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清晨,金燦的陽光像水墨一樣從天邊灑下來。薛眠閉著眼睛哼唧著翻了個身,昨晚后來兩個人鬧到大半夜,到這會兒都還腰酸胯疼。他一個覺不夠睡,怎么也揭不開眼皮。 直到薛小覓的電話打來——“舅舅!你還在睡覺啊?快起床,我馬上到了!” 薛眠沒有表情的原地放空了三秒,突然呲溜一聲爬起身:“到了?到哪兒,棠安?” “對啊,”薛小覓在電話那頭止不住的興奮:“費爸爸派的司機八點就接上我了,早餐都是在車里吃的。” 薛眠揉著眼皮扭頭去看床頭柜上的鐘,快九點了,要是擱在平時上班,這會兒他早已經站在講臺上開麥說完第一節課。薛眠掀被下床,對著聽筒道:“路上注意安全,讓司機叔叔開慢點。一會兒舅舅要去看姥爺姥姥,你讓司機把你送去費爸爸的別墅,等我回去給你做午飯。” 薛小覓商量道:“我能一起去嗎舅舅?” 薛眠站在衛生間鏡子前擠牙膏:“作業做了?” 薛小覓摸著后腦勺,沒什么底氣的打哈哈:“啊……才、才第一天放假,哪有那么快嘛。” “那就安心待家里寫,少想著出去玩。”薛眠一邊刷牙一邊找毛巾:“你費爸爸心軟,我可不好糊弄,別以為溜來了棠安就有人罩著你。他要是不聽話,我一樣打,記住了?” 這話說得,狂呢。薛小覓在聽筒那頭嘻嘻偷笑,咕噥道:“才不信,舅舅敢打爸爸?哼。” 薛眠掛斷電話,洗漱完畢穿好衣服。費南渡一早就出門了,有個朋友專程來云州拜會,但他人在棠安,于是客人就輾轉追過來。兩方約了喝早茶,沒到七點半費南渡就出了門,走之前留了張字條給薛眠,剛剛起床的工夫薛眠已經看過。 簡單收拾了一下裝備,別墅車庫里停了兩輛車,一輛是薛眠更偏愛一點的越野,一輛是轎跑。車自然是別墅主人準備的,留作薛老師平時出門用。但兩輛車無論哪輛,在這偏安一隅的小城都略顯高調。薛眠望著車庫擺頭興嘆,提著只竹篾籃子打的出了門。 小城就這么大,無論去哪兒十幾二十分鐘差不多都能到。薛眠付錢下車,周末的公墓園熙熙攘攘,還是有不少來祭掃的人的。薛眠邁步上山,不急不緩,一步一步來到了父母的墓前。每年清明重陽和祭日除夕都是祭掃先人的日子,但不必每個都來。上次過來是去年的三十除夕夜,今天是二老的祭日,不知怎的,薛眠突然覺得有些話想跟爸媽說說,就買了紙錢鮮花,準備了貢品,提著來了。 他把香點燃,拿出貢品一盤一盤擺好,倒了酒,跪在墓前掏出打火機準備燒紙錢。這些流程經歷過太多次,已經熟悉到不需要思考就知道下一步該怎么做。各有講頭的貢品水果,或是遠觀足可以以假亂真的紙錢,薛眠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被父母吃到、用到。所謂心意,也許只是活著的人的一種自我安慰,安慰在這個星球宇宙里真的有另一個平行世界,而你送去的每一樣東西,故人在那里都可以毫厘無損的享受到。 只是誰知道呢。 “爸,媽,你們嘗嘗看,這條魚我改良了口味,是不是比上回的甜口一點?”薛眠一邊燒著紙錢,目光穿過嗆人的灰煙看向墓碑上的字。他知道不會有人回答,他只是說給他自己聽。 “你們走的時候爸爸才四十二,mama剛四十,都是年輕時候的樣子。如果現在你們還在,我想總歸臉上得有點皺紋了。”薛眠低頭咳嗽了幾聲,抬手扇了扇面前的煙霧,又道:“不過我媽那么漂亮,而且現在市面上的化妝品功效都特別好,能抗衰老,還能除皺祛斑……媽,我會給你買一大堆屯著的,讓你慢慢用。” 