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夢里依稀共采薇 作者:荷妘 第一卷 第一章 離奇 我悠悠醒轉時,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一個妙齡少女側向而坐。她松松的挽著兩個環形發髻,穿著水紅色的高腰襦裙,白色窄袖短衫,腋下系了一根淡黃色腰帶。耳環晃來蕩去,肩膀微微顫動,仿佛在壓抑著哭泣。 我一時也反應不過來,只覺頭疼欲裂,另外不知醫院什么時候接待了古裝劇攝制組,連帶自己也成了人rou背景。我舒展了一下身體,這張柔軟的床比病號床舒服多了。看在當龍套待遇還不錯的份兒上,一會見了院方就不跟他們算賬了。單看這層層疊疊的華服錦被,鑲金嵌玉的床榻陳設,這個劇組的制片人也太舍得下血本了。 不過慢著,攝像在哪里?導演,劇務,燈光呢?怎么什么都沒看見。等等,這戴著翡翠手鐲的干瘦手腕是誰的?這一根根像雞爪的手指是誰的?我動了動手指,那陌生的纖細的手指跟著動,這,這,這么瘦的身體怎么可能是自己?我大驚,在被子底下摸了摸身體,胸平了,小肚子也沒了,這是神馬情況? 我回想了一下,不過是因為連續兩天加班,體力不支暈倒,在醫院療養幾天,明天就該出院上班,怎么睡了一覺起來就瘦身成功了?這是哪門子的減肥魔法? 捂住因為激動而發燙的臉,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左眼角什么時候多出一顆痣了?我老人家雖然胖,但臉上光滑的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怎么可能有痣。難道是眼屎?揉了好幾下都揉不動,我使勁一摳…… “啊——”好痛!我忍不住痛呼出聲。 那少女扭過頭,手里握著一把瓜子,嘴唇邊還沾著瓜子殼,難不成一開始人家根本就沒哭,是在前俯后仰的嗑瓜子嗎? 我剛想坐起身,只聽那少女一聲尖叫:“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我心想這女孩也不過出演個婢女,自己比她好點,起碼還演個小姐,如此便有些得意。 心里想著,翻身坐起,床下只有一雙圓頭繡鞋,不見我的麥兜人字拖。那婢女打扮的女孩子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容貌清秀,一雙眼睛倒是靈動的緊。看見我起身,連滾帶爬的跑過來跪下給我穿鞋。 “自己來自己來……”我很不習慣這種夸張的待遇,三兩下套上繡鞋,附在她耳邊說:“小姐,這是什么劇組?有明星嗎?我們這種龍套工資怎么算?” 那女孩聞言抬頭怔怔的看我,背后人影一晃,又進來個同樣婢女裝束打扮的女子,這女子姿容秀麗,看起來精明干練,跟我年齡相仿,不過二十來歲。她看見我,先是一愣,隨即小跑著過來,先伸手在我額上一探,隨即又捏住我的嘴巴讓我伸出舌頭,似乎我的體溫和舌苔都讓她滿意了,才終于浮現出笑容,一欠身,恭恭敬敬的垂手說:“婢子來晚了,小姐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轉過身又訓斥先前那個女孩:“初蕊你好大的膽子,小姐醒了怎么不傳醫官,怎么不叫人來伺候?”初蕊戰戰兢兢回說:“棠璃姐,小姐剛醒,我也還沒來得及通報。” 我一時沒回過神,呆呆的看這兩個女孩互動,只見棠璃和初蕊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初蕊便一溜小跑的出去了。