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皇后親自上前扶了我起來,眉間隱隱有憫色:“昭儀也只是隨口一說,你何須如此介懷。”韓昭儀掩口笑道:“裴美人也太過小心謹慎了,不過是夸你一句,倒嚇成這樣。” 她雖然嫣然發笑,底下一眾妃嬪卻個個正容斂色,無人敢笑。我心知韓靜霜在宮中圣寵不衰,恩隆深重,否則蕭琮也不會隔三差五讓羽林軍并千牛衛到西山取溫泉水供她沐浴,此刻她雖然笑的燦若桃李,心里卻難免沒打什么算盤。單單從其他妃子恭敬沉默,處處顧忌的面色看來,也知道她為人跋扈飛揚,未必是容人的。 好在韓昭儀興致索然,笑罷便撇下我與其他妃子閑聊。皇后淡淡道:“本宮今日要隨國師禮佛抄經,你們也不必跟著了。都回去吧。”又對我親切道:“你先回去,本宮有了閑暇再去看你。” 我忙躬身應了,一席人恭送皇后鑾駕走遠,便各自散去。 嫣尋棠璃順茗高舉著羅傘,云意挽著我,浣娘與侍女珠兒走在一旁,三人低低的說些昨日的事。只聞得雨水匝地,棠璃忽然附耳過來道:“娘娘你看,那不是琴姑娘么?”我仰起臉來,未及回應,汪若琴已滿臉笑容穿花拂柳而來,親熱的拉著我的胳膊道:“四妹,遠遠地看不真切,果然是你!” 若是沒有其他妃嬪壓制著,汪若琴的容貌也算是極好的。一雙丹鳳桃花眼微微上挑,顧盼間略顯慧黠,此刻泫然欲泣,眼角似噙了淚,更襯得一雙眸子靈動潤澤。可惜無論是皇后還是其余幾位得寵的妃嬪,容貌都天仙化人,只襯得汪若琴的美麗艷俗了起來。 我是第一次見到她,并不知道她與裴婉昔日情誼幾何,但見她盈盈欲泣的樣子,想必也還過得去。汪若琴挽著我的胳膊便不松手,外人看了,只當我與她許久未見姐妹情深,我卻覺得這種黏粘的熱情別扭得很。 汪若琴拉著我,把云意擠到了一邊,羅傘邊緣的雨滴間或打在我的胳膊上,滲進薄薄的羅紗,冰涼寒顫。正膠著難分時,陸充華走過,略略頓住腳步嗤道:“汪寶林,這救命的稻草來了,可要抓緊著些,千萬別松手啊。” 充華陸乘鶯肌膚潤澤,體態勻稱,增之一分則胖,減之一分則瘦,靈蛇髻上一枚精致的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斜刺里探出來,珠珞玲瓏,與她嬌艷欲滴的面龐相映生輝。怪不得世人說:“珍珠美,鶯兒俏”,淑媛劉娉的美貌當得起“珍”字封號,而充華陸乘鶯也的確俏麗不可方物。 汪若琴身子一僵,旋即楚楚可憐躬身一福道:“嬪妾愚鈍,jiejie這話的意思,嬪妾竟不懂。” 陸充華站在傘下,身姿嬌嬈,悠悠道:“meimei不懂我的意思又有什么關系,只要懂昭儀娘娘的意思就行了。”言罷冷哼一聲,徑自走了。 汪若琴身形瑟縮,攥著我胳膊的手越發收緊,恨恨道:“meimei走罷,這里冷風如箭,沒得吹干了肌膚。” 我有些吃痛,便從她手里掙出胳膊來笑道:“meimei正要去敏更衣的云臺館,琴jiejie若是得閑,不妨同去。” 云意冷冷笑道:“嬪妾說句話美人別不愛聽:雖然美人與汪寶林是閨中姐妹,但在宮里還是要依宮里的規矩,美人怎可在六品寶林面前自稱meimei?若是被別人聽見,不免貽笑大方。汪寶林,你素日是最愛在這些稱謂上下功夫的,你說是不是?” 汪若琴一怔,旋又笑道:“是,嬪妾見了美人,一時高興的忘了形,是嬪妾失儀了。”斜飛的雨絲打濕了她的散花百褶裙,布料緊緊貼在她的小腿上,她吶吶的垂下手去,那樣子柔順謙卑,我見猶憐。 我看著于心不忍,她卻深深福了一福,轉身走了,透過千絲萬線織成的細密水簾望去,背影單薄柔弱,竟似滿負著無盡傷痛與悲愴。 