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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夢里依稀共采薇在線閱讀 - 第93節

第93節

    他臉上掛著淡淡的苦笑,和緩道:“我若是告知你一切真相,只怕此身萬劫不復。”

    我見他說得凄苦,不由動容,一時也找不出理由再近一步,正默然間,杜玄遠像突然醒悟一般,在石桌下握了我的雙手迅疾道:“我為你扳倒太后和皇上,立元澈為帝如何?”

    什么?這句話恍如晴天霹靂,我像是被毒蛇咬噬一般掙開手去,驚駭的說不出話。

    “若元澈為帝,你便是太后,到時垂簾聽政,何愁不能根除心頭大患高枕無憂?”他絮絮說著,眼中迸出奇異的光彩。

    我駭的好似不認識眼前這個人,這樣的狼子野心,他居然會妄想除去蕭琮改朝換代!

    他見我驚駭莫名,收斂了神色,溫柔道:“怎么,嚇到你了?”

    我努力的擠出語言:“你,你怎么會冒出這樣的念頭?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做太后,從來也沒有想過!”

    他的臉上漸漸浮起失望,“你若是只求自保,又何須要我出手。”

    我顫聲道:“我本來就沒邀你出手,只不過求你告知我太后的秘密罷了,誰知道你居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杜玄遠忽然笑起來,“大逆不道?呵呵,彼此彼此罷了。”

    他湊近我,不知為何換了輕薄的神色,“熙熙攘攘,皆為利往。娘娘若是真想從我這里找到太后的把柄,最起碼也要給一點甜頭。否則,我這樣的尊貴榮耀,有什么理由要冒著抄家滅族的危險去幫你?”

    我凜住,只覺渾身僵硬,難道我的算盤打錯了?難道我這一把賭輸了?

    半晌,我艱難道:“我以為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是!”杜玄遠生硬的打斷我的話。

    他看著大好春景淡淡的笑,笑的我心里一陣陣發毛。

    第二十五章 幼子更堪憐

    數日后的一次晨起,我在鏡中看到了一根白發。

    蕭琮替我揪了那白得發亮的發絲,打趣我道:“近來你教養兩個孩子太過勞累,這一根白頭發是替你向朕討賞呢。”

    我付之一笑,自己拿了篦子細細的篦頭發,又讓嫣尋看看還有沒有白發沒揪掉。

    蕭琮見我淡淡的,以為我不高興,打岔道:“朕頭上也癢起來,你別弄了,替朕篦一篦。”

    我信以為真,忙按著他坐下,細細的把頭皮篦了一遍,他的頭發濃黑如墨,哪里有半根銀絲?我篦完了,索性雙手在他的頭發里穿梭,替他按摩起頭皮。

    元澈知道蕭琮昨晚留宿在殿中,此時早起來了,他早膳也顧不得吃,穿戴整齊在寢殿的外間候著請安。蕭琮和我用完早膳才知道他一直在外面等,蕭琮倒感嘆了幾句難得。

    我拉了元澈的手,“怎么就你一個人給父皇請安,你jiejie呢?”

    元澈笑道:“jiejie還在睡呢。”

    蕭琮搖頭道:“誰要是能讓玉真改了這懶散的毛病,朕便服了。”

    我嗔他道:“嬪妾以前要糾正來著,不是你說小孩子家正是玩耍的年紀,不讓我管得太緊,現在倒又埋怨起來了。”

    蕭琮自己也忍不住笑,“你說的是,是朕太縱容她。”

    元澈扭捏的笑,踮起腳尖為我插上一支杏花:“兒臣今日起得早,這是剛綻放的杏花。”

    我含笑扶正杏花,拉了他到蕭琮面前,柔聲道:“你常說想讓父皇抱一抱,今日你父皇剛用了早膳,正好克化一下。”

    蕭琮略略有點別扭,但轉瞬也按捺下去,舉了元澈起來,不由笑道:“喲,這小子看著個子不大,長的倒是瓷實!”

