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初見異人
“店家,結賬。”蘇代第一個吃完,站起來掏出幾個戰國銅錢兒給了店掌柜,然后又走回來,低聲催促其他人快些趕路。 陳政還想聽聽那個刀疤臉的狗嘴里吐出什么蟲牙來,被蘇代催得也沒了脾氣,只好向另外三人遞了個眼神,一行人出了店門。 李牧拉了拉陳政的衣袖:“呂大哥,就這么走了?何不讓我教訓教訓這幾個狗東西,方才他可是連大哥也給捎帶進去了。” 蘇代走到兩人近前道:“算了吧,這種人遍地都是,無非是從墻縫兒地溝里刨些食兒吃,不值得跟他們計較,還是趕在天黑前回到邯鄲要緊。因為他們誤了咱們的正事兒,那才是瞎耽誤功夫。你看人家韓公子,剛才那人的話里可是還捎帶著人家父王,韓公子不是也沒發作嘛!” 韓非聽到蘇代的話也走了過來:“蘇,蘇先,先生,與,與此等人斗,斗狠不,不是咱,咱們該,該干的事,待到,到了邯,邯鄲,本公,公子自,自會有,有所計,計較。” “這才對嘛,還是韓公子有見識,收拾這樣的人何勞咱們臟了手,所謂一物降一物,自有人來滅了這個刀疤臉。”蘇代用贊賞的目光看著韓非,心想,果然有王者之風。 荊錘過來捅了捅陳政,又朝店門外不遠處努了努嘴。陳政扭臉一看,我去!只見十幾步開外的一棵樹上拴著三匹馬。哎呀?這可比西天取經的那幾位配置高多了,他們才一匹馬,還得是師傅的專騎,咱們一人一輛寶馬開著回邯鄲。 陳政吩咐荊錘悄悄把那三匹馬解下來,這下,五個人中只有荊錘一個人徒步了。 “主人,何不讓我留下,偷偷跟著這三個人,看他們在哪里落腳,也好讓主人和韓公子找他們出氣。”荊錘剛才也被那個刀疤臉戲弄了一番,所謂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誰讓他說我個頭矮來著,我且留下探明你們的去處。 陳政對刀疤臉也產生了興趣,既然這三個人是去邯鄲落腳,那豈不是踏入了自己的地盤兒。 “好吧,錘子留下,待會兒遠遠的跟著他們,千萬不要被發現。得知了他們在邯鄲的住處,立刻回來稟報。” “放心吧您嘞!準跑不了這三個人。” 陳政和李牧、韓非、蘇代一人一騎,打馬揚鞭往邯鄲一路揚塵而去。這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缺啥,老天爺就給你預備啥。 回到邯鄲城的時候,已是夜幕降臨。陳政本想領著李牧和韓非到邯鄲的家里招待一番,然后早早歇息,卸掉一身的疲憊。蘇代卻非要領著他們先去平原君府上通報韓國之行的情況,順便將韓非向平原君引薦一下。 怎知他們到了平原君府上,趙勝大踏步迎出了門外,拉住陳政的手就往里走。守門的見李牧背上背著把劍,想要阻攔,可是看著趙勝如此盛情的迎接,憋住了沒敢吭聲兒。 進到府里,趙勝不知從何處聽來的消息,竟然對陳政和蘇代在韓國王宮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如數家珍,不得不佩服戰國達人們發達的情報網絡。難道?七國王宮里看門兒的、保潔員、侍者當中,有很多是拿雙份工資的?! “哈哈哈哈!呂老弟,趙王早就得知你與蘇先生將從韓國凱旋而歸,而且還帶來了韓非公子,已經吩咐了我,只要你們一回邯鄲,定要即刻進宮,趙王要親自與諸位痛飲啊!我這就派人去王宮報告一聲,咱們隨后就到!”趙勝興高采烈的拽住了陳政,這回可是掙脫不掉了。 “來人,進宮傳我的口信兒,就說我與呂老弟一行隨后前去拜見趙王。” 李牧見陳政、蘇代和韓非要進宮去了,忙躬身告辭,結果也被趙勝留了下來。 “這位就是李牧吧?聽說若不是你及時搭救,呂老弟和蘇先生在去韓國的路上就要慘遭不測了。看你年紀輕輕,卻是一身好武藝,難得,難得!” “平原君過獎了,李牧只是一個無名之輩而已,武藝也是稀松平常罷了。” “誒~!”趙勝擺手道:“既然有真本事,又何必過謙呢?老弟在魏無忌那里練得一套劍法,真是出神入化,令人驚羨啊!” 陳政一愣:“咦?這事兒你也知道?” “哈哈哈哈!我豈止是知道。你別忘了,信陵君魏無忌的jiejie可是我的夫人,他魏無忌是我的小舅子呀!