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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東和師伯,也就是他師父,讓他教我。”聞燈解釋道。 “我不如此認為。”于閑豎起食指搖了搖,說,“雖說我和步師弟的關系,連朋友都算不上,我對他的了解也不是太多,但我能感覺出,他不是出于師長的任務,才那般關照你。” “我的直覺一向很準。”于閑手抬高到眼前,中指也伸出,和食指一塊兒做了個放出視線觀察的動作。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聞燈想到那糟心的任務,幽幽說了一句。 這話落到于閑耳中,卻是不一般,激得他神情一振:“你喜歡他啊?” “當然沒有!”聞燈下意識反駁。 “那你為何幫他應戰?”于閑問道,四下瞧了瞧,將聲音放得更低,卻又激動無比,“即使一開始知道要輸——雖說到底是沒輸。這天底下,可沒幾個姑娘愿意做這樣的事!” “當然是因為……”我不是姑娘啊。聞燈把后半句吞進肚子里,有話說不得。 于閑一臉“你看你看,我就說”的表情。于是聞燈盯著于閑看了片刻,心思一橫,斂眸做羞澀狀: “于師兄,你可千萬不能把這事說出去。” “肯定不會。”于閑擺著胸脯保證,信誓旦旦,又笑容滿滿。 天穹上墨色潑灑而出,將泛著薄紅的暮色一點點蠶食吞下,漸漸的,西面遠山上,最后一線光芒消失殆盡。 大明樓前院,石燈籠被人依次點燃,照亮榕樹和花圃。步絳玄做完這事,回到屋檐下,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倒了一枚渾圓棕黑的丹藥到手心,就這般服食。 影子如同一片布帛,慢慢在步絳玄身后攤開,又慢慢立起,像紙片兒扎成的一般,靠墻杵著,對準院門。 一個身披鶴氅、須發霜白的道者步入院內,將那影子看了一看。 影子往旁挪了挪,似乎對道者有些嫌棄。 這道者便是東和。他十分熟悉步絳玄的影子,看過之后,問:“它最近如何?可有異動?” “如常。”步絳玄垂眸答道。東和笑了笑,一捋胡須,搖頭晃腦:“可它的模樣,很不一般,似乎是在等著誰來。呀,這個時間,會有誰來呢?” 步絳玄不答。 東和也就問問,并不探尋,輕甩衣袖,轉頭望向另一側:“啊,我似乎聞見了小炒rou的香氣,許久未去食堂了,今日要不要去上一去呢?” 他似乎陷入深思,慢慢轉身走了。 食堂。 聞燈就著米飯吃完最后一塊小炒rou,對面的于閑忽然問:“你接下來是回大明樓修煉?” “對。”聞燈點頭,步絳玄給他布置了些功課,他不想把那玩意兒帶回家去,不過見于閑似乎有事要說,便問:“怎么了?” 于閑不好意思撓撓頭,道:“午間時候你在新臺門和步靖華的一戰,已是傳遍整個白玉京,有個師姐想認識你,托我向你轉達。” 聞燈下意識便要拒絕,他對這種“被觀光”性質的社交一向排斥。 可下一刻,于閑告訴他:“這位師姐說你愿意的話,便在十三幺酒館見面。” 聞燈神情亮起來。 十三幺是白玉京附近酒肆里最出名的那個。聞燈來到這兒的第一日便聽說了,奈何聞清云嚴格看管,一直沒找著機會。現在聞清云離開了,走前還叮囑他修行要順其自然—— “我正琢磨著帶點酒回去,十三幺還挺順路,不知這位師姐姓甚名何?”聞燈順其自然地問。 第16章 酒館 戌初。 燈色茫茫,夜色昏昏。大明樓比別處更靜些,風里除了蟲鳴和沙沙樹葉響,唯余劍聲。 步絳玄在庭院中練劍。 一套如秋日般肅殺的劍招,劍落之時黃葉蕭蕭,端的是凌厲幽寒。他的影子不和他一道進退,那幽黑之物自腳下生出,一直蔓延到屋檐下,靜靜立著,不太愿意動。 東和端著個食盒,坐在影子身前,吃一塊食盒里的rou,抿一口杯中的酒,邊對影子道:“告訴我,你是不是在等誰?” “你覺得,你等的人會來嗎?” “依我之見,那人不會來啦。” 影子無口,不會答話,他自顧自說著,到最后一句,影子突然伸出一只細長的“手”,重重拍向那食盒。 東和嘿嘿一笑,就著盤膝坐的姿勢向后移動,敏捷避開。 此時步絳玄將一套劍法走完,收劍上前,沖著屋檐下喚道:“師父。” 東和立時換上一張嚴肅正經的臉孔,道:“徒弟,你第三招和第七招走得略緩了些,應當加快三分。” “我會的。”步絳玄應道。 “其余的,保持便可。” “是。” “此外,分離到影子里的瘋性要加強控制了。你剛才看見了嗎?它竟想打我!”東和話鋒一轉,抬手指向影子,吹起胡子,做足了生氣的架勢。 影子一聽,再度伸出那只“手”,使勁兒朝東和甩動。 場面看起來有幾分詭異,步絳玄早已習慣,面無表情轉身,走回方才之處,繼續練劍。 * 聞燈告別于閑后,一路行至白玉京東門,知會了一聲等在這里接自己回家的趙叔,改道前往十三幺酒館。 他控制著步速,在于閑說的那個時間段內抵達,掀簾而入,便看見那位想認識他的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