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這句是真的,夏婷自己也知道。 特別今年在無聊之下,過年階段看了很多合家團聚主題的電視,春晚之后,她更是明白,曾經(jīng)她的生活中,是沒有這個主題的。 她從五歲出國之后,他們都是不過中國年的,中國年要走親戚,他們在這邊沒有親戚。 而應(yīng)該和她關(guān)系近的mama,她也無法親近,總覺得隔著什么。 “你好好教教她,一點不懂關(guān)心照顧人。”她mama的聲音過來,手里還端著一個托盤,上面幾個小碗。 她mama把碗放在桌上,對蔣韶南說,“你叔叔過年自己蒸的,有八寶飯什么,好幾種,他說你來了讓你先吃點。” 蔣韶南站起來,脫了西裝,挽著袖子去洗手。 夏婷沒有去,她mama那么說,是不準備給她吃嗎? 反正她也不愛吃甜的。 “正好,我今年國內(nèi)也沒回家,一口家里的東西沒吃。”蔣韶南過來,袖子都挽好了。 夏婷瞅了他一眼,以蔣韶南的風度和氣場,這樣在她家的客廳,就是代言著,全天下丈母娘最不敢肖想的女婿人選。 馮伶巧笑得見眉不見眼。 似乎比見自己還親。 蔣韶南已經(jīng)端起桌上的八寶飯,那個飯上面的紅棗看著很甜很好吃。 夏婷把眼睛轉(zhuǎn)開,正對上馮伶巧。 馮伶巧問:“你吃不吃?你要吃自己去廚房拿。” 夏婷其實蠻想吃的,她現(xiàn)在想起來了,自己還是有點愛吃帶糯米的東西的,就是胃不好,總不能吃,慢慢就忘了。 她知道她媽有點和她賭氣,大概想她很天真高興的滿屋子轉(zhuǎn)轉(zhuǎn),她不確定。 就聽蔣韶南說,“不用,這么多夠我倆吃。” 他拿勺子舀著一勺軟糯的八寶飯,遞到夏婷嘴邊,竟然給她喂。 夏婷長這么大,從來沒有給她喂過飯。 她都愣了。 蔣韶南說,“你該喜歡吃這個吧,我記得咱倆第一次吃飯,你特別喜歡吃那個桌上一個帶糯米的菜。” 夏婷的嘴動了動,竟然張不開。 “你怎么這么慣著她,還給她喂飯。”馮伶巧說。 夏婷忽然有點難過,沖著馮伶巧說,“你為什么從來沒有給我喂過飯?我從小到大,都沒人這樣疼愛的樣子,給我遞過一口吃的。” 馮伶巧像被雷劈了一樣,愣了好久,忽然轉(zhuǎn)頭對蔣韶南說,“你說說她是不是不懂事,一代移民在這邊多難,我那時候白天上班,晚上帶她,她爸是晚上上班,白天看她,我還要兼職。不然怎么買房子讓她上學。她原來還嫌小時候沒有給她喂過飯。” 馮伶巧說完,很委屈的地又對夏婷說,“那能是我的錯,我媽小時候也沒有給我喂過飯。不是每個家,父母都懂照顧人,沒人這樣照顧過我,我怎么會照顧你,能把你養(yǎng)大都不錯了。你學習那么好,你不能什么都要是不是?” 夏婷怔怔地不說話,她忽然明白過來,為什么她那么冷漠,為什么她把照顧別人的情緒當成負擔,為什么她覺得不需要親情,為什么……她沒有子女緣。 她小時候,爸爸晚上夜班,白天他要睡覺,她都是坐在小床上自己玩,自己拿勺子和手一起吃飯,大一點,就是自己看電視,看書,餓了自己倒冰箱的牛奶喝。 她想起來,過年被關(guān)押的時候,第一次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那晚孤獨的自己,那種沒兒沒女,沒有親人讓她牽掛的悲涼。 她張口,就著蔣韶南的手,用力把那八寶飯吃了,甜糯的米粒,每一粒仿佛都吸滿了人生的美滿甜蜜,她抬手,把臉上不知什么落下的眼淚,狠狠的擦掉。 蔣韶南什么也沒說,又挖了一勺給她,她氣鼓鼓地吃了。 一邊吃,一邊哭。 什么原生家庭,她以前是不信這些的。 但今天如果不是機源巧合,如果不是別人拿勺子喂到自己嘴邊,自己都不知道心里怨念的是什么。 