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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山有木兮在線閱讀 - 第109節(jié)

第109節(jié)

    宋鄒對兩人秘密到來并不奇怪,開始匯報這一年里的大小事宜。

    經(jīng)歷了雍東宮那混亂不堪的文書體系后,姜恒只覺得宋鄒治理轄縣實在是太高明了, 一切頗有條理。

    “您要的斥候,在這一年里已訓(xùn)練得差不多了,”宋鄒說,“侯爺與太史大人這幾日就可用上。”

    姜恒洗過澡,換過衣服,躺在榻上。耿曙則出去檢閱他的軍隊了,來年開春就要用兵, 必須趁冬季這最后的閑暇時間予以重新cao練。

    “派出所有的斥候,”姜恒說,“密切監(jiān)視各國動向,尤其代國與鄭國。”

    這兩國與雍直接接壤,代新王又與鄭國有著血緣之親, 他們的同盟比任何一國都更穩(wěn)固。

    宋鄒接了命令, 又說:“姜大人瘦了不少。”

    “累。”姜恒輕輕地嘆了口氣, 說道, “有些事,哪怕竭盡全力,也很難。”

    “有些難題,大可交給時間,”宋鄒想了想,說道,“再難對付的人,也是會老、會死的。”

    “是啊。”姜恒笑了笑,說,“可我也會死,只不知道誰先死在前頭了。”

    宋鄒笑了起來,姜恒搖搖頭,忽然發(fā)現(xiàn)嵩縣的城主府,有時就像是雍都落雁城之外的另一個家,緣因這是他與耿曙重逢后,第一個為他們提供保護的小天地。

    “代國公主著商人送來的,”宋鄒捧出一把劍,說道,“來人說,這是一份謝禮。”

    “烈光劍。”姜恒認出那把劍了,當初耿曙把它還了回去,姬霜又將它送到了嵩縣,權(quán)當感謝耿曙與姜恒在西川所做之事。

    如今代國名義上李霄為代王,實則已落到了姬霜的控制之下。

    “嫂子也是厲害人。”姜恒笑道。

    “什么嫂子?”耿曙抽出烈光劍,看了眼,冷冷道,“婚約早就作廢了,這些天沒整治你,又拿我尋開心?”

    “快把劍放下!”姜恒朝拿著劍作勢要按他的耿曙說,“不是鬧著玩的。”

    耿曙一手擰著姜恒的手,把他按在榻上,看也不看,另一手隨手推劍入鞘,分毫不差,騰出手來作弄姜恒。姜恒卻順勢搶到烈光劍,連劍帶鞘,抵著耿曙胸膛。

    “怎么?”耿曙摁著姜恒,低頭道,“想殺我?”

    姜恒看著耿曙,臉上微紅,用劍鞘示威般地推了推他。

    “想殺哥哥的話,”耿曙的聲音低沉、好聽,一手緩慢解開衽,說道,“往這兒刺,我就死了。”

    姜恒用劍橫架在耿曙的脖頸上,仿佛感覺到耿曙灼熱的呼吸、有力的心跳。

    “給你,”姜恒說,“喏,拿著罷。”

    姜恒在海閣的古書上讀到過,一金璽二星玉,三劍四神座,烈光象征日輪,天月則象征月輪,黑劍,意味著漫漫長夜與滿天的星光。

    耿曙已經(jīng)有很久沒用過黑劍了,那是他們父親的遺物,他終歸需要一把兵器,烈光劍亦是神兵,再適合不過了。

    耿曙翻身坐起,抽出烈光劍,認真端詳。

    “你就像烈光一般,”姜恒說,“很明朗。”

    “我不是。”耿曙朝姜恒說,“你才是,恒兒,你笑起來,就像晴天一樣。”

    “軍隊怎么樣了?”姜恒扒著耿曙后背,兩人一同看那把劍。

    耿曙一提起來就郁悶,接下來還有軍陣要重整,只得老老實實,拿出太公兵法重新布陣。是日下午,姜恒便在嵩縣審閱變法內(nèi)容,耿曙則躺在榻上,讓姜恒躺在自己懷中,一手拿著書,思考進攻越地的戰(zhàn)術(shù)。

    待汁琮朝玉璧關(guān)啟戰(zhàn),耿曙與姜恒便要馬上部署軍隊,以快打快,攻下在越地的潯陽城,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活捉在別宮的老鄭王。

    可是萬一太子靈不吃這套呢?

