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但是,張桐軒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冷靜下來一想,那徐天寶是收拾掉沙里飛的狠角色,自己雖然手下也有幾十號亡命徒,但是人家光一個機器廠的保安隊就有五六百人,而且各個有快槍,據說還有連發槍。這樣的大點子,不是自己能抹的,于是張桐軒想到了自己的老相識萬山紅。 萬山紅盤踞的山寨名叫老鷹寨,從地理環境上看,老鷹寨地處群山環抱之中,西面有“山重水復疑無路”的石門和壁立千仞的石崖;東面有巍峨高聳的老鷹崖,高昂的鷹頭”日夜雄視著遠山近水,守護著這個山寨;西南方險峻的山間有林木蔽日的鉆天溝;正北面是東西綿延起伏的山梁,獨特的地理位置形成了天然屏障。若有人來偷襲,直銷十來個人守住石門的關卡,便可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端得是一處易守難攻的寶地。 141練兵1 張桐軒帶了幾個手下,還帶上幾塊上好的云土(云南產煙土,是國產煙土中的上品),騎著馬便奔老鷹寨來了。一般人要過石門關口,需要對上半天的切口,但是大青山土匪之中誰人不認識張桐軒?于是一路綠燈,直往寨子來 萬山紅的大名早就沒人知道了,因為他喜歡在腰里系一根紅腰帶,所以干脆報號萬山紅,在奉行叢林法則的土匪界,沒有三兩下真功夫是鎮不住場面的。江湖傳聞,萬山紅有三絕:第一是槍法絕,不管馬上馬下,彈無虛發,能在一塊銀元落地之前連打兩槍;第二是眼力絕,說萬山紅眼力絕一是說他夜里走路不用打燈籠,自能看路。還有一說是他看人準,一眼就能看透你的虛實;第三是腳力絕,翻山越嶺好像在走平地,攀爬懸崖比得上樹上猴子。有此三絕,外加萬山紅心狠手辣,又不吝惜錢財,很快就在他身邊聚攏了一幫亡命之徒。老鷹寨附近的三個村子的村民都受萬山紅控制,為他種植鴉片。 張桐軒來到議事廳的時候,萬山紅正好有個客人,張桐軒一看,便笑著拱了拱手,“喲,江大辮子,您也在呢?” 江大辮子便是日本特務道見勇彥的中國外號,他與張桐軒也是熟識了,他用帶著東北腔的中文流利地說道:“可不,今兒個正好給萬大當家的送點兒胳膊(長槍)。” 張桐軒這才注意到議事廳的地上躺著幾個綠漆的長木箱子,上面印著洋文,萬山紅手里也能拿著一場一短兩支槍。張桐軒和萬山紅看不懂洋文,卻認得這槍,長槍是俄國老毛子的1891型莫辛納甘步槍,俗名水連珠。短槍是m1895納干轉輪手槍,俗名七音子(一次打七顆子彈) 張桐軒摸了摸自己腰里的勃朗寧,自覺也不差,于是笑道:“大當家的胳膊和腰別子都勁頭的很吶!” 萬山紅只是笑笑,沒有答話 道見勇彥說道:“都是從俄國毛子那里弄來的,都沒開箱就給大當家送來了。” 張桐軒又笑道:“那是,大當家是誰啊,跺一跺腳,大青山都得抖一抖。” 萬山紅生得白凈,完全不像是個土匪頭子,他說話的聲音也不大,卻隱隱含威,“老弟,你可是只有收貨的時候才來我這里的,前些日子剛剛拉走一批,怎么今天又來了?” 張桐軒苦笑道:“嗨,別提了,我的窖子給人砸了。” 萬山紅微微一笑,“誰敢動你北口張啊~!” 張桐軒擺了擺手,“官唄!” 萬山紅又笑了,“一定是你孝敬的太少。” 張桐軒又搖頭,“哪兒啊,我還沒來得及孝敬~赤峰縣城的飄香院,大當家可聽說過?” 萬山紅微微點頭,“略知一二~” 張桐軒之所以不常來萬山紅的寨子,就是覺得萬山紅說話的腔調陰陽怪氣,明明是個土匪頭子,說話卻硬要裝斯文,他壓了壓心里的惡感,繼續笑道:“飄香院的東家楊順興是我的大主顧,可新上任的熱河都統招呼都不打一個,直接當街就把他崩了。這擋人財路,好比殺人父母,誰不知道熱河地面上煙土每一兩都和著大當家的面子呢。我損失錢財是小,可他不給大當家的面子是大啊~~~” “得了~~”萬山紅一擺手,示意張桐軒打住,“城里的上托兒(眼線)已經告訴我了,新上任的熱河都統徐天寶不是好惹的。” 