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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章(上)

    人間芳菲三月天。

    暖陽照得人渾身酥融,仿佛置身一片柔軟的金色云團中,連暴露在陽光下的皮膚都被撒上了一層金燦燦的星粉。

    秦笛步履從容的走下機艙,鄭鶴沅著急去拿行李,十個小時的飛行飛得他全身骨頭發(fā)脹,沒下機前就開始嘀嘀咕咕耍脾氣,虧得秦老板好一番哄,這會兒才稍微肯給個好臉看。

    “都五點了,這里的太陽怎么還沒下山。”鄭鶴沅等候的間隙看了一眼航站樓外的天,碧空如洗,白云如蓋,哪里像快近傍晚的樣子。

    “酒店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一會兒先去吃飯。”秦笛接過二人的行李箱,抬手在鄭鶴沅腦門上搪了搪。小鄭這幾天連軸加班身體沒吃得消,上飛機前有點低燒,這會兒一摸還行,熱度降下去了。

    “沒胃口,被那兩陣氣流顛惡心了。”鄭鶴沅背上包,動作自然的挽住秦笛胳膊,有一搭沒一搭的道:“喂,你別忘了自己說的話啊,我可請了十天年假的,說好了就在奧地利待兩天,剩下的我們環(huán)歐洲游,我說的那幾個地方尤其得去。”

    都這么給面子帶病陪行了,哪有不答應的道理。秦笛笑笑,抬手在一顆毛躁躁的腦袋上揉了揉,替鄭鶴沅攏好脖子上掛著的薄圍巾。正動作間,眼角余光里閃過一道人影——秦笛眉心一動,抬頭看過去,航站樓外候車區(qū)的馬路上有人正背著只黑色運動雙肩包,低頭跟拉客的出租車司機說著什么。

    秦笛拍了一下鄭鶴沅后腦勺,指了指馬路邊。

    鄭鶴沅循他所指望去,幾秒后突然兩眼一彎,“啪”的一聲錘在了秦笛胳膊上,興奮喊道:“他來了?還真來了!”

    “我們走快點,坐車跟上去。”秦笛一手摟著鄭鶴沅,一手推著行李箱,腳上步速真加快了不少。

    鄭鶴沅一雙眼睛滴溜溜的盯著馬路邊那個人影看,張望了半天后又想:對方是什么時候上的飛機,怎么全程十個小時的飛行,他們竟連一面都沒碰上。

    秦笛帶著鄭鶴沅拐出航站樓,那頭要“跟蹤”的人已經(jīng)上了車。早先安排好的接駁車正等在路邊,兩人迅速上車,秦笛吩咐了一句“跟上前面那輛出租”,司機一腳油門踩下去,兩輛車一前一后穿進了維也納古老的城區(qū)中,于身后綴下一片粉金色的落日余暉。

    車開一路,四十分鐘后在市中心一家度假酒店前停下。秦笛率先下車,鄭鶴沅在一旁問:“我們要正大光明的過去打招呼嗎?”

    “人都來了,還怕他跑么。”秦笛嘴角微勾,笑得胸有成竹。他回身刮了一下鄭鶴沅尖挺的俏鼻梁,溫聲道:“這里離訂的酒店不遠,你先跟車過去把行李放下。我去找他聊聊,晚上說不準能三人晚餐。”

    鄭鶴沅擠擠鼻子,不大高興自己被丟下,哼哼唧唧的不知道說了句什么,接著長腿一邁坐回車里,帶著司機先走了。

    中世紀風的酒店裝飾金碧輝煌,秦笛推門進去,大堂里熙來攘往的人群面孔各異,到底是國際旅游城市,來觀光的外籍客還真不少。

    秦笛循著目標朝前臺走去,他的“目標”此刻正跟工作人員核對入住信息。前臺輕聲細語的以英文詢問客人有沒有酒店集團會員卡,面前客人誠實搖頭,正要開口,秦笛胳膊往前臺桌上一搭,對盡職盡責的金發(fā)姑娘道:“我有,用我的吧。”

    薛眠唰的一聲回過頭——

    本來還猶帶紅光的臉蛋瞬間退血似的白了個干凈。

    他見鬼了。

    “不是,”秦笛被他這突變的面色慘白給弄得嚇了一跳,立刻后退兩步,讓出一點適當距離:“是我,好好看看,別給嚇到了啊。”

    一顆心咚咚咚咚猶如擂鼓,薛眠哪想到他們會在這里碰上。這堪比“人贓并獲”的抓包絕對意料之外,他除了慌只有慌,恨不能找個墻縫鉆進去。

    秦笛太清楚他這會兒腦子里都在想什么,先給前臺報了卡號,前臺姑娘識趣,不相干的熱鬧絕不多看一眼,埋下頭專注給客人che去了。

    “先緩緩,別慌。”秦笛臉上帶著笑,道:“我和小鄭一起來的,他去酒店放行李了,一會兒過來大家一起吃個飯,不介意吧?”