無忌送給呂老弟的湛盧劍,那可是天下至寶,老弟竟轉手送給了李牧兄弟,真是義薄云天、豪情萬丈啊!換做是我,我還真舍不得。不知可否讓我領略一下湛盧劍的風采?” 李牧連忙解下背上的湛盧劍,伸手遞給趙勝。趙勝擺擺手:“你是湛盧劍選定的主人,我又何必接過此劍。李老弟就在我這府里演示一番,讓我見識一下龍吟之聲,日后與他人談論起來,也免得我孤陋寡聞啊!” 李牧拔出湛盧,來到廳中間空曠處,劍鋒一指,龍吟之聲“啾啾”而至,待到李牧持劍上下翻飛起來,把趙勝看得驚為天人。 “哎呀呀!想不到我們趙國還有如此英雄少年,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天不亡我趙國。好,好,好啊!我趙國有呂老弟,有李牧兄弟,真是先王有靈,趙國百姓之福啊!” 李牧在練劍的時候,陳政心里正泛起了嘀咕,我怎么忘了趙勝和魏無忌這層關系了,幸虧在大梁的時候,魏無忌沒提這檔子事兒。對了,樓緩那個老僵尸是不是去秦國了?趙郝在韓國被驅逐出境,此時在哪呢?我得問問趙勝,他不是情報系統很發達嗎,這可是關系著自己的性命,以及頭蓋骨會不會變成酒杯的大事兒! “平原君,既然你對我們此番韓國之行如此清楚明了,那派人截殺我們的樓大人和趙大人此時在何處呢?” “哦!你若不提這兩個人,我倒差點兒忘了。樓緩那個老匹夫被先王派到秦國,乃是讓他暗中呼應趙國,沒想到他在秦國待得久了,竟然真的投靠了秦國。他和趙郝派人截殺你和蘇先生不成,一個去了咸陽,一個追殺你們到了韓國,不知怎的被呂老弟帶人綁到了韓王跟前,這會兒恐怕是和范睢的門去了咸陽吧!” 陳政心里一憂一樂,憂的是樓緩和趙郝若在咸陽會合,又不知怎樣算計自己的頭蓋骨了,自己跟他們的梁子算是結下了,看來,樓緩死之前不拿著自己的頭蓋骨喝酒,恐怕也是喝不出啥滋味兒了。樂的是還有你趙勝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帶人擒住的趙郝,當中的曲折豈是你趙勝安插的密探能夠全部知曉的。 “諸位,此時已經日落西山,我這就帶你們進宮面見趙王,慶賀韓國之行。” 坐上趙勝馬車的豪華大包,韓國四人組被領到了趙國王宮前。王宮侍衛見趙勝來了,那還不一路放行,只是李牧背上的劍還得暫時交出。 走進上次氣倒樓緩的王宮大殿,哎呦我去!咋這么熱鬧呢!只見整個大殿燈火輝煌、人影晃動,趙丹居中而坐,臺階下數十個衣著華麗的公侯子弟正在三五成群的竊竊私語。 “平原君到!”門口的侍者一聲高喊,大殿里的人紛紛回到了各自的座位,只有趙丹身旁的座位和臺階下的四個座位空著。 “王叔,快來坐到本王身邊。呂先生、韓公子、蘇先生,還有這位救下呂先生和蘇先生的李牧小英雄,快請入座。” 陳政他們一看,既來之則安之,如此場面,也由不得誰了,入座便是。 趙丹端起桌上的酒樽:“本王前幾日得知呂先生一行的韓國之行頗為精彩,甚是感嘆啊!先是路遇截殺,又是新鄭歷險,再是王宮雄辯,呂先生不但是命大福大,而且還能當著韓王的面,講述一番韓趙兩國的諸多淵源,那秦國十敗、六國十勝的高論,本王聽了猶如天籟之音振聾發聵,裊裊然不絕于耳啊!來,為了呂先生和蘇先生的大功告成,為了韓公子的遠道而來,也為了趙國有李牧這樣的少年英雄,飲了此樽!” 那數十個公侯子弟也是隨聲附和:“是啊,是啊!祝趙王和趙國千秋萬年,干!” 陳政跟著眾人喝了一樽,便站起身走到趙丹面前,將那個與韓國訂立盟約的箭頭一端放在了趙丹的桌案上。 “趙王,此物便是與韓王折箭為誓的信物。韓王可是說了,定會與趙國同進退,只望他日秦國若是派兵進犯,兩家遵守盟約、互為援手才是。” 趙丹看了看道:“好!那是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先生放心,這次能與韓國訂立盟約,呂先生真是居功至偉啊!” 趙勝見狀,連忙從臺階上下來,走到陳政的桌前,從侍者手中接過青銅酒壺,倒滿一樽酒,舉起酒樽遞給陳政:“來來來,喝完這一樽,還有三樽。” 我去!咋這么耳熟呢?一首本來不甚傷感的歌曲,此時在陳政的耳際緩緩飄來:聽見你說,朝陽起又落,晴雨難測,道路是腳步多,我已習慣,這突然間的自我,瀟瀟灑灑,把世間看通透!