我不禁問云意道:“你我姐妹從未在意過這些名號,jiejie這是做什么?” 云意毫不在意我質問的口吻,淡淡付之一笑,只吩咐嫣尋棠璃好好撐著羅傘,一壁將我擁往云臺館。 第十章 閑階銀光驚玉人 回了慕華館,剛換上干燥衣物,雨勢便愈越愈大,漸成傾盆之勢。狂風大作,伴之電閃雷鳴。水流如注順著飛檐的獸形瓦當急急傾瀉下來,嘩嘩之聲不絕于耳。不過巳時日中,天色卻昏暗的如同夜幕降臨, 總是無事,錦心守著后殿,嫣尋和棠璃順茗等在前殿外廊上候著,我與云意橫臥在八瓣牡丹錦榻上聽著急雨如注,浣娘負手站在殿外檐下,間或低低的嘆一口氣。云意示意順茗為浣娘加衣,低低對我說:“每逢雷雨天氣,她就這個樣子。”我輕聲問道:“這是怎么了?” 云意眼神暗下去:“想家了。原先皇上還勸慰著,見她總那樣,現在也懶怠理了。”我看一眼殿外那個孤零零的人影,聽見云意說:“她原是內海的采珠女,皇上見她貌美,又性子溫敦,一時興起便帶回了宮。如今興頭過了,也看的跟馬棚風一樣了。” 我訝然出聲:“怪不得之前與jiejie打鬧,說起呂端為相的典故,她竟全然不知。”云意苦笑道:“浣娘跟我說過,她家中只有老父一人,平日里窮困窘迫,竟連平民百姓的家境也比不上。連她這樣的深閨女兒都要拋頭露面采珠為生,哪里有機會念書識字?” 正說著,浣娘回身進來,見我們臥在一處說話,便拉了小軟春錦凳坐過來,笑道:“jiejie們說什么體己話兒,也說給我熱鬧熱鬧!”她因為家世微薄,平素非常注意口齒措辭,即使在我和云意面前,曾經也是嬪妾娘娘不離口,被云意狠狠說了幾次才扭扭捏捏稱起了姐妹。相處的時日久了,大概是覺得我和云意都不是那種城府深沉滿腹心機的人,又都是坦誠對她,才真心的親熱起來。 我伸手把她頭上的珠花緊了緊道:“沒說什么,不過聊聊刺繡的手藝。” 云意會意,岔開話對我說:“meimei什么時候與汪若琴私交甚深的?” 我無言以對,自來到東秦我便沒見過汪若琴,更談不上私交,只是這話要如何開口?棠璃眼尖,見我沉吟不語,便笑著上前道:“其實在靖國府的時候美人與汪寶林也沒什么來往,更衣你也知道,咱們三夫人向來性子有些古怪的。” 她說話點到為止,云意頷首道:“那倒也是。不過我看meimei似乎對汪若琴很有憐惜之意,meimei難道還不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嗎?” 我不好說什么,微微笑道:“jiejie知道我向來是個沒心眼的,看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便不忍心了。究竟她是什么樣的人,還真是不清楚。” 浣娘正拿著針線對著繃子上的鯉魚戲蓮刺繡查看針腳,聽我如是說,便將穿著紅絲線的銀針用力按在繃子上道:“可憐么?jiejie是沒見著她發狠的時候!” 云意坐起,伸手輕按在她的肩上道:“何必為了那個狐媚子動氣?” 浣娘見我一臉迷惑的神情,便絮絮開來:“汪寶林看似甜美柔弱,實則欺上媚下心機深沉!那日敏jiejie與我閑聊中不過私下稱了一句陸充華的名諱,寶林當時在旁也是有說有笑,誰知散了之后便去陸充華面前告狀。好在陸充華性子豁達并不計較這些,這事才算過去。若是換了韓昭儀,敏jiejie豈能全身而退?” 我略微詫異:“可是適才雨中所見,陸充華與汪寶林似乎也不怎么融洽。” 云意冷然道:“原本兩人有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眷關系,充華還頗為照顧她。只不過陸充華為人豪闊,不愛算計,與汪若琴不是一路人。