張桐軒哪能不知道,他嘆了一口氣,說道:“是啊,想當初,沙里飛也是縱橫(老哈)河西的一條好漢,可惜不信邪,硬要去招惹這徐天寶,結果?吹燈拔蠟~~哎,算了,我也服軟了~”張桐軒邊說邊偷眼看萬山紅 萬山紅不搭理他,說道:“老弟你還有別的事嗎?要不和我一起試試這快槍?” 張桐軒碰了個軟釘子,只能尷尬地笑道:“在大當家勉強擺弄槍,那不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嗎?既然大當家還有正事,那我就先告辭了~!”說罷拱了拱手,正要提起那幾包云土就要往外走 卻聽萬山紅說道:“那幾包云土我替兄弟們先謝了~!” 張桐軒無奈,只能悻悻地把手縮回來 ◆◆◆◆◆◆ 赤峰縣城里,做煙土生意的可不止楊順興一個人,楊順興之死,讓這些靠大煙發家致富的人著實惶惶不可終日了好幾天。可是,這徐大人在處置了楊順興之后,并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行動,只是在城里開設了戒煙所,捉了一些抽大煙的送來這里戒煙。于是,這些人便開始自行腦補:許是姓楊的外地人不曉得這里的深淺,把大煙賣給了振華廠里的人,這才觸動了徐大人的逆鱗,找來殺身之禍。只要自己不重蹈復撤,就應該能和這位凌厲風行的大人和睦共處。 事實也證明他們的想法是對的,這位徐大人眼下正忙著招兵買馬,哪里顧得上去管他們的大煙館?他們甚至試探性地給徐天寶送去五萬兩銀子,名曰助餉,實為試探。結果,徐天寶什么難聽的話都沒說,笑呵呵地就把銀子給收了。 這樣一來,這些之前買賣被飄香院壓著一頭的煙館老板們終于松了一口氣 其實,徐天寶不是不想立刻用鐵腕剪滅熱河的鴉片毒害,但是奈何手里沒有足夠的兵馬。雖然米振標和自己稱兄道弟,但畢竟那是人家的兵,怎么會為了你的事情拼死力?自己雖然手頭一支五百人的護廠隊,但是總不能都拉去山里剿匪,總得有人看家吧?于是,咱們的徐大帥大旗一樹,開始招兵 中國招兵,歷來喜歡從窮苦農民中招募,覺得這樣的人能吃苦耐勞,方便使喚。遠的不說,比如袁世凱小站練兵吧,就專門從貧苦的農家子弟里挑選。袁世凱為編練好新建陸軍。確實動了一番腦筋。他深知舊軍隊的陋習和弊端,因此首先從兵源方面抓起。他在招募新兵時一改舊軍隊的方式,要求所招的士兵是年齡在20歲左右的農民,身體強壯,樸實。老弱病殘、吸食鴉片、嬌生慣養等人一律不要。他認為:一是當兵要有強健的身體,要能吃苦。二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聽話好管理。而且,當時軍人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也不好,有所謂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的順口溜 可徐天寶偏偏與眾不同,打出旗號,讀過書上過學,能識文斷字的優先。初次之外的條件基本上與袁世凱編練小站新軍的要求差不多,即 一,年齡20到25歲 二,立大平舉百斤以上 三,身高四尺八寸以上(南方人可以適當放寬身高限制) 四,每小時能行二十里以外 五,報明三代人口,住址和箕斗數目 六,吸食大煙、素不安分、犯有事案、五官不全、體質軟弱及其有目疾,暗疾者均不收。 “姓名~”登記新兵的書辦問 “張樹陽~!” “年齡~”登記新兵的書辦問 張樹陽笑著說:“年齡20—25” “我剛好~”張樹陽說 登記新兵的書辦問“身高四尺八寸以上~~” “!!!”張樹陽微微踮起了腳,大聲答道:“我剛好!” “力大平舉百二十斤以上,時行過二十里,不食大煙,素來安分,體質軟弱——有目疾,暗疾者不收~~” 話音未落,張樹陽有些惱了,嘴里說:“長官,你別看我個子小,要不我先走二十里你瞅瞅?” “不用,不用,只要你能跟這兒的幾位兄弟們一趟把那吧石鎖扛上山我就做主了~~”書記官看著身材不甚高、白凈面皮的張樹陽 張樹陽明顯從書辦的眼睛里看到了輕蔑的目光,張樹陽也不惱,對書辦陰陰一笑,笑的書辦后背直發毛 張樹陽往來到空地中央,看了看那只石鎖,笑道:“石料不錯,不錯,這石頭一百六七十多斤吧?”