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一個聲音在鄭威的耳邊響起，鄭威扭頭，耳邊沒有人。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公司的測試？

    那個聲音聽起來威嚴，不容拒絕：“231號，現在給你十秒鐘時間，跑去光亮處！”

    “231號？”鄭威發現山洞中沒有別人，這個聲音或許是喊自己的，但是他不知道是該照做還是不該做，所以他決定先觀察一陣子。

    在宇宙網游公司的測試部，巨大的屏幕上，顯示出所有被測試的智能程序的情形。

    屏幕上劃分出許多個小格，每個格子里面的場景都是一樣的，被測試的程序在一個山洞里，他們聽到了命令之后，都開始朝著山洞的另一端飛奔，只有一個例外。

    那是一個渾身赤裸，身材修長，頭發短碎，面色冷峻的程序，他在聽到了命令之后，沒有任何反應，使得檢查他的測試員有些不滿：“這個npc，外形塑造的還不錯，但是……是不是忘記給他加聽力系統了？”

    測試員在自己的電腦上，聽力系統這一欄畫下了一個x。

    然后他開始測試這些智能程序對味道的辨別能力，測試員按下一個按鈕，所有被測試的程序都能夠聞到一種異香。

    鄭威的面前，也不例外的出現了一大堆食物。

    那香味非常的誘人，一下子就把人肚子里的饞蟲給勾了起來，鄭威的手指都忍不住動了動，但是他不知道這些食物是用來做什么的，所以他一動不動的呆在原處，繼續觀察。

    測試員看著屏幕上的一堆被測試的程序。

    有的程序飛快的把這些食物吞進了肚子里，有的則撕碎了這些食物拋灑的滿地都是。

    唯一一個對此完全沒有反應的，還是先前那個聽力系統有問題的程序。

    看來這個程序的嗅覺系統也有問題。

    測試員在嗅覺一欄上也畫了個x。

    接下來的觸覺測試，視覺測試，鄭威的評分都是x。

    唯有味覺測試上，畫了一個半勾，因為鄭威對于突然出現在嘴巴里的苦澀的味道，露出了一個非常難受，想要吐出來的表情。

    第一輪基本測試，鄭威面臨著被刪除的危險，測試員提交報告：在接受測試的三百個智能程序中，只有一個程序，基本感知很差，它的編號為231號。

    這個成績很快就到了程序員王堅的手上，他痛苦的捂住腦袋，這意味著，他的第十一個程序又失敗了，他馬上要被開除，而他買來的第231號程序，也將會被當作不合格程序刪除。

    王堅抱著嘗試的心情，去找了當初招自己進公司的岳經理，請求他再給自己一次機會。這個231號程序，或許在感知方面差一些，但是應該有它自己的長處。

    岳經理看著苦苦哀求的王堅，很不情愿的點了點頭，答應讓這個程序進入下一輪測試——學習能力和記憶能力的測試。

    鄭威絲毫不知道，就在他默默觀察的時候，他的命運已經轉了幾個圈，游走在被刪除的邊緣。

    他面前的場景迅速的變化著，冰冷潮濕的山洞不見了，一些網格在他的腳底下蔓延，迅速的變化，然后成為了一座迷宮。

    迷宮的上方，是一面鏡子，映照出整個迷宮的全景。

    鄭威抬頭朝著天空的巨大鏡子看去，里面的迷宮道路異常復雜，各處的岔路重生，有的還會轉回原地。

    而鄭威則處在整個迷宮的正中央，他的周圍也多出了很多人，那些人長相各異，但神情麻木且茫然，他低頭，看到自己的胸前印上了一個編號：231。

    231果然是自己的編號，鄭威數了數，在這個場景中的人，差不多有三百個左右。

    天空中響起一個聲音：“現在，抬頭看你們頭上的鏡面倒影，這個倒影將會在十秒鐘之后消失，你們要盡快的找到出路，逃離這場屠殺。”

    秒針走動的聲音回蕩在整個迷宮中，鄭威本能的察覺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

    他微微抬頭，看著天空中的圖像。他曾經學習過右腦記憶，他本來準備以形象思維的方式記住這些迷宮的道路，但是當他開始記憶的時候，他發現，沒有了身體的束縛，他的思維，能夠更加的快速和準確，記憶力，要更加的強。

    一陣輕微的晃動從腳底下傳來，天空中巨大的迷宮圖像消失了，鄭威發現在眾人所站的迷宮中央的一個小型廣場上，中央圓心的部位，地面開始露出一跳裂縫。

    那條裂縫仿佛被碎裂的玻璃鏡面一樣，迅速的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呈蛛網狀裂開。

    地震了！這是鄭威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但他隨即想起來，自己是和其他的智能程序一起參加測試，所以，不可能地震的。

    一聲尖叫從那堆人中爆發出來，鄭威扭頭朝著尖叫的聲音望去，發現那個程序的外表看起來是個小孩子，那小孩子的身體被一根利刺戳穿，利刺從地底下鉆出，很快就露出了它的原貌——是一個類似于巨型蜘蛛的怪物。