后來也不知道汪若琴在韓昭儀面前說了什么,害的陸充華在后宮姐妹面前被韓昭儀好一頓排揎,自那以后便與汪若琴生分了。” 窗外雨越發大了,敲得瓦片與庭院中的芭蕉嘩嘩作響。我復又躺下道:“如此說來,汪寶林在正明宮也算韓昭儀的心腹了?” 浣娘噗嗤笑出聲道:“她倒是想呢!可惜韓昭儀也不過當她是一顆棋子罷了,敲打完了陸充華,便把她撂過一邊了。”她又笑道:“她見裴jiejie說咱們要去云臺館,她不便跟著來,臉色就難看成那樣,只怕心里又不舒服了吧。” 云意撫著我的鬢發,低聲道:“照說你本不該進宮來趟這渾水,只不過君命難違,也不得不處處小心。我且告訴你,這宮里別人還罷了,你切記提防著珍淑媛劉娉。和她比起來,其他人不過是紙老虎罷了。” 珍淑媛?那個美冠后宮的女子? 我曬然道:“她看起來很是謙恭低調,怎么會?” 云意道:“低調倒是真的,至于謙恭么?你以為汪若琴為什么會在韓昭儀眼里一文不值?還不是因為她的崛起影響了珍淑媛在韓昭儀心中的地位,珍淑媛是何等自矜身份的人,豈會讓汪若琴這個蠢才在她之上?” 說著話兒,棠璃撩起門上掛的月色茜紗進來,打起火折子點燃四盞八仙過海琉璃宮燈,笑著說:“今兒這天色可真嚇人,好好的竟狂風暴雨起來,這會子正晌午呢,看著跟晚上似的。” 云意和浣娘議論著手里的刺繡,我起身朝外看去,暮靄沉沉,昏天黑地。嫣尋見我出來,忙起身跟在我身后,檐下水流如同一幅小小的瀑布,我不禁伸手進去探尋,水的力道撞擊著手,居然有些許痛意。 嫣尋輕聲道:“娘娘仔細手涼。” 我恍然抽回手來,忽然偏頭對嫣尋道:“嫣尋你聽,什么聲音?” 嫣尋聽了聽,波瀾不驚道:“奴婢耳背,沒聽出什么聲音。” “不對,我明明聽到有微弱的呻吟和哭喊,你再好好聽聽!” 嫣尋道:“娘娘許是聽岔了,那不過是雷雨之聲罷了。” 再仔細聽時,嘩嘩的雨聲覆蓋了一切,并沒有其他異聲。我懷疑自己確實聽錯了,雨聲瀝瀝,偶爾發出似人嘆息之音,慕華館地處偏僻,加之天色昏暗,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嫣尋擁著我正要進去,浣娘走了出來,她手里拿著茶盞,巧笑倩兮遞給我道:“jiejie連冰糖杏仁茶也不喝就出來看雨景,究竟這黑漆麻烏的有什么好看?”我正要去接茶盞,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照的小小的慕華館四處一片雪亮。 浣娘唇邊的笑容驟然凝固在臉上,瞳孔圓睜,氣息混亂,瞪著園子里一處地方牙齒咯咯上下打顫,我掉頭過去,殿前的白玉拱門下赫然顯出一張血rou模糊的臉,它吐著鮮紅的舌頭,脖子前仰后合,眼窩處只有兩個黑洞,猙獰恐怖到了極點! 閃電稍縱即逝,四周又恢復到之前的昏黑難辨。 浣娘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她手里的茶盞咣當摔成碎片。我乍一見著這樣恐怖的場景,后背冷汗瀝瀝而下,直把貼身小衣都濡的濕透,喉嚨里的聲音也不受控制,禁不住的連連驚聲尖叫起來! 嫣尋一手扶著我一手勉力拉著浣娘,高聲叫道:“棠璃!李順!” 一聲悶雷在耳邊炸響,李順已經帶著小太監們跑出來,嫣尋身子也在顫抖,卻極力自持著吩咐下去:“帶幾個膽大心細的去拱門附近查看,若是有可疑的人只管拘了來!快去!” 這一驚非同小可,我半癱在云意懷里渾身無力,只聽得她焦急的詢問和嫣尋的回復。棠璃哭著打來熱水,錦心早飛也似的跑去催小太監傳太醫,珠兒嚇的手足無措,全靠順茗指揮著為浣娘捏掐人中虎口。屋里一時間穿梭不停,人仰馬翻。 