說罷,張樹陽一只手握住石鎖,輕輕一提,石鎖就離了地 “往哪里走啊?”張樹陽把玩著石鎖,從左手拋到右手,又從右手拋到左手 此時以近中午,陽光柔和明媚,溫暖的風將天祥的衣衫獵獵吹起,河岸樹木青翠欲滴,野花紛紛各自怒放,張樹陽長身站立,迎風長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這天地勃發的力量吸進胸膛,“是個爬山的好日子~~”說完他一抓石鎖輕松的放在肩膀,大步流星的擠開人群圍的圈子徑自朝山上走去 “行~~是條好漢,走你了~!”書辦豎起大拇指,在花名冊上寫下了張樹陽的大名 142練兵2 張之江、李鳴鐘、宋哲元、鹿鐘麟、劉郁芬、韓多喜、郭松齡、韓麟春、李景林、姜登選、楊宇霆一個個拿著陸軍部的公文前來赤峰報道,他們與南洋鐵血少年團的成員江萬里、胡述顯、張勝賢、吳天德以及作者海圻號從南洋跟來的熱血青年們一起加入了熱河新軍的序列 徐天寶的大明早就隨著丁開嶂的筆傳遍了大江南北,而張之江、郭松齡等人此刻也正是熱血青年,一見徐天寶,納頭就拜 “大帥在南洋炮轟生番紅夷,大漲我朝威風,張之江愿為大帥馬弁,以供驅策~!”張之江大聲說 郭松齡也說道:“下次再有這樣的機會,大帥請一定帶上我,哪怕是當個小兵,我郭松齡也樂意~!” “不必多禮~!”徐天寶只是笑笑,示意他們不必多禮,隨即說道:“你們現在去換衣服,十分鐘之后,我們還是這里見~!” 十分之后,郭松齡等人換好了衣服,每個人還被要求背了一袋20斤的背包,眾人正詫異見,只見徐天寶也是一身卡其色軍裝,背著一個和他們一樣的背包。 其實,說真心話,徐天寶是不想把招攬人心做得太rou麻的。那也太辛苦了一些兒。但是,這個念頭,還偏偏這種辦法最管用。再沒法子也得跟著這些大兵同甘共苦。每天按照自己從黑皮那里弄來的德國陸軍cao典,負重越野跑跑得個昏天黑地。 別說那些才入伍的新兵了,就算張之江、李鳴鐘、宋哲元、鹿鐘麟、劉郁芬、韓多喜、郭松齡、韓麟春、李景林、姜登選、楊宇霆這班念過軍校,行伍出身的人,又何嘗見過貴為子爵的都統大人身體力行和自己一起cao練的?當年湘軍和淮軍留下的規矩,一個小小哨官,都可以躺在躺椅上面看cao課的。徐天寶如此做派,士兵們還不是有樣學樣,絲毫不敢怠慢 楊宇霆掂了掂北上背包的分量,喃喃道:“以前又不是沒跑過~~”,結果他話音未落,徐天寶已經大聲宣布這次的路線長達30里,目標是30里外新兵訓練營 “30里?”眾人都是咋舌不已 “怎么了?怕了?要是現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哪里來的,回哪里去!”徐天寶大聲說道 哪里來的回哪里去?說的輕巧,張之江、李鳴鐘、宋哲元、鹿鐘麟、劉郁芬、韓多喜、郭松齡、韓麟春、李景林、姜登選、楊宇霆拿到的公文上,他們被調到熱河聽用,如果留下來了,這眼前的熱河都統徐大帥給他們升多少級陸軍部不管,反正陸軍部肯定會給他們升一級。他們臨走是,同僚都羨慕他們,說他們跟了眼下最年輕最有前途的上官 回去?哪兒還有臉見人?死都要死在熱河 “出發!”隨著徐天寶一聲吼,當幾千雙腳隨著徐天寶的命令而開始跑動時,近兩千對有力的雙腳踩踏著地面發出地聲音像重鼓一般,礫石地面被幾千雙有力腿腳地跑動。給攪出了成陣的灰土 “跟上,別……別掉隊,誰他娘掉……掉隊,老子斃了他!”一路上,藥元福和煞神隊員們騎著馬端著槍,不斷地恫嚇那些越跑越慢的新兵 “長……長官,俺……俺真的……真的不行了,你………讓俺……讓俺歇會吧。” 就在這時一個掉隊的新兵一下睡倒在地上,大聲地喘著氣,這他娘的太累了,這會他只想趴在地上好好歇上一口氣。 “你他娘的……他娘的……給我起來跑……呼……是個爺們就給我站起來,爺們可以流血,可以死,就他娘不能說不行了,給我站起來。”徐天寶自己也跑得氣喘吁吁 “起來~”眼看這個人還像個軟豬一樣不愿意起來,徐天寶另一只拿著武裝帶的手就抽了上去,抽了兩下之后,那個已經懶躺在地上的人雖然吃著痛,但卻并沒有站起來,雙眼充滿怒火的看著,不敢還手也不敢還嘴 “你他娘的~~沒種就給我滾蛋。”