棠璃扶著我坐到梳妝臺前,伸手就開始整理我睡亂的頭發,動作極其嫻熟。 看著面前一排排古色古香的梳妝用品,玳瑁做的胭脂盒,貝母做的粉盒,精美絕倫的各色花鈿,還有一塊塊剪裁小巧的金箔,我不由在心里贊嘆,雖然偶爾公司也會接到珠寶展示的活動,但像現在這么近距離接觸這么多好東西,我還是第一次。 棠璃打開臺上五斗屜拿起一根并蒂蓮花纏金絲步搖在我頭發上比劃,神情專注仔細,讓我不禁再次感嘆劇組耗資之大,演員演技之精湛。她揭掉蓋在梳妝鏡上的月白緞子,露出打磨清晰的銅鏡,順手放下我的頭發,拿起一塊象牙梳子開始梳理。我享受著這一系列的待遇,不經意間瞄了一眼鏡子。 那個坐在鏡子前面的人是誰? 我猛的站起,差點把棠璃撞倒。我撲到鏡子前面,摸著自己的臉,鏡子里反射出來的動作和我如出一轍,可是那張臉,那張左眼角有顆淚痣的臉不是我,那是一張從沒見過的,陌生女子的臉! 這一驚非同小可,我腦子里飛快轉過幾個念頭:被整蠱了?撞邪了?被人下降頭了?做夢? 但身體發出的“我很好”信號和周遭觸手可及的真實感讓我馬上又一一否認這些可能性,棠璃已經扶住我,關切的問道:“小姐,又覺得不適嗎?初蕊已經去傳醫官了,婢子扶你躺下吧。”我反身抓住她的手,厲聲問道:“這里究竟是哪里?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我怎么會變成這個模樣?到底你們誰在負責?” 棠璃見我聲色俱厲,急忙跪下回道:“這里是靖國府,小姐前幾日誤食丹藥,水米不進,醫官們都束手無策,沒成想吉人天相,小姐今日居然緩過來了。” 我只覺得頭暈腦脹,棠璃說的話我不是聽不懂,可是這跟我又有什么關系?我重又撲到銅鏡前,摸著那張目前屬于自己的陌生的臉,問:“那么,我是誰?”棠璃抬起頭看我一眼,很是詫異:“小姐當然是靖國府的千金小姐。”我有些抓狂:“我問你我叫什么名字?!” 棠璃匍匐在地,低低的說:“婢子身份微賤,不敢直呼小姐名諱。” “你說吧,有什么敢不敢的,不過是名字而已。” 棠璃猶豫道:“小姐姓裴名婉。” 裴婉?我在心里默默的記下這個名字。 我又問:“那么,這里是哪里?現在是什么朝代?皇帝是誰?” 棠璃回道:“這里自然是京城,現在是東秦景和十八年七月十六,當朝天子乃是宣宗皇帝。” 歷史上哪有東秦這么一個朝代? 宣宗是哪個宣宗? 莫非是架空? 穿越了??? 我不信,我不信自己睡了一覺而已,居然就魂穿了。這種比中五百萬還低的幾率怎么可能無緣無故降臨到我這樣一個普通女人的身上?我掙扎著,心想若是惡作劇之類的,只要上街看看行人建筑就可以知道真相。于是對棠璃說:“我心里悶得慌。你也別跪著了,陪我出去走走。”棠璃諾一聲,連忙站起來三兩下給我挽起一個簡潔的發髻,又打開四扇對開雕花楠木衣櫥,選出一件淡青色窄袖上襦,一條紅底描金牡丹長裙替為我穿上。 穿過幾道曲折相連的扶廊,便有一塊照壁擋在面前。我剛要舉步,棠璃說:“小姐,繞過這道照壁就是外三廳了。”我“哦”了一聲,繼續往前走,棠璃搶步上前說:“外三廳人多眼雜,老爺吩咐過,若無要事女眷們是不能去的。” 我無奈道:“我只是很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樣子。” 棠璃陪著她呆立一會,突然說:“若是想看看外面什么樣子,小姐不妨跟婢子去一個地方。” 一路上的婢女仆婦都忙著張燈結彩,似乎府里有什么喜事。但忙碌的下人們看見我都立馬屈膝施禮兼一副吃驚害怕的表情,我不禁問棠璃:“為什么她們見到我就好像見到閻王?”