云意親自用熱水為我擦了臉和脖子,棠璃又端上來四物安神湯,我抿了幾口,又坐了一陣子,看著滿室輝煌明亮的燈火,才感覺心里好受了些。 不一時李順回來報說:“奴才們在四周翻了個遍,半個人影兒也沒見著。奴才想著許是那裝神弄鬼的人腿腳利索,便又追到主宮,今兒個雨勢太大,除了各處替娘娘們當差的人,也沒見著旁人了。” 聽了這話,守在殿里伺候的宮人們面露懼色,怯怯道:“不會真的是有鬼吧?” 云意怒道:“混賬東西,混說什么?這世上哪來的鬼?即便有鬼,冤有頭債有主,你們美人素日與人無怨,為何要找到慕華館來!” 其中一個宮人壯著膽子說:“更衣難道不知道嗎?玉櫻jiejie昨兒個死在暴室了!” 我和云意聞言臉上俱是一變,云意微微探出身子道:“你且上前來,這事是怎么說的?” 那宮人忙上前拜倒道:“奴婢昨日下了值去浣衣局找同鄉,她與奴婢閑話,說是昨晚上玉櫻jiejie突然自縊在舂米房里,還說她臨死前發了狂,叫嚷了不少娘娘的名諱,還把自己臉上撓的全是傷痕,放下來時脖子也快勒斷了。” 雨聲減小,我心里卻一陣陣寒上來,不自覺的蜷縮成一團,云意忙喝退那宮人,對我溫言道:“meimei別怕,先不說那人是不是玉櫻,即便是,meimei宅心仁厚,也沒什么可愧的。況且這世上神鬼之說都是眾口鑠金之言,meimei飽讀詩書,難道還會被小人的這點伎倆騙過去么?” 忽聽悠悠一聲長吁,原來是浣娘醒轉過來,我們都顧不得別的,統統圍在她身邊。只見她星眸微睜,初醒來還有些驚慌失措,直至看清我與云意,便一手攥著一人,淚珠兒滾滾而出道:“神天菩薩,可嚇死我了!” 第十一章 有情芍藥含春淚 皇后派來問安的人走后,天色又逐漸放青。那恐怖的一幕仿佛只是慕華館的一場夢魘,一切都歸于無痕。 我正打算遣人送浣娘回攬春所靜養,呼啦啦來了三個美人及一眾宮人。打頭的正是汪若琴,她雙眼紅腫,一見我就眼淚滴答道:“聽說美人受了驚嚇,唬的我中飯也吃不下,一行哭一行趕了來,美人無礙吧?” 我臉色蒼白,仍淺笑道:“無礙,有勞寶林掛心。” 汪若琴拭去淚珠道:“嬪妾行至半路,遇上姜嬪與陶彩女,她們也說要來看看美人,嬪妾就自作主張帶了她們來,美人不會責怪嬪妾吧?” 姜嬪和陶彩女忙福了身,我笑道:“這是說哪里話,平日里我也想著meimei們來坐坐。”又揚聲道:“給姜嬪、汪寶林、陶彩女看座!” 姜嬪十七八歲,濃眉大眼,顧盼神飛,她一坐下便蹙著眉頭大喇喇道:“這是怎么說的,青天白日的還撞了鬼?” 云意眉頭一皺,陶彩女恰巧看見,便拉扯著姜嬪的衣襟笑道:“姜嬪jiejie快別說了,怪嚇人的,別再驚擾了美人。” 姜嬪悟過來,笑道:“正是呢,嬪妾一時口快,美人別怪罪才好。”她這才像剛看到云意和浣娘一樣,笑語盈盈道:“原來敏更衣和周御女也在這里。” 云意起身微福了一福,浣娘也撐著要拜,姜嬪見她臉色慘白,忙按住她道:“安心歇著吧,哪里就這么緊要了。”她這一舉動,倒讓我對她平添了幾分好感。浣娘謝過,一時又上了茶和蜜餞果子,眾人便閑聊起來。 雖然云意浣娘平日與汪若琴并無交往,彼此可能也看著不順眼,但在后宮之中,妃嬪們都是極有涵養的,即便斗得你死我活,表面上也笑容滿面。況且沈周二人與汪若琴之間也算不得什么大的芥蒂,加之在外人面前都想做出和睦的假象來,因此也相安無事。 忽然李順恭敬的進來跪在廊下道:“回美人的話,皇上聽聞敏更衣受了驚嚇,已經駕臨云臺館,這會子云臺館的人正等著接敏更衣回去呢!”云意垂著頭也不知道是喜歡還是別的,長長的睫毛投影在臉上,現出一小片陰影。 李順跪著也不敢催,還是順茗上前道:“更衣,皇上等著呢。”云意這才仿若大夢初醒,披上罩衣坐上軟轎去了。 