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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千夜回來了。但是他……

    失憶了。

    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過往所熟識的一切，也包括……

    我。

    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還是像彼時一樣喜歡晝伏夜出，以及——

    “你的翅膀可真漂亮，我很喜歡。送給我，好嗎？”千夜盯著我背后閃耀銀光的漆黑羽翼，笑咧了嘴這么對我說。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是個拔毛狂魔呢……千夜。”我稍微愣了下，反應過來后，上前去想抱抱他。

    可他似乎突然間變得非常抵觸，與我拉開了距離。“干什么？！你誰啊！……本大爺跟你又不熟！你別碰我！”

    這句話，聽著有點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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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皆知，聽聞愛情，十有九悲。

    我一直偷偷跟在他的身后，而今已是第九天了。

    似乎“跟蹤”這個詞用在我的身上并不妥，但今夕，還能用什么解釋。

    “喂，你跟在本大爺身后這么久是想搞什么事？本大爺忍你到現在，該給個解釋吧？！不要仗著自己擁有漂亮的翅膀就可以出來顯擺，本大爺遲早有一天不忍你了直接砍了你的翅膀！”

    我低語自己的名字，期望他能記起些什么。

    時間流逝，終究追不上飛奔的記憶白馬。

    而今，不得不解釋了么。

    我又能解釋些什么。

    說我們是朋友，那樣太淺薄了。

    說我們是戀人，那樣誰會信呢。

    說我們是宿敵，那事情會發展到不可控的相反境界吧。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苦笑曰那不知重復了多少遍的話語“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呢，千夜。”

    還未失去，不覺珍惜。反而失去了，才發覺自己早已對他魂牽夢繞。當我獲知他再也無法睜開雙眸的剎那，好似山崩地裂，世界驟然失去應有的色彩。

    好在，我再一次看到了他。

    他還能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這一次，我再也不會放手。

    哪怕重新開始。

    “你這種偷偷摸摸的行為本大爺早就看不慣了！來戰吧，凡爾斯！本大爺今天就要拔光你的鳥毛，看你以后還怎么在本大爺面前嘚瑟！”

    先前失去千夜的悲痛被失而復得的喜悅覆蓋，如今，經久不戰而燃燒起的戰斗欲望將我的理智一掃而空。

    “千夜……”

    “嗯？”對方輕哼一聲，不屑與微微出乎意料的欲望溢于言表，“你特么說話能不能完整點？別搞得跟送葬一樣，要說也是大爺我給你送葬！小鳥就該好好躲在籠子里，要不然就會變成死鳥。”

    “吶，打哭你我可不哄哦。”

    “啥啥啥？你個死鳥瞎說什么玩意呢？難道你不應該才是被大爺我打哭的那個么？我看你特么的就是想笑死我，好繼承我的……”他忽而說不下去了，腦子里那些破碎的記憶一閃而過，他卻總是留不住什么。他曾經擁有過的……又到底是什么。

    見他分心，我刻意放緩了攻擊的速度。

    附在對方耳邊用獨具的磁性嗓音低語“交戰時可不能分心哦。”

    聞言，他翠綠色的魔瞳中閃過一絲凜冽寒光。頃刻，鐮刀肆虐橫掃，駭人攻擊毀天滅地般轟來。

    風起云涌、天搖地動，攻擊破空席卷著周遭一切。

    我不知自己是有多久……沒能戰得如此酣暢淋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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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舍不得下重手呢……

    現在倒反過來被壓制了。

    他將鐮刀架在我的頸脖間，呼吸的氣息拂過我的耳畔，他的體溫能讓我如此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真是……太好了。

    “喂，你根本沒在用心和老子打，還想把老子打哭？做你的春秋大夢去！總是千夜千夜的叫，你特么幾個意思啊？！本大爺就算真看上個男的，也不會是你這種娘炮一樣的貨色！”他握鐮的手又加了一分力道，割裂了我的皮膚，絲絲血珠滲出，給他的鐮刀又抹上了一層罪惡的證據……

    “收手吧，千夜……你這樣，我真的很心寒吶。我是凡爾斯，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么？我們……我們可是肩負著宿命的啊……你怎么可以把這一切都忘了呢……”

    似有一種久違的液體劃過我的臉頰，我知道那是淚，既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又有相見分生的惆悵。

    但我還是要強撐起他原來熟悉的笑容，那個在他眼里算是欠揍的笑容，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千夜，想起來啊！我們曾戰于群山之巔，那段自由自在的時光，是會留下烙印的。就算你再次醒來時什么都不記得，我也愿把所有的回憶為你重演一遍！

    相信我，我會改寫你的結局，你不會死的，更不要說是在我面前。盡管那位大人反對我與你的親近，那又如何？只要你在，我不會懼怕任何精靈。

    現在，是我該承擔責任的時候了。

    可他卻毫不領情，反而嘲笑我的脆弱。

    “哭什么哭？煩死了。本大爺攤上你這么個無趣的對手也是倒了大霉了，你現在能滾多遠就滾多遠，看到你這張蠢臉本大爺連殺你的心都提不起來。”