棠璃淡淡一笑說:“小姐嚴厲了些,所以她們會怕。”我又說:“那你為什么不怕?”棠璃默然,半天才回道:“婢子在府中已經除名,再過兩日就要賣出府了。”我想調節一下氣氛,笑著說:“少哄我,我看你落落大方,又守規矩又聰明,怎可能被賣?”棠璃看了她一眼說:“小姐說婢子心高氣傲,伺候不周,所以要賣掉。” 啥?居然是自己魂穿的這個裴婉要賣棠璃?我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什么好。一時閑極無事,便問道:“我看府里這些人都忙忙碌碌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棠璃聞言眉頭一緊,回說:“昨日琴姑娘中選,封了正六品寶林。夫人吩咐府里務必極盡喜慶,以謝皇恩。” “琴姑娘是誰?” “三夫人的內侄女,自小便借住在咱們府上。” 見她并沒有歡喜之色,我心下覺得奇怪,正要細問,棠璃說:“到了。”舉目一望,眼前是一座靠著圍墻的假山,雖然不怎么高,但好在假山上又造有小亭。我爬上小亭,還嫌不夠高,又爬到小亭中央的石桌上,裴婉的身體著實羸弱,走了這么一小段路而已,就已經讓我氣喘吁吁。 但見圍墻外的世界,幾條寬敞的大道上熙來攘往,形形色色的人穿著古裝做著各自的事,經商、開店、侍傭、貿易、戲耍的都有。還有大量胡人,遠遠的都能看見他們那濃密的虬須卷發,城內毳毛腥膻,人氣氤氳。朝東又是幾處高宅,朝西再遠一些則是擠擠挨挨的平民瓦房,正北中軸線方向還隱約能看到地平線上顯露出來的皇城輪廓。 我心里明白,沒有哪個劇組財大氣粗到搭攝影棚搭到這個地步,我終于為自己的離奇遭遇找到了答案。 我,21世紀某廣告公司的小小策劃嚴薇,確確實實穿越了! 第二章 入戲 當初蕊帶著醫官忙忙趕到時,我已經在棠璃那里差不多把自己的處境弄了個清楚。 裴婉,是東秦王國靖國公的嫡孫女,父親裴從簡雖然沒有世襲爵位,但也蒙皇室垂青,穩坐戶部尚書這個肥差。母親裴陸氏是漠北行軍道大總管陸挺的女兒,也是裴從簡的原配夫人。 裴從簡有一弟一妹,弟弟裴從禮,娶得河東薛家小姐,生了一個兒子,名喚裴少俊。meimei薛從敏,是慶王側妃,有一女取名印月。 開始幾年裴陸氏沒有生育,便把自己的陪嫁侍女給了裴從簡做陪房,一朝珠胎暗結生下女兒,取名裴嫻,是為大小姐。今年芳齡18,仍未許配人家。 不久文宗駕崩,宣宗年僅七歲,太后把文宗宮里未受寵幸的正四品及以下妃嬪賞給眾大臣籠絡人心,裴從簡得賜汪貴人,汪貴人深得裴從簡寵愛,當年便一舉得男,取名裴少庭。裴少庭勇猛機智,現年17,任隴西上府果毅都尉,現在隨忠武將軍劉子棟討伐吐谷渾慕容超部。 裴少庭兩歲的時候,裴陸氏有了身孕,這就是裴婉,地位矜貴,又是嫡出,從小嬌生慣養,錦衣玉食自不必說。雖然排行第三,但因為裴少俊長她一歲,因此在家排行第四。 裴婉半歲左右,汪貴人又生了一個女兒,是為五小姐裴媜。 郡主蕭印月最小,排行第六,今年剛滿14。 六年前裴陸氏病逝。裴從簡雖有兩房夫人,但再沒續弦。 裴婉在府中與裴媜最要好,吃穿住行都會參考裴媜和汪夫人的意見,行為舉止也多受影響。上個月宣宗選妃,本來靖國府準備送裴婉進宮候選,誰知道裴婉聽人說宮里制度嚴謹,后妃不可回家探親,加之宣宗丑陋,便死活都不肯去,最后不知在哪里搗鼓來幾顆丹藥,說是吃了便可以飛升成仙。結果吃完便暴躁發狂,后來更是奄奄一息。 宮里催得急,沒法子便由裴行儉做主將汪若琴頂替入宮,向圣上稟奏只說裴婉無福,突染重病云云蒙混了過去。