    畢竟是血rou相溶的親生父子,蕭琮很快便有說有笑,視元澈不啻于元倬元晟了。我在一旁看著元澈臉上掩不住的歡快笑容,他是破天荒與蕭琮在一處嬉戲,心里的快樂可想而知。

    待蕭琮攜了元澈與玉真去紫宸殿看望皇后,我也閑了下來。總之是無事,便在庭院里搭了軟榻,看錦心嫣尋一起腌漬蜜餞。

    宮人們把新摘下來的杏子淘洗干凈,有人說:“我是喜歡吃杏子。”,也有人說:“還是葡萄好吃。”更有品級稍微高一點的說:“高昌國進貢的哈密瓜才叫好吃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娘娘什么時候短過你們的吃?”

    錦心聲音高亢,連笑帶嗔,自己又忍不住道:“去年皇上賞給娘娘的一盤掛綠荔枝才叫珍稀美味呢,只你們沒福……”

    嫣尋笑她:“你自然是有福氣的,誰不知道你巴巴的跟在娘娘身邊一天就為了吃一顆掛綠呢?”

    錦心紅了臉,撐不住笑。

    我斜倚在榻上,靜靜的看著她們,其實若每天都是這樣無憂無慮的過日子,多好。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人輕輕推搡著醒來,眼睛一睜開,便看見滿臉是淚的元澈。

    我唬的翻身坐起,這孩子從小老成,很少在我面前哭鬧,此時滿腦門的汗水混著滿臉的淚,顯然傷慟不已。

    “元澈,好孩子,你這是怎么了?”

    我拉過衣襟上的絹子為他擦眼淚,元澈卻定定望著我哽咽道:“母妃,孩兒到底是不是母妃的親生孩子?”

    這話像一個炸雷在我耳邊轟響,我看向他身后,卻見初蕊跪在地上,嫣尋和錦心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我收斂了心神,竭力語氣平淡道:“你自然是母妃的親生孩子,這還用問?你不是和父皇去探望你母后嗎?怎么一個人回來了,jiejie呢?”

    元澈從我手中掙出來,完全不理會我的話。

    他睜著大大的眼睛,無辜而又悲傷道:“母妃,你還騙我,你還騙我!”

    “母妃沒有騙你,是誰又在你面前胡說八道了?”我佯裝生氣問道,元澈哭得那樣悲傷,眼淚好像流不完一樣:“是母后親口告訴我的,陶母妃也說了,我的親生母親在我出世那一天便被我克死了!”

    皇后?我一時竟恍惚起來,薛凌云為什么要在元澈面前說出這件事的實情?人人都知道在元澈面前避諱媜兒難產這件事,為什么偏偏是薛凌云?

    顧不得想別的,我忙躋拉上軟履,拉住元澈后退的身子說道:“你母后病了這樣久,她昏昏沉沉的,說的話如何作準?況且母妃那樣疼愛你,你怎么能聽信別人一面之詞?”

    元澈揮開我的手,哭的幾乎噎住:“你不是我的母妃,你只是我的姨娘!我的親生母妃為了生下我才會死!父皇和皇祖母也是因為這樣才討厭我!”

    他說完就跑,他的動作那樣快,我抓不住他,只得一迭聲叫李順進寶趕緊跟上去。

    隨著元澈狂奔出去,庭院里一片寂靜。

    我的心那樣痛,這個秘密埋藏了六年,只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他不被傷害,孰不知皇后輕輕巧巧一句話,便要毀掉媜兒和我的孩子。

    初蕊抽抽噎噎道:“娘娘,您別怪皇后娘娘,這話不是皇后娘娘提的,是陶美人給皇后遞了話把兒,皇后才說漏了嘴。”

    我冷聲道:“你跟在五皇子身邊,陶美人說話不對勁你怎么不攔著?”

    初蕊一愣,旋即揮開五指在自己臉上狠狠的扇下去:“奴婢沒用,都是奴婢沒用!”