    他撤回鐮刀轉身就走，不帶絲毫的猶豫。

    “千夜！”我慌忙叫住他，生怕他又一次從我的世界中消失，無處尋覓。

    “我喜歡你！”

    這一瞬間，我感受到的，是闊別已久的……坦然。

    這個在我心里反復演練的句子，終于說出口了。

    可他會拒絕么？

    他會接受現在的我么？

    “笑話。”

    兩個字撲滅了我心中的火焰。

    “本大爺才剛說過，你這種貨色趕緊從本大爺眼里消失，又不是個姑娘家，居然還能哭哭啼啼的，看著真惡心。你那翅膀就先寄放著，等老子改天有心情了再來拿走，那時就順便送你上路。”

    糟糕，我好像連笑容都維持不下去啦……

    真是絕情呢，千夜。

    看著他逐漸遠離視線，我捕捉到的背影甚是陌生。頹廢、悵然若失，遺忘的過去還是對他如今的生活造成了很大影響。

    不過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明天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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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雖如此，我卻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

    翌日已至，但我沒有急著去找他，我就這么躺在一片草地上，任憑破碎的記憶不停地閃現在腦海中。

    “本大爺就算真看上個男的，也不會是你這種娘炮一樣的貨色！”

    “千夜……”

    這些零碎的片段擾亂了我的心緒，我有點煩躁，隨即坐了起來，撓了撓自己的頭發。

    我依舊像往常那樣跟著千夜，小心翼翼地躲著他，不被他發現。經過昨天那些事，現在的他一定很討厭我吧。

    要是沒有先前那些事……

    算了，過去的已經無法挽回，還是想想現在應該怎么做吧。

    “凡爾斯！怎么又是你在跟蹤本大爺！本大爺昨天不是警告過你，再敢出現在本大爺眼前我就砍死你么！我告訴你，凡爾斯！要不是本大爺看你那對翅膀好看還想再留幾天，你現在連渣都不剩！”千夜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面前，揮了揮他手上的極夜魔鐮以示警告。

    “千夜，你先別著急，你看看我的翅膀，是不是很好看？”我的臉上仍舊浮現出如同往日的笑容，我試圖喚醒他的記憶，無論是笑容，翅膀，或是別的一些什么，只要能讓他想起來，我都會盡力還原到我們曾經熟悉的樣子。

    快想起來啊，千夜……

    “唔……是挺好看的。所以你小子給我記住了，本大爺遲早有一天會將它奪過來！”

    “你以前也很喜歡這兩對翅膀呢……”我苦笑著，嘆了口氣。

    “什么叫以前也很喜歡？”他愣住了，有些不明所以。

    “千夜，看著我，或者這兩對翅膀。你有沒有覺得甚是熟悉，你難道就不覺得自己失去了什么記憶嗎？”

    “沒有！神經病了吧你。本大爺現在好端端的失去什么鬼記憶？！凡爾斯我告訴你啊，不要以為你翅膀好看就可以忽悠到本大爺，那翅膀你就算不送給我……遲早有一天我也會自己去取！”

    “那翅膀，我送給你了。”

    “什么……？”對方稍微愣了愣，大概是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我曾經，可是連同我自己都送給了你啊……”我順勢拉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千夜，跟我來。”趁這只死神還沒反應過來，我把他帶到了一個地方。這里，有我們曾經共同留下的回憶。

    入眼，是一望無際的綠色，是生意盎然的氣息。面前，一口巨大的噴泉正往外噴涌著，發出“嘩嘩”的聲音，聽上去很是心曠神怡。泉水極其清澈，溢出的水流匯聚成了小溪，在這片大地上蜿蜒縱橫。不遠處，一段光潔的青石小徑極力延伸至目光的盡頭，它引領著來者前往另一片風光無限的地域——云霄古橋。

    “此處是……什么地方？”回過神，他環顧四周，問道。

    “浮空仙島。漂亮吧？”

    “嗯……？大爺我覺得不怎么樣，也就一般般。所以，你帶我來這里是想干什么？”

    “千夜，看到那邊的噴泉了么？”我笑著看他，“以前有一次，我就很想在那個噴泉里玩水，于是叫上了你，結果你說什么都不肯下水。最后啊，我還是強行把你拉下來了，濺了你一身水，然后你特別生氣，在水里一直‘追殺’我……”

    “等一下等一下！凡爾斯，照你這么說的話……我們以前是什么關系？”他疑惑地看著我，似乎感到十分迷茫。

    “啊，我們以前……”我的心中泛起一絲酸楚，“是戀人啊……”

    可你現在都不記得了……你，還有無恢復記憶的可能……是要還原為熟悉的過往，亦或者是重新開始呢……

    “千夜……”我輕喚了他一聲，天藍的眸子里黯淡了光芒，卻不知該如何繼續說下去，內心只余有凄苦。

    許是他見我沉默太久，逐漸喪失了興趣“你特么的怎么不說話了……？切！該不會又是在忽悠本大爺吧……”甚至到了最后，他連招呼都不打便悄然離去。

    我這回沒有去追他，因為我剛才并無挽留他。就算留得住他的軀殼，留不住他的心，那又有何用？恐怕只會徒增他對我的討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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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天浮空仙島一別后，我已有數日不曾再見到他。我閉關修煉的幾天里，他從未找尋過我。果然，他是打從心底討厭我了吧……或許，厭煩更為貼切。