徐天寶對藥元福喊道:“記下他的名字,讓他滾蛋~!” “是!” “看什么看,想像個娘們樣就跟他一個樣呆在這,是爺們的就給我朝前跑跟上隊伍。”徐天寶看著那些累的已經有些虛脫,不停的扭頭對著新兵們大聲的喊到 徐天寶故意安排這樣的高強度訓練,就是想通過這么一次強行軍,從心理上、意志上、身體上磨煉一下這些剛從關內來的農民和才從軍沒多久,又沒打過仗的軍校學生,以及那些光有一腔熱血的南洋愛國青年 選擇這樣的高強度負重越野,就是因為如果他們想堅持下來,不管是沒有受過體能訓練的農民,還是受過專門訓練的軍校生,都必須要在一路上不停的咬牙,不停的給自己鼓勁,總之只有在他們自己愿意堅持下去的前提下,才會咬咬牙挺過去。如果他們咬咬牙挺了過去,那么他們就未來就會成為一個合格的軍人,合格的士兵,如果他們連這么一點都撐不過去,那么即然以后再怎么訓練,也不可能讓把他練成一個合格的兵。 正如徐天寶所料,在快速的急行軍摧動下,跑到了十五公里左右的新兵們開始出現了體力衰竭的狀況:汗水如同雨點般滴落而下,嘴唇因為脫水過多而顯得有些青紫發干;人人面色潮紅,努力張大著嘴、急速而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而眾人手腳擺動得頻率也越發變得緩慢而沒有規律起來,原本還算比較直的隊形也因此而變得愈加松散,顯然這時候眾人的體力已經消耗大半了 徐天寶自己也堅持不下去了,只能騎到馬上去休息一會,然后再下來繼續跑 此時,雖然大部分人都感到雙腿似灌了鉛般的沉重,但還能咬牙支持。但一些體力較差的已經忍耐不住劇烈的運動,腳步有些踉蹌而蹣跚了了! 最后,經過了長達三十里路的強行軍之后,進入訓練中心的新兵們,此時早已經是體力嚴重透支,身體也已是疲憊不堪,近兩千名新兵三五一堆的,或倒或趴或躺在營區中央數萬平方的訓練場上。當訓練中心的大門關閉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皎潔的月光從午夜的天空下灑下,訓練區周圍數個大柴火堆正在燃燒,發出火紅的火焰和不斷迸出一些火星,把整個訓練場是映的通紅。 說是訓練營,這里實際上更像是一個拉著鐵絲網的戰地營房。營區內沒有房子,只有數百頂軍用帳篷,營區地圍墻是帶刺鐵絲網。這些成功達到訓練營的新兵們,將在訓練營渡過未來的一個月,這將是他們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休息了十分鐘左右之后,新兵們再次列隊,徐天寶則站上高臺開始講演:“士兵們,勇士們,首行我要祝賀大家,通過長達三十里的強行軍考驗,你們靠著自身的勇氣堅持了下來,并成功抵達到了目的地。在你們今后的訓練以及軍旅生涯之中,這都將是值得紀念的一件事。我希望你們能夠注意,你們周圍一些重要的事情。假如你們愿意的話,你們可以回想一下,今天與在你們身邊一起堅持下來的戰友們,正是他們的不懈的個人勇氣,鼓舞著你們,讓你們有了不放棄的勇氣。回憶一個他們的樣子,回憶一下他們的名字愿你們在以后的訓練之中,能夠像今天一樣堅持不懈,永不放棄。祝你們百煉成鋼。” “都餓了吧?”徐天寶說話,一揮手,“開飯~!” 早已等待在一旁炊事兵,抬著成桶的食物朝訓練場走過去,數十桶飯菜被放在空地四周。飯菜的香氣引的這些,早已是饑腸碌碌的新兵大流著口水,在帶隊的軍官的帶領下,近兩千人,分成數十隊,每個人捧著一個金屬飯盒打飯。 滿滿一盒大米飯,再加上一勺紅燒rou,如此豐盛的晚餐,讓這些新兵們那里還顧得什么累,什么痛,只想著趕緊往嘴里塞個滿 看著狼吞虎咽的新兵們,徐天寶喃喃:“一個月后,這第一批兵就能練出來了,基礎戰斗訓練加上高級訓練。然后選擇那些在訓練中拔尖的、腦子靈活的,這樣的尖子挑出當軍官~~哎,白手起家,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