    嫣尋看著情勢不對,小心覷著我的臉色道:“娘娘,即便陶美人說話故意挑撥,初蕊也不敢攔著,畢竟一個是主子,一個是奴婢啊。”

    我也是急糊涂了,沒顧及初蕊的身份便責怪她,此時嫣尋一提醒,我才醒悟過來,忙拉住初蕊的手不許她在掌嘴。

    初蕊的兩頰上指痕明顯,我寬慰她道:“是我不好,我氣糊涂了,這事不怪你,原本你便是有心也管不著的。只是這事的來龍去脈你得給我說清楚了,我心里自有計較。”

    初蕊涕泣道:“原本皇后見著公主和皇子是歡歡喜喜的,誰曾想侍疾的陶美人好好的感嘆說‘五皇子這樣聰明伶俐又懂禮數,可見奉薇夫人有多用心教養他,只是可惜……’,皇后聽了便問她可惜什么,陶美人支支吾吾說了句‘可惜月華夫人沒福氣’,原本這話到這兒也就算了,偏皇后傷心說了句‘媜兒如果還在,看見她的孩子這樣爭氣,不知道該有多喜歡’。”

    我聽了這話氣的搖頭道:“元澈這孩子心重,沒有的事尚且要掂量,現在皇后說這么明白,豈不是更讓他心神不寧么?”

    初蕊道:“正是,皇后話剛說完便后悔了,可是五皇子已經聽進去了,拉著皇后和陶美人,硬是要她們說個子曰出來。”

    錦心插嘴道:“皇后素日是極穩重的,難道就直通通的都說出來了?”

    初蕊嗐氣道:“皇后自覺說錯了話,又是慚愧又是擔心,早咳得不像話,那些什么五小姐難產是被五皇子克死的話全是陶美人說的,偏巧皇上聽見動靜進來時她都說完了,五皇子受不了,推開皇后就跑,奴婢看見皇上臉色不善,也來不及解釋,便追著五皇子回來了。”

    我氣的渾身戰栗:“好個陶映柔,我就知道她沒這么簡單,絆不倒我,便在我的孩子們身上下功夫,好,好,實在是好!”

    嫣尋默默思忖著什么,躊躇道:“娘娘先別擔心五皇子,他雖然一時接受不了,畢竟只是小孩子,奴婢們去護著他的安全便是。倒是皇后那里,娘娘還是去看一看才好,五皇子失手推了皇后,皇上未必高興,加上陶美人在旁添油加醋,即使不怪罪娘娘,只怕也要怪罪五皇子。”

    我的頭腦冷靜下來,嫣尋分析的沒錯,元澈還小,以后還可以慢慢哄,就當是長痛不如短痛,早知道早好。

    可是陶映柔著實可惡,既然在皇后面前故意提起媜兒,讓向來心里不裝事的皇后脫口說出真相,自己反倒撇的干干凈凈。如今元澈受激,對薛凌云做出不恭的動作,雖然只是個孩子,可是在有心人嘴里卻難免不會演化成忤逆頂撞之舉。元澈才剛剛得到蕭琮的一點慈愛,難道還要讓他既受委屈又受屈辱嗎?

    嫣尋錦心上前整理我的衣裙,我順手挽起耳邊腦后的散發,正觸碰到發間元澈為我插的那朵杏花。

    春光無限好,陶映柔卻存心讓我不痛快,很好,也是時候會一會她了。

    “去紫宸殿。”

    第二十六章 呦呦雌鹿鳴

    偏殿的宮人用銀铞子熬著吊氣的人參燕窩粥,人參的甘甜味道淡淡飄進寢殿。

    雖是興師問罪,但在蕭琮與太后面前,我還是收起不悅的神色,佯裝誠惶誠恐。

    太后不理我對元澈的辯護,只冷聲道:“皇上才對他好些,便狂成這樣,皇后也敢推搡。還好他現在年紀不大,若是再大些,還怕忤逆犯上的事會少嗎?”

    我低低道:“他一時受激,才會發作了小孩子脾氣,并非有意要冒犯皇后。”

    太后提高了聲調:“受激?受什么激?皇后的話難道錯了?他難道不是月華夫人生的?還是他沒有克死月華夫人?”