汪若琴昨日得了封,裴行儉攜汪夫人進宮道賀,太后賜宴,晚上才能回來。 棠璃細細的將近日的事說給我聽,一邊解開我的長發準備重新盤髻,我看一眼鏡子里面的自己:頭發向上梳起,露出光潔的額頭,一張臉清麗絕俗,只是過于蒼白,沒半點血色,想是大病初愈之故;膚光勝雪,一雙眼眸猶似清水,顧盼生輝,眉目間又隱然有一股書卷之氣。雖沒有傾國傾城之貌,但也是美人無雙。 初蕊怯怯的站在門口通報醫官來了,棠璃忙扶著我躺下,放下紗簾之后才讓醫官進來。我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嘆,看個病都這么生人勿近,要是想出門上街打探情況豈不是難上加難? 醫官隔著錦帕把脈,半天開口道:“小姐脈搏有力,經脈順暢,不像有什么病。”棠璃說:“前幾日小姐得了急病,都說險的很,勞煩醫官診的仔細些。” 那醫官又摸了半天說:“小姐確實無事。若是不放心,在下開幾味清火祛毒的藥材給小姐服用,以保萬一。”棠璃吩咐初蕊帶醫官出去開藥,轉過來見我百無聊賴的樣子,便竭力安慰逗笑。 我心想,裴婉要死不活的躺在屋里,這么大的靖國府卻只安排了兩個婢女照顧,看來這裴婉要么是為人苛刻神憎鬼厭,要么是沒入宮前途渺茫,所以下人們有的幸災樂禍避之不及,有的趨炎附勢攀高枝兒了。不然這么大的府邸,怎么著不安排十來個人伺候嫡出的小姐?倒是棠璃不錯,舉止端莊,應對得體,言辭之間不卑不亢,又確實關心裴婉的樣子,如果一年半載回不去21世紀,那就留著棠璃在身邊,起碼頭疼腦熱還有人照應,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詢問一下以免讓人看笑話。 可惜自己不知道為什么會穿來這里,也不知道怎樣可以回去,不然隨便拿幾件裴婉的珠寶玉器回去都夠吃一輩子了。好在自小語文學得不錯,半白話半文言也難不倒她,大學里選修的話劇課不是白上的,平日里那么多古裝電視劇也不是白看的,交流溝通起碼沒有太大的障礙,也算是一件幸事。實在不行,也只有步步為營,見招拆招了。 我想了半天,也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反倒覺得肚子餓了。問棠璃:“有沒有什么可以吃的,我好餓。”棠璃端起桌上的紫砂壺,倒了一杯香茗遞上來,說:“小姐每日只用果蔬,不肯多吃一點。難得小姐有胃口,婢子馬上吩咐下去準備膳食。” 我郁悶壞了,裴婉的怪毛病還真多。瘦的像竹竿一樣還不吃三餐,怪不得吃顆丹藥就扛不住了,要是換了我自己的身體,這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那 還不得吃嘛嘛兒香,身體倍兒棒啊! 一會兒工夫,初蕊和另外兩個婢女端著小飯桌進來了,我一看,碗盤都精致小巧,但全是幾盤蔬菜,葷菜只有一碟火腿燉青筍,看著就沒胃口,舉起來的筷子又放了下去。棠璃察言觀色,輕聲問道:“這些菜不合小姐的胃口嗎?”我點頭說:“怎么沒有rou?全是蔬菜,好像讓我吃草一樣。”棠璃倒還罷了,跟隨初蕊進來的兩個婢女聽我說到“吃草”,居然撲通一聲就跪下了,還帶著哭腔說:“婢子知錯了,求小姐饒了我們吧!” 啥?我反倒被她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你們這是干嘛?起來起來,我又沒怪你們,你們哭什么呀?起來!”初蕊看看棠璃,棠璃點頭,初蕊把兩個婢女拉拉扯扯的攙起來,那兩張臉蛋上已然哭的滿臉淚痕。 棠璃夾起一片火腿到我碗里說:“四小姐,先吃點墊著,婢子讓她們換新的菜色來。”