濃烈的火光吞噬著一張張不同顏色的紙幣,可任憑它們再多姿色彩,最后都會變成一攤一碰就碎的灰色粉末。薛眠席地而坐在草坪上,帶來的酒沒倒完,他找出一個多余的紙杯子,給自己斟了一口的量,道:“爸,我現在能喝酒也會抽煙,跟你那會兒一樣。但我酒量不行,比不過你,抽煙也不上癮,沒事了才吸一根。”對著墓碑抬了抬手:“爸,這杯敬你。” 湖鄉小城,山明水秀。車子一路往東行駛,很快到了地方。費南渡推門下車,老周也跟著下來,路上問:“費總,一會兒接到薛眠后,您是直接回云州嗎?” 費南渡抬表看了眼時間:“陪小覓吃完飯再走吧。” 薛家父母的墓地費南渡來過幾次,除了第一回的時候到墓前上過香磕過頭,后來薛眠就沒讓他再跟著一起,只讓在山下等他,說是爬山累人,他也待不了多久,就不麻煩了。 但費南渡猜得到薛眠心思。他是想有點跟父母獨處的時間,所以哪怕那個旁觀的人是費南渡,他也會多少有些不習慣。 上了山,小縣城陵園不多大,也沒太多郁郁蔥蔥的松柏遮擋,費南渡一眼就捕捉到了薛眠的身影。交代老周在這里等,自己走了過去。 三支清香插在香爐里,香灰撲簌落下,就快見底。薛眠收拾了碗碟酒杯,裝回竹篾籃子里。這東西老古董了,據說還是太爺爺傳下來的,一直收在老宅的儲藏室里。這次翻出來,他看挺好用,就帶來了。 “爸,媽,我走了。”薛眠拎著籃子望著墓碑上的字,眼睛里有光彩流動,落到嘴角邊,化出一朵淺淺的笑:“我知道不管我長多大,你們都還是會放心不下。可是別擔心啦,沒事的,我現在有人照顧了……之前帶來給你們見過的,就是他。爸,媽,我們結婚了。我愛他,很愛很愛,以后的半輩子都會和他過下去,也只會跟他過下去。你們在天上多照顧jiejie,保佑好小覓。我長大了,能自己飛了,是你們期望的模樣。” 頓了頓,嘴角微揚,露出個無比燦爛的笑:“不是炫耀。爸,媽……我現在特別幸福。” 有一只手伸過來,搭上他的肩,將人輕輕一帶摟進了懷里。薛眠嚇了一跳,捂住胸口側目抬頭——倏然笑了。 費南渡低頭,在他額上輕輕一吻,柔聲道:“怎么過來掃墓也沒叫我。” 薛眠臉上一紅,像不好意思在父母陵前親親抱抱,輕輕推了他一下,嘴角邊的笑卻始終沒下去:“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費南渡接過他手里的籃子:“小覓給我打的電話。” 嘿,這小子!薛眠皺了皺鼻子:“他是又跟你打什么小報告了吧?怪我不帶他來?我可跟你說,孩子不能一味的慣著,不然以后上房揭瓦有咱們哭的時候。” 費南渡滿眼寵溺的望著他,揉了揉薛眠的頭。 他轉過身,朝薛父薛母的石碑鞠了三躬,聲音朗朗,道:“爸,媽,小眠現在回棠安工作了,以后我們會常過來。未經二老同意把您家的寶貝娶回了家,希望你們不怪。以后無論小眠去到哪里,我形影不離,一生陪他。這是承諾,也是畢生所愿。今后的每一天他都有我,請你們放心。” 明明四周無風無浪,陽光盛開,可眼眶卻莫名一熱,有股溫暖的液體毫無準備的涌了上來,幾欲落下。薛眠低著頭吸了吸酸溜溜的鼻子,說不上來哪里不自在,別扭的搖了搖身子,心里有個地方火一樣燒了起來。 就這樣吧,沒什么不好意思了。 薛眠踮腳勾住費南渡的脖子,臉對著臉,促狹的聲音里夾雜著銀鈴般的笑,融化在了風中。 “爸,媽,我要親我媳婦兒了啊!” 說罷往前一湊,閉眼吻了上去。 ※※※※※※※※※※※※※※※※※※※※ 這章寫得快,沒怎么來得及修文,一起期待下一章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