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北4
春節假期一過,新一年的工作又有條不紊的開始了。 這天薛眠接到云漢打來的電話,告知明天將有一場涉外商務洽談需要他參加。薛眠點開郵箱找到發來的資料,認真研讀準備了一晚,第二天精神飽滿的踏進了快二十天沒來過的云夢墅。 卻迎面挨了當頭一棒。 時間退回半個小時前。 上午八點半,薛眠準時出現在主樓市場部那一層,與他對接的工作人員引他到休息室稍等片刻,會議還有半小時才開始。 最近天氣干冷非常,不似云州往年該有的氣溫和濕度。薛眠有點嗓子發炎,為了不影響發聲說話,這幾天一直在喝枸杞胖大海,出門也隨身帶著保溫杯。他擰開杯蓋倒了一杯晾著,翻開手機看了會兒新聞,沒多時耳朵邊突然窸窸窣窣傳來一陣細小的說話聲。 休息室的門開著,應該是隔壁茶水間員工在聊天。薛眠沒想聽這個墻角,便起身準備把自己這邊的門關上。然而剛走到門口手扶上門把,隔壁閑聊的話題里突然出現的一聲“費總”讓他忍不住提了一下心,不自覺的留意上了談話內容。 “你也是第一次見啊?我還以為你都五年的老員工了,早該比我們見多識廣的。”一個嬌滴滴的女聲揣著笑的響起。 “老員工有什么用,費總之前可是一直在美國的,又不在國內辦公,我就是十年八年的老員工也跟他沒接觸的呀,當然什么都不知道了。”另一個音色稍粗的女聲滿含遺憾的接話道。 “現在大家都在猜那位是不是費總的女朋友,我覺得也不是沒可能。你看啊,葉小姐也是美國來的,跟費總又認識,而且家世那么出色,人也漂亮有才學……還真是應了電視里演的那種門當戶對,兩個人站一塊好配哦!” “可能性是挺大的,不然費總人還在國外出差都還沒回來,居然就安排那姑娘自己先來公司了,可見兩人要是沒那種關系,傳出去解釋得清嘛。” “就是,我看這幾天葉小姐在公司就是一副女主人的派頭,估計等費總回來兩人就該官宣了。到時候說不定上面一高興,普天同慶給全公司都放幾天帶薪假,那我們可沾光了!” 閑聊的小姐妹又嘻嘻哈哈的繼續八卦了好一陣。 薛眠已無心再聽。 雖然話頭只聽了個大概,但前后一梳理,那些字里行間所暗示的內容已經再清楚不過——云漢最近來了一位自美國歸來的葉姓小姐,與老板私交甚篤,憑借大伙細微末節的觀察猜看,對方很可能是老板的女朋友,并且過不了幾天就要昭告天下。 扶在門把手上的手不自覺的顫了兩下,薛眠低下頭,發現不只是手在抖,整個人都有點腳底飄忽不落地的感覺。他定定神,沒遲疑,迅速關上門,將自己關進了這方沒有人聲的隱秘空間里, 他不信費南渡會找女朋友。 且不說不久前他們兩人才……即便沒有后來的這些,一個人的取向喜好能這么輕易改變嗎?記憶里費南渡根本不是雙向,他喜歡的是男人,否則當年也不會被他父母扭送到美國去治那根本不存在的病。 但空xue不來風。 剛才那些八卦不會無憑無據的捕風捉影,在背后被人津津樂道交口討論。 沒給薛眠再思考的時間,門口有人來敲門,九點的會議就要開始了,請翻譯人員進場就位。 可令薛眠沒想到的是他會這么快就見到那位“葉小姐”。 會議主持人做開場,介紹兩方與會人員,當說到一位坐在主賓排靠中間位置的女士時,薛眠清楚的聽到麥克風里傳出的介紹詞是這樣的——各位好,這位是葉清璇葉小姐,剛從美國回來。她將作為費總的特別代表出席本次洽談會,同時葉小姐也是云漢集團設計部的新任副總監,后期將與各位常打交道,讓我們掌聲歡迎她的到來。 會場掌聲熱烈,別人鼓掌歸鼓掌,翻譯人員還得站好崗,將上述介紹內容一字不漏的全部翻譯完畢,薛眠才壓下心中復雜情緒,有時間掃了一眼前方那個跟自己隔了有五六個席位的女人。 