    那個怪物兩只眼睛就像兩個燈泡一樣，滴溜溜的直轉，發出邪惡的光芒。那怪物破土而出，緊接著，又有和他一樣的怪物，從中央廣場的地面上鉆了出來。

    這次，不用系統再發出任何聲音，鄭威也知道，要快跑了！

    他迅速的飛奔了起來，剛剛迷宮的全景圖已經記憶在他的腦中，他朝著記憶中的道路奔跑，在路上會遇到一些障礙，但是他能夠很快的越過他們，并且不減慢速度。

    在這樣的奔跑過程中，鄭威聽得見背后一些程序發出的慘叫聲，他沒有回頭，但是他能夠想象，那些程序正在被怪物吞噬。

    完美的轉彎，翻越，跨欄，鄭威的動作流暢，一氣呵成，他雖然厭倦了特工的生活，但是多年的訓練使得他這一系列的動作成為了本能，即便是沒有了身體，即便是在虛擬程序中，他都能夠做到標準完美。

    在測試大廳中，測試員對于231號程序的表現，點頭稱贊。

    “不錯，這個程序的表情很豐富，有驚恐的表情。”

    “細節做的不錯，起跳的力學計算非常精準。”

    “記憶能力也不錯，能夠記得只出現了十秒鐘的整個迷宮圖。”

    “應變能力沒得說，能夠在面前沒有路的情況下，用自己的身體撞出一條通道。”

    等待測試結果的王堅，聽到這些評論，心中悄悄的送了一口氣。

    但是等待他的結果，卻是讓他意想不到。

    在鄭威的記憶能力和運動能力上畫了一個勾的測試員，提交了自己的測試報告：“作為一個智能程序，這個程序有著自己致命的弱點！所以，不合格！”

    公司的程序部經理找王堅談了一次話：“小王，我很遺憾的通知你，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為什么！！我的程序，不是應變能力和反應能力都很出色么？”

    經理：“你不要激動，這個程序有些問題，我們正在商量是否刪除它，但是……”

    “經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一定會做出更優秀的程序的！”

    經理有些不耐煩的敲了敲自己的桌子，說：“我給你的任務是什么？是設計出一個怪！一個怪你懂是什么意思嗎？一個智能怪，他的任務是什么，是被玩家殺！你看看你設計出來的231號，他遇到危險的時候是個什么反應？一個怪，遇到玩家，遇到危險，應該挺身而出，有犧牲自己娛樂它人的覺悟，這個231號呢？他遇到危險就跑！沒錯，他的記憶力不錯，能夠熟記迷宮的道路，但是……他跑得太快了，這樣的話，玩家根本找不到他。這種怪，在遇到自己被殺的時候，不是挺身上前甘愿被殺，而是逃跑，玩家會喜歡這種怪嗎？”

    王堅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腦袋，早知道，就不該去找川月買這么一個沒用的程序。

    他想要再次懇求經理給自己一個機會。但是經理的最后一句話封住了他的嘴：“你連一個怪的基本屬性是什么都沒搞清楚，這是最簡單的東西。所以，我想你根本不適合程序員這個工作。祝你好運！”

    經理對王堅握手作別。

    在王堅收拾完東西，踏出這家公司大門時，測試部的員工來詢問：“經理，231號還留著嗎？”

    經理沉吟了片刻，說：“231號作為怪是不合格的，把他的屬性資料拿來看看。”

    屬性面板很快的被調到了經理的面前。

    編號：231號。

    感知：觸覺，嗅覺，聽覺無。視覺、味覺差。

    神經反應速度：中等。

    記憶能力：高。

    趨避危險能力：極高。

    智商測試：中等

    經理看了屬性面板一會兒，說：“我記得我們游戲，上一個指路的npc太傻了，老是出毛病。他的記憶力很好，可以記住地圖。趨利避害的能力也高，能避免被有些無聊的玩家殺掉。這樣吧，就把他改一改，加上聽力系統，用作指路npc吧。游戲馬上就要正式出售，也沒時間再重新做一個指路npc了。”

    鄭威絲毫不知道，他的命運已經被界定了。而且，唯一知道他來處的程序員王堅，也不會再出現在這個公司。

    他，一個真正的地球人類，被當做一個普通的智能程序，輸入了電腦，成為了一個指路型的npc。

    他更加不知道的，是他即將要進入的游戲，是一個多么可怕而恐怖的地方。

    3、翼教官

    鄭威發現自己根本感覺不到任何時間的流逝。

    上次王堅對自己說，一天之后將會送到公司測試，但鄭威只是覺得眼前黑了一下，一個眨眼的時間就開始了測試。

    這次也一樣，當接手他的程序員開始測試他聽力的時候，距離他逃脫迷宮怪獸，也不過一眨眼的時間。

    這一次，他已經徹底的了解了自己的身份——某個游戲公司的智能npc。如果不好好配合，則會被刪掉，也就是，就會死亡。

    這次他出現在一間破舊的水泥房間中，里面沒有任何裝飾，連門也沒有，整個房間只有一扇窗戶，陽光從那扇窗戶中透進來，落在水泥地板上，但是他看不見窗戶外面的天空——那里什么都沒有。