    衛(wèi)卓與管魏的計劃,則是讓耿曙接下來進攻濟州城,打鄭國的國都,這么一來,太子靈總不能坐視不管了。

    然而就憑手頭這兩萬人,要打下一國都城談何容易?最怕就是他們的軍隊在鄭國境內(nèi)被拖住,展開曠日持久的膠著戰(zhàn)。

    耿曙無意識地把手伸進姜恒衣服里,摸他背脊,猶如對海東青親昵撫摸一般。姜恒在這暖冬里非常舒服,一腳在耿曙腳背上來回摩挲,漸漸地睡著了。半睡半醒之間,他聽見宋鄒來報,說了幾句話,耿曙冷漠地答了句“知道了”。

    “什么?”姜恒清醒過來。

    “咱們的斥候在膠州查到了不少運送鐵的商隊。”耿曙答道,“你繼續(xù)睡。”

    姜恒打了個呵欠,坐起,他與耿曙在廳內(nèi)時懶得正裝,便都穿里衣,姜恒一身白,耿曙則一身黑衣黑襪,白天出去巡軍半日,午后便回來陪姜恒。

    “膠州。”姜恒想了想,看了眼墻上的地圖。

    膠州乃是鄭國的邊陲之地,東臨大海,北接崇山峻嶺,在那里設(shè)立打鐵場亦是尋常。

    “生鐵么?”姜恒問。

    耿曙說:“沒聽清楚,讓宋鄒回來再問?”

    姜恒搖搖頭,耿曙放下手頭案卷,說:“泡澡去罷。”

    城主府后有一溫池,耿曙連日練兵,不免肌rou酸痛,正好泡池放松一下。

    距離他們來到嵩縣,已經(jīng)兩個月有余,再過二十日,耿曙便將出戰(zhàn),帶著兩萬雍軍離開嵩縣,進入梁地,以掠奪代替補給,一路直入潯東。

    姜恒實在不能接受這種作戰(zhàn)方式,但汁琮決定的事,素來說一不二。

    “這幾日就別去cao練了。”姜恒說。

    “幫我捏捏肩膀。”耿曙說,“沒事,不影響行軍打仗。”

    耿曙的肩背很硬,姜恒幫他捏了幾下,見耿曙推著一片樹葉,從水上推了過去,泛起漣漪,忽然停下動作。

    耿曙:“?”

    姜恒怔怔看著那樹葉,耿曙便湊過去,在他側(cè)臉上親吻了下。

    “怎么了?”耿曙問。

    姜恒瞬間如夢初醒,“嘩啦”一聲出水,耿曙道:“等等!怎么了?”

    姜恒裹上浴袍,赤腳就朝廳內(nèi)跑,耿曙匆忙穿了浴袍,說道:“別跑!好好說話!”

    姜恒說:“水運!”

    耿曙把姜恒打橫抱了起來,快步進廳內(nèi)。姜恒喊道:“傳宋鄒!快!把

    商會大統(tǒng)領(lǐng)也叫過來!”

    不到一炷香時分,廳內(nèi)來了四個人,宋鄒、嵩縣商會大統(tǒng)領(lǐng)趙逡、以及雍軍的兩名萬夫長。

    “別著急。”耿曙只著一身浴袍,側(cè)身坐在榻上案前,姜恒仍披散半濕頭發(fā),憂心忡忡地看著地圖。

    宋鄒說:“可是玉璧關(guān)來了消息?”

    “不。”姜恒走到地圖前,翻出朱筆,沿著膠州港標記,說,“膠州已探明的海道,最遠能抵達何處?”

    商會大統(tǒng)領(lǐng)道:“膠州向來是鄭國的軍事重鎮(zhèn),消息出不來,斥候也很難進去,海船多與南越交互,出港之后,往往就不知去了何處。但目前可知,鄭國確實要開戰(zhàn)了,因為他們……”

    姜恒接了話頭,說:“因為他們往膠州運送了大量的鐵。”

    “不錯,”宋鄒說,“這是今日傳回來的消息。”

    姜恒說:“也即是說,被打聽到,已經(jīng)是半個月前的事了。”

    大統(tǒng)領(lǐng)趙逡點頭:“實際上他們運送鐵,時間只會更早,根據(jù)我們的推測,這個時間應(yīng)當在入夏前。興許這已是最后一批了。”

    “從膠州港出發(fā),”姜恒說,“根據(jù)秋冬風(fēng)向,最遠能到何處?”