    薛眠穿著件淺棕色的呢子風衣,腦袋上扣著個鴨舌帽。他搞不懂秦笛是怎么看到自己的,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他都已經(jīng)包得這么嚴實了,怎么還會被認出來。

    事已至此,躲也沒用。薛眠手握成拳抵著嘴巴重重咳嗽了兩聲,像在把彌漫全身的尷尬氣息給它咳散,方道:“我……我過來出趟差。”

    噗。

    這么蹩腳的理由也虧他也想得出。

    秦笛不動聲色,不拆穿也不附和,只道:“沒事,你先去辦入住。人總是要吃飯的,我訂了餐廳,你上樓放行李,一會兒小鄭來了大家一起過去。”

    薛眠本來還想再推辭,一看秦笛這架勢,根本沒有要走的樣子。只能默默嘆氣,苦于還不能表現(xiàn)出來,領了房卡先上樓。

    鄭鶴沅迫不及待趕過來看熱鬧,連行李箱都沒打開,直接扔在房間玄關就跑來了,剛一進酒店大堂就看到秦笛在休息區(qū)打電話,旁邊沙發(fā)上坐著的正是他們追了一路的人。

    “嘿!”鄭鶴沅小跑過去,在一臉沒有表情的薛眠肩上拍了一下。

    他早晚得嚇死在這兩人手上。

    薛眠想。

    “我真佩服你,你是怎么躲在機艙里十個小時不露臉的,衛(wèi)生間總得上吧?”鄭鶴沅笑嘻嘻的挨著薛眠落座,回頭瞟了一眼還在打電話的秦笛,問:“他給誰打電話?”

    對著秦笛薛眠還能稍微板點臉色,可面前的人是鄭鶴沅,他裝不了冷漠,只能接話道:“好像國內打來的,一會兒掛了你問問吧。”

    “我才不問,肯定是樂隊那幾個。”鄭鶴沅從口袋摸了盒口香糖出來,打開瓶蓋搖了兩粒給薛眠:“沒想到我們是一趟飛機,早知道就提前聯(lián)系了,路上還能說說話。我平時很少坐這種長途航班,一路上又累又無聊,連個聊天的人都沒。”

    上飛機前薛眠有設想過會不會跟秦笛碰上,畢竟從云州直飛維也納的航班每周只有這一班,只是沒料到鄭鶴沅也一起來了。聽他話里意思,他們是下了飛機才把自己認出來。薛眠抬表看時間,他今天一天都沒吃飯,這會兒腸胃開始蘇醒,隱隱有了一絲疼痛感。

    秦笛掛完電話走過來,朝鄭鶴沅使了個眼色,大意是讓他別亂說話。鄭鶴沅不服氣的白他一眼,意思相當明顯,你爸爸我什么時候亂說過話?

    “走吧,餐廳離這兒不遠,大家散個步,十分鐘就到。”秦笛道。

    漫步在夜幕籠罩的維也納,哥特式風的建筑隨處可見,路上行人來來往往,耳邊不時飄來悠揚的樂器演奏聲,還有路邊歌者吟詠的游唱。

    餐廳位置在一條繞城的小河邊,路燈照映的河面上波光粼粼,遠處城區(qū)星火點點,河岸上有賣藝人在表演舞蹈,引來一圈圍觀的游客鼓掌喝彩。

    秦笛負責點菜,詢問對面兩人有沒有特別的要求。薛眠心思不在吃飯上,搖頭說吃什么都行。鄭鶴沅心細,看出薛眠不在狀態(tài),席間就負責說冷笑話調動氣氛。然而他笑話越說越冷,都三個菜走完了,場子還沒熱起來。

    明天還有重要活動,秦笛手放到桌底,在鄭鶴沅膝蓋上拍了拍,道:“我在這邊租了一輛車,薛眠,你人生地不熟,要不明天一起走,我們去酒店接你。”

    “不了,我……我出差,不順路。”

    都這會兒了,還照死咬定自己是出差吶?

    “出差?”鄭鶴沅滿臉寫著impossible:“這幾天維也納有對公活動嗎,我怎么沒聽說?我一個媒體人應該最先知道啊。”

    “不是國際性的,是、是企業(yè)活動。”薛眠埋頭喝水。

    越說越跑偏。鄭鶴沅挑著一邊眉毛去看秦笛,秦笛沉默片刻,道:“就算是出差,晚上時間總沒有工作安排了吧?既然都到這里了,明天的晚宴我還是希望你能去參加,畢竟——”

    “婚禮不是下午舉行嗎,等晚宴再趕過去還有什么意思。”鄭鶴沅插嘴道。

    本來就一直在刻意回避這個話題,現(xiàn)在“婚禮”二字突然被擺到臺面上,薛眠怎么也沒辦法再繼續(xù)維持心如止水了,更不必再裝下去。

    所以他沉了沉呼吸,道:“你們真的誤會了,我不是來參加婚禮的。”

    “……我服了。”

    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鄭鶴沅是坐不住了:“你到底怎么想的,那可是結婚啊,動真格的!”

    “薛眠,就非得這樣么?”秦笛也不兜圈子了,目光沉然的看過去。

    登機前一小時,薛眠曾起過要打道回府的念頭。

    他不知道從昨晚到今天清晨自己有沒有睡著過哪怕一分鐘,也記不起來隨身那一背包的行李是怎么收拾好的。他同樣不記得出門后的開車路線,以及家里的水電門窗有沒有關牢,只知道等所有意識全部回籠的時候,人已經(jīng)坐在了萬米高空的飛機上。

    他不遠萬里飛來這座異國之都是為的什么?

    似乎到現(xiàn)在都還沒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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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不得告別。

    最后一章,明天見。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