    她每說一句,蕭琮的眉頭就緊一分,陶美人在一旁陰測測的笑,皇后咳嗽的聲音一聲聲傳出來,像響鼓在每個人的心頭擂響。

    忽聽曼姝驚叫一聲,我心里一跳,蕭琮已先眾人奔了進去,卻見薛凌云趴伏在床榻上,螓首散亂,咳的氣息紊亂,曼姝手里捧著一方錦帕泣不成聲,我朝那錦帕看去,觸目處只見殷紅一片。

    太后雙目中精光四射:“皇上,這逆子克死了親生母親,現在又沖撞皇后,難道你就聽之任之嗎?”

    蕭琮見著薛凌云嘔血,怒氣漸漸浮起,我明知辯解無用,只得懇求道:“皇上,稚子無知,元澈并不是有意沖撞皇后,都是嬪妾管教無方,嬪妾以后一定好好管束他!”

    蕭琮剛張口,太后搶先道:“你管教無方,自然也要受罰!只是這逆子氣的皇后嘔血,此事斷斷不可輕饒!”

    我不睬她,噙了淚跪倒,望住蕭琮:“皇上,元澈是你的親生骨rou……”

    陶映柔輕聲道:“是啊皇上,三皇子有舊疾,元晟又頑劣,以后東秦還指望著五皇子呢,您就從輕發落吧!”

    蕭琮聽了她的話,果然冷笑道:“指望他?莫非朕以后再沒有子嗣了嗎?這樣硬的命,留在朕的身邊倒真是禍患。”

    太后聞言臉上掠過一絲滿足,皇后忽然動了動,氣若游絲道:“是嬪妾身子不爭氣,不關元澈的事,皇上不要為難他。”

    太后厭棄的瞥了她一眼:“少說幾句話吧,如何處置皇上自有分寸,你何必插一嘴,還嫌皇上不夠擔心?”

    蕭琮誆哄皇后一陣,又責令眾人退出寢殿,以免擾了皇后靜養。

    我見事態趨于失控,氣苦道:“元澈素來乖巧懂事,若不是陶美人故意在他面前提起生母難產一事,他又怎么會狂性大發推搡皇后?太后既然秉公,嬪妾求太后一并將陶美人治罪!”

    .太后翹著蓮花指,修剪合宜的十指上都染著淡淡的豆蔻,她洋洋自得,“怎么叫故意?皇后既然開了頭,陶美人為皇后伺疾,她人微言輕,五皇子威逼著要她說,她難道還敢違逆?治罪?為何要治罪?五皇子克死生母原本是闔宮皆知的事情,眾人替你隱瞞這些年,不過是給你情面,并非是必須遵從的金規玉律。奉薇夫人,哀家希望你明白這個道理!”

    我恨得眼睛里幾乎要冒出火來,卻辯不出話。

    蕭琮沉沉道:“人呢?”

    我聽他的語氣極為不善,一時也慌了神,早把興師問罪的念頭拋諸腦后,膝行上前抱住蕭琮膝蓋道:“皇上,元澈驟然得知身世,又怕又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皇上,嬪妾并不敢為他求情,但求皇上看在他生母的份兒上,饒恕他這一次吧!”

    陶美人怯怯道:“是啊,若不是五皇子這樣的命格,只怕月華夫人現在還在呢……”

    我氣的柳眉倒豎,心里壓抑的不甘委屈和憤恨一時控制不住,揀了蕭琮身畔的五彩汝窯茶盅便擲了過去,“月華夫人究竟是怎么故去的,別人不清楚,你心里還不清楚嗎?你怎么還敢在本宮面前肆意誣蔑五皇子!”

    茶盅失了準星,在陶美人面前摔的粉碎,她頓時臉色煞白,一派楚楚可憐。

    太后氣的渾身哆嗦,“皇上,你看見了,奉薇夫人恃寵而驕不成體統,在你面前尚且如此,背著你又是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