    依舊是一個空洞的聲音回響在他的耳邊，這種聲音來自系統，應該是直接和他的腦電波相接處聯系，所以跟他平時習慣的聲音全然不同，找不到任何發聲源。

    那個聲音要求他仔細的傾聽，并且準確的學出那些聲音。

    鄭威最開始聽見的是鳥叫聲，然后是水流聲，接著是一些類似電磁波的聲音，最后是一種根本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聲音。

    在他完整的描述了這些聲音之后，系統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但是卻給出了他答復：“聽力系統安裝完畢，對象的聽力十分敏銳，可以升任工作。”

    鄭威這個時候心中已經隱隱的有些后悔了，他不是很喜歡這種環境，更加不喜歡這樣枯燥的被人檢測，但是他似乎沒有任何選擇，唯一的選擇在幾天前，他可以選擇關閉那個“穿越”的彈窗。

    在這個聲音消失后，鄭威面前的水泥墻壁上，漸漸的畫出了一道門的樣子，那門似乎用著白色粉筆所繪制，只眨眼間，白色粉筆所繪制的門，就成了一個實體的鐵門。

    鐵門緩緩的打開，外面有著一些奇怪的聲音，類似火車壓過鐵軌的轟隆聲，以及一些厲風中呼號的聲音，他的面前是一輛鐵制的斗車，斗車的一側門開著，車上已經坐了一個人，那個人有著一頭的銀色長發，穿著筆挺的制服，有些像軍服的樣子，褲腳扎入皮靴中，鄭威注意到那個人的皮靴有閃亮的鋼刺，被這樣的皮靴踢一下，足夠讓人在醫院里躺上三五個月。

    銀色長發的制服男人朝著鄭威扭頭，鄭威發現這個男人美的如同雕像一般，五官找不出一點瑕疵，深藍色的冰眸看起來沒有任何情緒的波瀾。

    這個男人對鄭威微微點了點頭，甩了甩手里的鞭子，說：“你好，我是你的教導官，你可以稱呼我為翼教官。現在，你接下來的功課由我負責，請上車。”

    鄭威沒有猶豫很長時間，就上了那輛斗車。那輛車在外面看起來破舊不堪，但是等鄭威上了車以后，才發現里面的空間比較大，能夠容下四個人并排站立。

    翼教官伸手，他帶著白色的手套，按動了一下斗車上的按鈕，斗車立刻沿著地下的鐵軌行駛起來，鄭威發現他們似乎正行駛在地下，這個鐵軌有些像地鐵的通道。

    翼教官并沒有去看鄭威，他的雙眼看著前方，說：“你被分配，作為一個指路的npc，所以你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熟記游戲里面的各種道路，那么，我現在為你介紹一下，你即將進入的這個游戲的道路。”

    鄭威聽到翼教官這樣說微微楞了一下，他扭頭去看這位教官，銀發男人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鄭威想了想，問：“請問，你是程序？”

    翼教官點頭：“是，在游戲里面，你是見不到我的，我是專門負責訓練智能npc的程序，灌輸給他們相應的知識，使他們能夠更好的勝任自己的角色。”

    鄭威心想，原來是個程序，怪不得說話都冷冰冰的。

    但他只是在心中這樣想了想，不是很喜歡跟人閑聊的鄭威并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只是糾正了翼教官的某些話：“我對于即將進入的游戲，不是很了解，你能夠告訴我一些關于這個游戲的事情么？”

    鄭威的命運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完全不掌握在他自己手上了，他的命運在于一些程序員，公司運營者，投資商，甚至是玩家的手中。

    他雖然有些后悔，自己選擇了改變生活，但既然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他能夠做的，只能夠在這個游戲的世界里擁有自己想要的人生。上帝保佑，這是一個溫馨的社交類游戲。

    翼教官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他機械的說出了下面的一段話：“這個游戲的名字，叫做《恐怖之域》，你所能夠想到的，或者想不到的任何恐怖的事物，都會出現在這個游戲中。對于玩家來說，這里就是地獄和噩夢。殺戮，血腥殘暴，顛覆信仰，以及令人顫栗的恐怖，都是讓玩家覺得刺激和心跳的東西。”

    鄭威心中的期望再一次落空，他覺得這些殺戮，血腥，噩夢，似乎一直都未離開過自己的生活。

    但是翼教官卻在這個時候對鄭威笑了笑：“當然，恐怖只是針對玩家來說的。對于我們，這些游戲中的程序，這些智能的怪物，以及你，指路的npc，這里，將會是我們的家園。只要這個游戲不停止運行，我們就會存在，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甚至——永生！”

    鄭威的心中跳了一下：“永生？”

    翼教官點了點頭，非常肯定的說：“或許有些程序過于智能，會羨慕人類的生活，會希望擁有他們的喜怒哀樂，但是，人類最羨慕的，從來沒有做到過的事情，我們程序卻做到了，那就是——只要不被刪除，就會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