那就這樣吧,再愛都曲終人散啦!那就喝酒吧,再愛都無需掙扎! 停!咋唱串了?伍佰跑到動力火車上了! 趙勝連連勸陳政喝酒,他自己是漸漸進入了狀態,怎知陳政是戰國千杯不醉的酒神。 “來來來,喝完這三樽,還有十樽。”陳政一通反擊,把趙勝喝得左搖右晃起來。 趙丹一看,呀呵?呂不韋這小子酒量可以呀!自己這位王叔跟他明顯沒在一個酒量級上。臺下的觀眾們,目標呂不韋,上! 臺下的觀眾都是何許人也?那可都是猴子里的金絲猴,小鳥里的金絲雀,論治國安邦的本事可能智商為零,若論察言觀色、推杯換盞,那可都是智商爆表!尤其是今天當著趙王的面,那還不一個個雄鷹展翅、亮出絕活兒?! 趙勝見四面八方來了援軍,更是手舞足蹈起來。“哈哈哈哈!呂老弟,你可知他們都是什么人?” 陳政心想,我管他們是什么人吶!這會兒就是來輪番上陣轟炸我無名高地的,盡管放馬過來,小爺我來一個、收拾一個! “我料想老弟也不知道。他們可都是我趙國宗室子弟,哦,對了,還有各國在趙國的公子。” 哦?莫非秦國的公子異人也在當中?陳政聽趙勝一說,在周圍人中挨個兒看了一遍,發現這些人都是養尊處優的一副紈绔子弟模樣,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沒啥本質區別。 “呂老弟找誰吶?莫非有你想見之人?”趙勝一臉疑惑看著陳政。 此時陳政靈光一現,何不借此機會一探究竟呢?省得自己找遍邯鄲無覓處,今晚就來他個得來全不費功夫。 “哦!我是想起一事,不知當不當講?” “老弟是我趙國的貴人,有話直說,啥當不當講的。” “那好吧!今晚我等乃是為了慶賀韓趙兩國訂立盟約、共御強秦,不知那位秦國的公子異人可在否?” “誰?” “秦國公子異人。” 趙勝摸著腦袋想了想,突然一拍巴掌:“哎呀!你說的是那個沒人疼、沒人管的可憐蟲啊!他怎么配到這里來。若不是看他著實可憐,趙王和我早就拿他給長平的將士們報仇了。自從長平之戰后,這小子更是嚇破了他的鼠膽,生怕別人想起他來要了他的小命。呂老弟,平白無故的,你怎么想起他來了?” “嗨!我又不認識這個異人。我是想啊,今天咱們慶賀韓趙兩國結盟,又有韓非公子在場,何不讓那個秦國的公子親眼看看、親身感受一下呢?就算他把今日場景報告給秦國,那也是對趙國有益無害呀!是不?” “他能感受個屁!既然呂老弟提到此人,也不妨讓他來看看,知道知道韓趙兩國如今是一家人。來人,去,把那個秦國公子異人給提溜過來。” 過了好大一會兒,大殿里的眾人正喝著,一個身材瘦弱的人身后跟著兩個趙國侍衛走了進來。 趙國王宮的大殿里瞬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這個年少的公子身上。只見此人穿著粗布的衣服,上面還打著幾處補丁,頭上甚至連個發簪也沒有,灰黃的面色、瘦削的面頰,透露出平時的營養不良。 趙勝朝異人身后的侍衛揮揮手:“你們下去吧。” 陳政掩飾著內心的激動,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異人,這就是奇貨可居的秦國公子?這就是在邯鄲戰戰兢兢、飽受欺凌、有家難回、寄人籬下的秦莊襄王?就是他把秦國的王位傳給了嬴政,開啟了華夏大一統的歷史序幕? 趙勝用手一指這位秦國公子:“嬴異人,你可知今晚為何讓你前來嗎?” 異人渾身略微發抖,怯聲怯氣的看著大殿里的眾人道:“我,我不知此來何,何故。” “哈哈哈哈!”趙丹放聲大笑起來:“今晚讓你前來,乃是為本王的貴斟酒。本王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剛從韓國回來,為韓趙兩國訂立盟約的呂不韋呂先生。這位,便是韓王的公子韓非,乃是受韓王派遣來與趙國定盟的。秦國在長平坑殺了趙國四十萬將士,你作為秦國質子,本王早就該把你五馬分尸,以撫慰趙國百姓對秦國的血海深仇!念在你年少無知,又是爺爺不管死活、生父不聞不問的可憐蟲,這才暫且留你一條小命。還不上前給本王的貴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