    耿曙沒想到,一輩子沒見過海的姜恒,竟是對海運十分了解。

    “這要找名走過船路的人來問問。”宋鄒答道,“我記得曾有吳越之地的船商,只不知他在不在嵩地,姜大人覺得呢?”

    “給所有的斥候送信,”姜恒說,“到這幾個地點去找,看有沒有補給站。”

    說著,姜恒一路從膠州沿著海岸線往北邊標記,直到雍國境內(nèi)的一處海岸,雍國地廣人稀,大片土地荒無人煙,又有東蘭山天險作為屏障,擋住了那段海岸線。

    與此同時,姜恒生出了另一個念頭。

    “孫英也許就是坐船過來的,”姜恒朝耿曙說,“只不知道,他們?nèi)チ硕嗌偃恕!?/br>
    耿曙的臉色亦變得嚴肅起來,說道:“我這就送信回去。”

    “送給東宮。”姜恒說。

    如果姜恒的猜測無誤,太子靈正在堅持不懈地往雍國東北方運兵……雍地的海岸線多年來始終守備空虛,只希望現(xiàn)在一切還來得及。

    “近期不要按計劃發(fā)兵。”姜恒朝耿曙說。

    耿曙想了想,說:“太冒險了。”

    “一旦太子靈繞過玉璧關(guān)前的防守,”姜恒說,“把兵馬運送到雍國后方,你手里這支兵員,就是最后的希望了,不發(fā)兵,只會延誤戰(zhàn)機,若在越地被拖住,最后一支救援國內(nèi)的軍隊也沒了。”

    耿曙沉吟不語,最后他決定,在這件事上聽姜恒的。

    “可是如果不發(fā)兵牽制玉璧關(guān),雍國想進軍,就……”

    “那就讓他去死好了,”姜恒道,“先前誰還答應(yīng)我一劍捅了他的?”

    “知道了。”耿曙馬上識趣地說,他當然知道姜恒是在說反話,這些日子以來姜恒是最焦慮的那個,直到過了發(fā)兵時限,他仍讓耿曙強行按兵不動。

    耿曙放出去的海東青,帶回來的消息則是汁琮的三個字:知道了。

    “什么叫‘知道了’?”姜恒難以置信道,“他不派人去查么?”

    “他說知道了就是知道了,”耿曙說,“我有什么辦法?”

    這個時候,宋鄒傳喚的船商來了,姜恒馬上從耿曙懷中起身,正了正衣裳,已經(jīng)來不及問他名字了,說:“從膠州出發(fā)的海船,北上后,最遠能抵達什么地方?”

    “回大人的話,”那船商說,“小的只在吳地跑過幾年船,具體情況不清楚,只能道聽途說……”

    姜恒:“知道多少就說多少。”

    “……鄭地四個港口,往來南越等地,所做無非海上生意,鄭人的船大多是江船,想要海上航行的大船,須得求助于郢人。但膠州港口往北方一路過去,多年來幾乎無人去過,鄭國也不允許任何商道途經(jīng)膠州,俱是官船……”

    “……膠州與北地的林港等地,多年前聽聞有過往來,但只要北上,暗礁極多,春夏間,幾乎無船能平安到此處。”

    “筆給你。除非什么?”姜恒遞給他朱筆,知道他一定還有話說。

    船商尋思片刻,圈出一塊海域,說:“大人說的是,除非秋冬交季時,會有一個月上下的西南風(fēng),如果利用好這段時間,便能將船從膠東出發(fā),花上整整一個十月,開到東蘭山的最東邊,但是有沒有能靠岸的地方,小人就……”

    姜恒聽了這話,簡直是天旋地轉(zhuǎn)。

    現(xiàn)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鄭人只送了軍隊進入雍境,尚未成功策反林胡、氐二族人,否則……

    “一艘船可以運多少人?”耿曙直到此刻,仍然保持了鎮(zhèn)定。

    “多則兩千,少則八百,”船商說,“并無定數(shù),若將貨艙騰空,嗯,平均兩千人是可以的。但商路講究的是‘往返’,這條海路有去無回,所以鄭國幾乎從來不與雍國走海道生意……”

    姜恒坐在榻上,無意識地揮手,示意先退下,再看耿曙時,耿曙的表情依舊鎮(zhèn)定。

    “不會有太多人,”耿曙說,“算他們十條船,也只有兩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