我也實在餓了,那火腿紅潤油亮,芥蘭碧翠欲滴,黃粱米飯顆顆分明,香氣清冽而撲鼻。我舉起筷子就吃,一口氣把那小碗里的飯吃的干干凈凈。 這下輪到幾個婢女大眼瞪小眼了,那兩個上菜的婢女看的忘記了走,就連棠璃都失去了那份從容淡然。幾個人看著我把一摞碗盤搜刮的干干凈凈,張口結舌,目瞪口呆。我吃掉最后一顆飯粒,滿足的放下碗筷,擺擺手說:“哎呀,不行了不行了,快叫她們不用換菜了,沒想到蔬菜也挺好吃,我都吃撐了。” 幾個人噗嗤一聲都笑了,我這才發現四個人都盯著看呢,回憶起剛才風卷殘云的樣子,自己也忍不住發笑。兩個婢女上來收拾了碗筷,棠璃又倒了新茶捧上來,我靠坐在太師椅上,初蕊半跪著給她捶腿。 我開始覺得這樣的生活也還不錯,吃穿不愁,衣食無憂,如果一輩子回不去了就這樣生活到老也是可以的。畢竟我沒什么本事,也沒什么宏圖大志,工作上還常常被總監責罵,哪有現在這么舒服。在那邊也沒有什么親人,唯一的舅舅還為了爸媽留下來的房產勾心斗角。想到去世的爸媽,我的眼睛里漸漸充盈了淚水。大四那年爸媽因為車禍雙雙去世,留下我一個人和一套市中心的房。舅媽打聽到房產升值的潛力很大,居然用種種手段逼迫我過戶給舅舅。為了錢連親戚情分都不顧,這樣的親戚,想來真是傷心。說起來,要不是我天性樂觀,只怕早就自怨自艾,破罐子破摔了吧。 一只手伸過來用絲帕擦去了我眼角的淚水,是棠璃。她并沒有說任何諂媚之詞,只是用行動讓我感覺到了異世的一點溫暖。 “給我說說我以前的事吧,我什么都記不起來,一想就頭疼。”我暫時不想對任何人說明自己的真實身份,自己不屬于這個時代,但這個時代未必會了解。如果過早的表露出來,也許會被人以為是失心瘋,自己可不能穿越到古代做個被囚禁的瘋子。 棠璃輕輕的揉按我的太陽xue,一邊說:“小姐以前么?小姐是府里說一不二的人,除了老爺和二爺,誰也拗不過小姐去。主母過世后,小姐原先由二娘養教,但后來老爺說二娘出身卑微,又改由三夫人養教。小姐自十二歲自立一房,外有十二個男仆,內有八個女婢,飲食起居一應有人料理,貼身事務則由婢子和初蕊照料。”我把喝完的茶杯遞給她,笑說:“那我的性格呢?” 棠璃轉身去續茶。初蕊仰頭接上了話:“小姐要一直是今天這樣,婢子們就有福了!”我問:“那今天以前我是什么樣?”初蕊垂下頭,繼續捶打著說:“以前……小純做的魚小姐不愛吃,小姐罰小純咽下所有的魚骨;婢子曾經失手打碎了茶杯,小姐罰婢子跪瓷渣子兩個時辰;還有棠璃姐,她言語頂撞小姐,小姐打了她一頓要管事把她賣了……”“初蕊!”棠璃出言阻止她繼續說,又慌張的看我臉色。 我不語,心里卻覺得陣陣發寒。裴婉這個女子,不過15歲年紀,如此優渥的生活環境,卻培養出這樣乖張任性的性格,家人不加管束,又是何等的驕縱放任!吞魚骨,跪瓷渣,毒打,賣掉……細微小事都懲罰的如此厲害,如果做錯了其他事是否會更嚴苛?這樣一味的嬌慣,究竟是愛她還是害她? 正想著,忽然一把清脆的聲音響起:“母親,meimei真的大好了。” 我轉頭一看,兩個女子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第三章 前事不堪 棠璃和初蕊微微躬身施禮道:“婢子見過二夫人、大小姐。” 二娘快步上來執了我的手說道:“婉兒,這些日子可嚇壞我了!”說罷緊緊抱我入懷,似乎怕我會飛了似的。棠璃見我一臉茫然的樣子,忙介紹說:“四小姐不記得了?這是二夫人和大小姐。” 二娘松開臂膀,仍捉住我的右手不肯放開。