睛,神情激動地顫抖起來:“老夫當年被先王派到秦國,數十年來都是為了秦趙修好,老夫的所作所為既是為了秦國,更是為了趙國,豈是你一個娃娃能明白的!趙國乃是秦國東進的門戶,亦是東方六國的屏障,只要秦趙修好,則天下安矣。趙丹不聽老夫之言,秦國破城之日,亦是趙國被其他五國瓜分之時。信陵君,你身后兩人在我府中東張西望,莫非要在我這里搜查一番不成?!” 魏無忌見樓緩如此激動,心中更加懷疑,站起身來道:“既然老先生自辯清白,那讓我等看看又有何妨?!”說完,朝身后兩人一揮手,便要四下尋找蛛絲馬跡。 “大膽!無理!老夫雖然歸隱,也容不得你個娃娃在我府中放肆!”樓緩話音剛落,四下頓時冒出來十幾個家丁,個個手持利劍,包圍了魏無忌三人。 恰在這時,不知從哪飛進一物,正好落在魏無忌近前,眾人定睛一看,地上怎么多了一個麻布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