原來自己這么在意童年缺失的照顧。 夏婷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哭過了,最少有十幾年,離婚的時候,她都沒有哭過。 原來,童年錯過的被疼愛的歲月,比失敗的婚姻令她更為在意。 臉上多了一只手指,她看向蔣韶南,他用手指擦著她臉頰上的淚水,他說,“以后我常給你喂飯,咱們把小時候錯過的日子撿回來。” 他的語氣很疼愛,又很心疼。 她莫名有點委屈,如果不是蔣韶南和她家人親近,她被迫承擔人情變得需要和家里溝通,換做自己從前,根本沒時間和機遇來想這些。 只是不親近,又不是什么大錯,不來往,不過多交集像陌生人一樣,不也是各自過日子。 可是這不是她想要的和家人的關(guān)系。 如果不是回國住了那么久,這個問題她永遠覺察不出來。 她沒說話,向蔣韶南那邊挪著坐了坐。 馮伶巧站起來往廚房去了,過了一會兒,她紅著眼睛出來,左手一個碗,右手一個小勺子。 她往茶幾上一坐,夏婷對面的位置。 左手還是一碗八寶飯,她說,“我來給你喂,我欠你的,那么辛苦把你養(yǎng)大,讓你上好學校,就為少喂一口飯,你倒還氣上了。” 夏婷硬氣地說,“上好學校是我自己考的,哪一年我不拿獎學金?” 馮伶巧說,“沒有你從小我那么嚴厲給你打基礎(chǔ),不讓你玩,讓你嚴格遵守時間表,你能有拿到獎學金的資格,小時候吃過苦的小孩,長大才能走得更高,你不感激我,還怪我?” “那不是怪你。”夏婷說,“而是你覺得好的生活方式,我未必喜歡,這次回國你為什么最后同意了,不過是覺得我能掙錢養(yǎng)活自己了,你的價值觀,就是以能掙錢為標準。我這么現(xiàn)實,是不是都是因為你的培養(yǎng)?” 馮伶巧回道,“你現(xiàn)在是有錢了,腰桿硬了,你小時候想在圖書館上班你忘了,你說每天有書看最幸福,我不引導你,你就變成一個書呆子了。沒有錢,連貸款買個房子都買不起,你能有現(xiàn)在自由,能有現(xiàn)在的世界廣闊?” 夏婷氣結(jié),她mama是現(xiàn)實主義,所以她也是現(xiàn)實主義,不講感情只講利益,不懂得關(guān)心照顧人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但誰能說現(xiàn)實主義有錯呢,畢竟溫飽都排在馬斯洛需求的第一象限。 她mama把勺子遞到她嘴邊,“吃不吃?” 夏婷賭氣般把臉轉(zhuǎn)到一邊,說,“已經(jīng)有人給我喂了,你的機會已經(jīng)錯過了。” “我稀罕。”馮伶巧把碗使勁放在旁邊茶幾上,空幾秒,給逗笑了。 夏婷哭過,也覺得自己幼稚,就給笑了。這樣一哭其實蠻好的,心情很敞亮。好像連上輩子的委屈都哭掉了。 她看到蔣韶南拿著勺子,時刻準備般,等著給她喂。 忽然想到,她爸爸,在她小時候帶她的年齡,大概也和現(xiàn)在的蔣韶南年齡差不多。 她們家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父母一代移民,就像十幾年后,那些人帶著一個行李箱去北上廣打拼一樣,沒有任何家庭支持,要對抗高房價。 她覺得自己爸爸木訥不會討自己歡心,也許,只是曾經(jīng)的自己不懂事,從現(xiàn)在的眼光看,也許她的爸爸也是,和她mama一樣,已經(jīng)拼勁全力在生存,所以才不小心,忽略情感需求,把她培養(yǎng)成了一個冷漠的投資人而已。 門上響起開門的聲音,她想到是她爸爸回來了,她站起來,不管不顧抱了馮伶巧一下,然后往門口跑去。 “爸——”她爸剛提著購物袋進門,就被夏婷抱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夏婷:我羨慕的其實是蔣韶南那種,敢對于別人真情實感孤注一擲的付出,我沒有這種能力。 蔣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到生死關(guān)頭,你不會因為我而舍棄商業(yè)帝國? 夏婷:這個,真的不好說,反正你都是要死的。 蔣哥:…… 第81章 夏婷去開門, 蔣韶南想著趁機替夏婷緩和一下家庭關(guān)系,對馮玲巧說,“阿姨,您把夏婷教育的很好,別看她在家給您撒嬌,在外面非常優(yōu)秀,她現(xiàn)在是這邊一個大投資人的戰(zhàn)略合伙人,手上已經(jīng)掌控著幾百億資金。” 馮伶巧大吃一驚,“所以她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才回家來亂發(fā)脾氣?” 蔣韶南笑著搖頭,“她可能是意識到自己有時候?qū)θ瞬挥H近,自己又有點自責,畢竟咱們國內(nèi)都注重親情,她回國肯定是意識到這個了。” 馮伶巧低聲說,“你別一味慣著她,你看給她喂飯,你自己一口沒吃。她從小其實沒有吃過什么苦,感情上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這樣對她,小心把她慣壞了。” 蔣韶南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夏婷抱怨許久,說自己小時候缺乏家庭關(guān)注,她mama還說她感情上沒有吃什么苦。 親情愛情友情都是感情,夏婷除了生意伙伴,并沒有真正的友情和親情。 這個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她小呢,我讓著她應(yīng)該的。”蔣韶南說,“馬上我就可以和她一起回國了,阿姨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夏婷的。” 覺得以后還是他照顧夏婷好了。 吃了飯,家里的氣氛就又變得尷尬,沒有話題聊,大家就是互相查戶口,這種家庭關(guān)系蔣韶南也沒有經(jīng)歷過,還好他情商在線,力挽狂瀾,和夏婷父母拼命打聽夏婷小時候的事情。 才讓大家避免了干坐著的情況。 最后在看照片的時候,夏婷問起家里以前的房子。 她mama說那個房子還在,已經(jīng)給她打掃過了,還說她的房間沒有動。 夏婷才坐直了身子,眼睛冒出光來。 他立刻提出帶夏婷回去。 ******* 按著夏婷指點,車在傍晚時分,停在一個安靜的街區(qū)。 夏婷跑進客廳,這個家,在她的人生時間長度中,有十幾年,不曾來過了。 她如同跨越時光,走進了自己的童年。 就是那種普通的,一樓是客廳,廚房,二樓臥室的木質(zhì)大屋。 蔣韶南說,“你媽對你多好,今早給她說你要回來,就能這么干凈,肯定早上才讓人來打掃過。” 客廳是布藝的沙發(fā),中間的地毯顏色還很鮮亮,夏婷摸著沙發(fā)上的紋路,覺得就像是回憶和過去都到了自己手中,這是在她的新家,在她其后任何的一個家里都不曾有過的感覺。 她看向蔣韶南說,“這種感覺很奇怪,我覺得很激動,又很懷念,就這樣已經(jīng)站在這里,依舊覺得很懷念。” “這里才是你的家。”蔣韶南跟過來,脫了她的外套,和自己的一起掛在門口。 夏婷拉著他往二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