我細細看去,眼前的中年婦人三十來歲,明目皓齒,年輕時絕對是個美人,后面抿嘴站立的應該就是長姐裴嫻了,她體形勻稱圓潤,眉眼如畫,不說不笑也能微微看出臉上的兩個梨渦。梳兩個半犄角形發髻,只戴了一根百合花形狀的羊脂玉簪,也穿著一件低胸月牙白短衫并石榴花蜀繡長裙,紅色腰帶系在腋下,長裙下隱約露出一對翹頭繡鞋,雅致簡潔又不失大家風范。 她道:“棠璃遣人來報,說是meimei醒了。起初我還以為她們哄母親開心,后來才知道是真的,現在看來,meimei真的大好了。”棠璃吩咐初蕊搬來凳榻,又對二娘說道:“四小姐剛剛醒轉,還不到兩個時辰,老爺即已入宮,只怕不便通報。婢子自作主張,小姐的事暫未稟告老爺。”二娘點頭道:“很是,還是你想的周到。婉兒既然醒了,只管好好照顧著,等老爺從宮中回來再稟告也不遲。”又說:“是否請過醫官了?婉兒的病只怕要好生瞧一瞧。”棠璃回說:“醫官已經看過了,說是已無大礙了。”二娘欣喜的說:“果真如此?真是老天庇佑!” 我心想,裴婉說不定已經死了,我只是借尸還魂的那個魂而已,這具尸真正的魂已經不知道去哪里了……但我只敢默念罷了,還是不敢說出來,畢竟所有人都以為裴婉吉人天相又活過來了,我要是貿貿然說出自己不是裴婉是21世紀穿越來的人,只怕所有人都會以為我是鬼上身。 裴嫻輕輕拉了一下二娘說:“母親,你這樣握著四meimei的手,她怎么會舒服呢。”二娘方才如夢初醒一般松開我,又尷尬道:“婉兒,我也是一時情切,莫要怪我。”我笑笑說:“不要緊,二娘也是關心我,我怎么會怪你呢。” 此言一出,二娘和裴嫻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棠璃一邊端上茶來,一邊笑著說:“四小姐雖然忘了很多事,但自醒來以后,不單身體無恙,就連性子都已改了許多,剛才還命婢子準備膳食呢。”二娘驚奇說:“婉兒她,她自己說要用膳?”初蕊笑著端上茶來說:“可不是,四小姐還說想吃rou呢!”一直淡然處之的裴嫻聽到這話都忍不住說:“四妹想要吃rou?” 我見她們把自己吃飯這件事都如此津津樂道,只好繼續裝聾作啞。棠璃轉到我背后,拿起兩個鼓錘樣的東西給我捶打肩膀:“四小姐自前年初便不再食rou,說是要升仙得道必先舍棄凡間煙火,今年更是一并連谷物蔬菜都不再食用,每日只吃極少的果子,老爺幾次三番都勸不轉,只得由著小姐。”初蕊半蹲在地上點起一柱檀香:“小姐身子孱弱,醫官都說大半是因為吃的太少的緣故。今天小姐第一頓膳食雖然只是幾份菜蔬,最難得是小姐有胃口。” 屋中間的麒麟四方熏爐青煙裊裊,我在心里暗嘆一聲,真是吃飽了撐的,這么好的條件不知道享受,學什么道升什么仙,現在小命不保,真正“升仙”了。 二娘說:“婉兒年幼,也不知是聽什么人胡說這些升仙之道。”又轉頭問我:“你可還記得是什么人在你面前胡言亂語?還有那丹藥,究竟是誰給你的?”我哪里知道這些,忙搖頭裝糊涂。二娘嘆氣道:“必定是那人,她表面很好,實際心里恨不得婉兒死——”“母親!”裴嫻提高了聲音:“母親,meimei初愈還需靜養,不如我們先回去——母親不是說還要為meimei準備滋補的膳食嗎?”二娘自知失言,苦笑道:“也是。我反倒忘了。” 裴嫻扶她起身,兩人又說一些安心靜養的話,便匆匆離去。 我看著她們的背影問棠璃:“二娘說的那個人是誰?”棠璃微笑說:“四小姐聽錯了,二夫人并沒說這話。” “可是……” “四小姐,二夫人只是來探望小姐,旁的什么都沒說。”她頓一頓,又說:“前事莫提,對現時的小姐而言,才是最妥當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