    回不去了……這一切。重新開始？我又頓感前路渺茫。眼中的世界仿佛被一片陰霾所籠罩，看不清它本該有的樣子。

    好煩啊……我平躺于柔嫩的草坪之上，隨后翻了個身，試圖強迫自己入睡。睡著了，就不用再想這么多了。偏偏是事與愿違，內心煩躁不安，使得我輾轉反側，睡意全無。

    任時間流逝，我終于起了一絲絲的困意。打算就著這般涼風習習中安然睡去，耳畔卻是響起了那熟悉的聲音。

    “凡爾斯！這都過去多少天了，你居然都沒再來纏著本大爺了？你該不會是……真的洗心革面，不再偷偷跟著我了？誒算了不理。大爺我這次來呢……對，又是來找你干架的！當然呢，我也希望這一次的戰斗，你能全心全意應對！聽見了沒？飛行精靈王！要是你再被本大爺打哭了，丟人丟大發了，可莫怪是本大爺欺負你啊！”千夜手持極夜魔鐮的陰影落到了我的身上，一言一語中盡是挑釁輕蔑的意味。

    聞道，我坐起身，直愣愣地看著對方，不知所言。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你老盯著本大爺看做什么……你再這樣的話，大爺我現在就一鐮刀砍了你！給點反應啊你，啊？……這樣才對嘛。來，跟我走吧，我也要帶你去個地方。在那里，我們才可以大展身手，不必再束手束腳了！”話音剛落，他率先振翼飛離。

    “……好，好。”緩了緩神，我答應道，隨即迅速跟了上去。

    這里是……我掃視著周圍的環境稀薄的云層，像水面的鱗波，為成群成行的卷云，是卷積云；空氣同樣也很稀薄，我知道了……千米高空。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亦或者，其實是我自己想多了？

    “來吧，凡爾斯！毫無保留的使出你的全力，讓我們痛痛快快地大戰一場！”他手中魔鐮鋒芒畢露，亮著森森寒光。

    “好，這可是你說的。”我闔了眼，第三對羽翼于背后緩緩展開。與前兩對所不同的是，它漆黑得發亮，上面覆著的漆黑羽毛金光閃耀。流轉于我全身的銀光也漸變為金色，而后在某一時刻金光乍現。待光芒散盡，我以全新的姿態出現在了他的眼前。羽化成翼，狂風驟起。

    我稍微屈起手指，一柄槍刃兩側帶有純白雙翼的金色長槍憑空出現。我緊緊握住槍桿的一瞬間，耀眼的金色電光倏然在槍刃上炸裂。“如你所愿，來吧。”

    “進化了……？”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的蛻變，但氣勢絲毫不減，“那又如何？！本大爺照樣能把你打到哭！”

    “等下。”我聽見了下空傳來的一陣驚空遏云的鷹嘯聲，擺擺手制止千夜即將沖過來的行為。

    “怎么了……？你這家伙該不會是害怕，想臨陣脫逃了吧？想都別想！你做夢，告訴你，不可能！”

    “并不。”我注視著那道極速趕赴而來的白影在我們面前現了形，正是弗雷爾。“隕星議會？……我知道了。”我靜靜地傾聽著他向我匯報的情況，完了之后輕輕拍了拍他的頭，示意他離開。

    千夜很不滿地揚了揚自己的鐮刀，對我發出警告，妥妥的威脅“什么鬼的隕星議會……？那又是個什么玩意。到底發生什么事了，需要你去處理還是怎么……？我跟你講，你要是去辦正事的還好。要是并非如此，而是請你剛剛那只小鳥配合你演的一出好戲來欺騙大爺我，然后偷偷溜走的話，下次被我逮住可決不輕饒！”

    “怎么會呢。”我朝他揚起了一抹溫和的微笑，“等我回來，我們再一戰破天好不好？”不等他作出回答，我上前緊緊擁住了他。良久，這才不舍的放開，看了他最后一眼，抽身離去。

    “……喂！該死的凡爾斯你居然敢丟下本大爺自己一個跑了？！居然連本大爺的回答都不聽就自作主張地溜了！！！你這種行為令我很生氣，并且很懷疑你這些天對我說的話，知不知道？！……打架這么好玩的事，居然不叫我？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太久沒被拔毛皮癢癢了，想挨我的鐮刀了？！是的話就吱一聲，我又不是不會成全你！”。

    “好，我們一起。待一切解決完畢之后，再來完成那場未完的宿命之戰。”我笑著對他說。

    他是否已然恢復了記憶？我無從知曉。能否恢復記憶，什么時候才會恢復，我亦不清楚。我只知道，失去的也許再難挽回。那么，只能告別過去，立足當下，展望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