汪若琴忽然笑道:“依嬪妾看裴美人與周御女似乎才是受驚之人,皇上一著急倒是只顧著敏更衣了。”我瞥見浣娘身形一滯,陶彩女道:“或是稟報的人弄錯了、說漏了,也未可知。”姜嬪嗤道:“誰有那個膽子?分明是皇上寵愛敏更衣,打量誰不知道呢?若不是她出生商賈,只怕分位早不止更衣了吧。” 浣娘道:“jiejie明艷照人,皇上寵愛也是理所應當的。”她聲音細弱,聽起來十分無力。汪若琴嫣然道:“周御女這話的意思,是說裴美人的容貌比不過敏更衣,所以活該不受皇上寵愛了么?” 她笑吟吟說完,又順手拈起一枚蜜餞入口,似乎剛才只是在說今日天氣不錯之類的閑話。浣娘從錦榻上翻下來,一張俏臉猶如白紙一張:“美人恕罪!是嬪妾失言,嬪妾并不敢有此等念頭!” 我不等她躬下身去便探手攙她起來:“meimei難道不了解我么,我并不計較這些。”她起身時一雙杏眼滿含淚水,又怕我見了不高興,忙忙的用衣袖擦了。 姜嬪笑著用團扇指著汪若琴道:“素日里別人只說你是個多心的,今日我算是見識了。” 汪若琴似笑非笑道:“嬪妾也不過順著御女的意思說罷了,怎么就扯到嬪妾多心了?嬪妾可不敢對敏更衣和裴美人指手畫腳。” 陶彩女只抿了嘴品茶,浣娘越發的拘謹起來,我悄悄握住她的指尖,用力的捏了捏,希望能借助自己手心的熱度讓她寬心。 恰時李順又在殿外躬身回道:“娘娘,大安宮打發宮人來問娘娘怎么樣了。” 我立時起身道:“快請!” 李順引起來一個三十來歲的宮人,她進殿拜倒見過禮后,不徐不疾道:“太皇太后說,雨急路滑,她老人家就不過來看您了,等天氣放晴了再來看娘娘。另讓娘娘要什么只管說話,別掐著省著的委屈了自己。太皇太后還說,今日娘娘受驚了,等查出事情的因果來,必定給娘娘一個交待。” 嫣尋已經上前扶起那宮人,我笑道:“難為姑姑特意跑一趟,請姑姑回去代嬪妾給太皇太后問好,明日嬪妾便去大安宮請安。”又吩咐道:“賞。”棠璃早拿來一錠黃金,宮人自諾諾拜謝離去。 那宮人在的時候,汪若琴等人都虛虛半坐著,一改之前閑適慵懶之態,直至她離去,姜嬪才松懈下來說道:“嬪妾入宮三年也沒見過太皇太后的面兒,美人入宮三月便得此殊榮,當真是好福氣!” 陶彩女笑著附和道:“正是呢。” 汪若琴道:“美人是大家里出來的嫡小姐,招人喜歡也是難免的。” 姜嬪臉上一僵,待要說什么,又灰著臉閉口不言。我見狀笑道:“什么嫡啊庶的,還不都是爹娘的孩子,不過是太皇太后澤被六宮,看著我嚇得沒了魂,可憐我罷了。” 陶彩女模樣乖巧,嬌小玲瓏,巴掌大的瓜子臉上嵌著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此刻點頭道:“聽說太皇太后是極慈祥的,可惜嬪妾們沒福得見。若是美人再去請安時,請務必幫嬪妾們在太皇太后面前美言幾句,祝她老人家身體安康!” 姜嬪也附和著,獨獨汪若琴噙著蜜餞沉默不語,我本來與她們三人沒什么來往,此刻能說的話也都說盡了,氣氛便冷了下來。又干坐了半晌,陶彩女起身笑道:“jiejie們走吧,叨擾了美人這些時候,也該回去了。” 我笑著佯留:“再坐一陣子吧。” 汪若琴起身道:“坐了這一陣子,也該回去了。美人且靜養著身子,嬪妾改日再來探望。”姜嬪也起身告辭,我支著額頭有些犯暈,浣娘撐著身子道:“jiejie,這會子雨小了,我也回去了。”我見她臉色不好,也不便強留,一時間幾人又都走的干干凈凈。 嫣尋見沒外人,便扶著我躺下,又支好青鏤玉枕,低聲道:“娘娘躺一會吧,剛才受的驚嚇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