一身白色的職業套裝,栗棕色及肩長發披在身后,五官溫婉,眉清目秀,臉頰笑意楚楚動人,在翻譯人員結束翻譯后,葉清璇攏了下耳邊長發,分別以中文和英語落落大方的向在場嘉賓重新介紹了一遍自己,內容稍添幾句,措辭到位有禮,稱一句才貌兼備的大家閨秀絕不過分。 職業cao守不允許自己在工作時為無關的事走神分心,薛眠收回目光,將所有的注意力重新投向手上的電腦,一邊耳聽發言,一邊快速筆記,兩個小時的會最終無風無浪的順利結束。 因為新年伊始商務活動并不多,翻譯完今天這場,大概率小半個月內不會再有什么其它工作安排。薛眠起身收拾好個人物品,會議室里已經稀稀拉拉不剩幾個人,待他提上電腦包正要出去,一道清麗的聲音從背后響起,勘勘叫住了他。 “可以稍作留步嗎,薛先生。” 是葉清璇。 薛眠整個身體頓了一下,原地站定了得有十幾秒,最終應聲回頭,以坦然目光迎視向對方,回了一聲:“您有什么事?” “不用稱‘您’,我們是平輩。”葉清璇婉然一笑,主動伸出手道:“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葉清璇,你也可以叫我yvette。之前有聽南渡提過薛先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翻譯家,所以一直想見見,因為我本人對語言很感興趣。今天會上一聽,薛先生的翻譯水平果然不負南渡的一番盛贊。” 本來突然被對方這么叫住,心里一開始只有疑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這會兒聽她一口一個“南渡”叫著,顯然兩人關系親密,心里最初那一層疑惑也漸漸散了,逐漸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反感抵觸所取代,竟是一秒都不想多呆,只想立刻抬腿走人。 “葉小姐過譽了,只是一份工作而已,談不上翻譯家。”薛眠抬表看時間,表情倒也誠懇,語帶抱歉道:“一會兒還有其它工作安排,葉小姐要是沒別的事,恕不奉陪了。” “薛先生知道我和南渡的關系嗎?”見他邁步要走,葉清璇突然開口來了這么一句。但也只這一句,就將薛眠要走的兩條腿順利困了下來。 眉頭微微一攏,薛眠轉過身:“葉小姐為什么覺得我需要知道兩位的關系?” “你別誤會,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了。”葉清璇說著,目光輕轉,將對方自上而下細細打量了一圈,倏然一笑,道:“確實是南渡喜歡的類型。無論從內在還是到外表,薛先生都是百里挑一的。” 一句莫名其妙的直言不諱讓薛眠眉頭瞬間擰成個高聳的山峰,面露警惕的盯向對方:“初次見面尚不算熟,葉小姐不覺得剛才的話太唐突也太失禮了么?” “可如果薛先生剛才問了我我和南渡的關系,你就不會覺得唐突失禮了。”會議室里人早已經走光,葉清璇推開手邊座椅,聲音輕輕柔柔的,倒不像有敵意的樣子:“南渡的情況我都知道,甚至可以說再了解不過。他和薛先生有過一段過去,但我并不介意,畢竟你真的很優秀,值得他喜歡。只是很抱歉,現在的情況已經和薛先生你想的不一樣了,因為……我和南渡就要結婚了。” 好像有個巨大的玻璃球從百米遠的高空墜下來,“砰”的一聲炸裂在耳邊。無數碎渣子因為這沖擊力而飛速往外四散,像子彈一樣不斷掃射,鋒利的彈片劃過臉頰、劃過脖子,最后鋪天蓋地掃向全身,無一處毫發不損。 是真的從沒有過這種想法。 原來費南渡也會有結婚的一天。 如果不是現在親耳聽到,薛眠如夢初醒,過去那漫長年月里他到底在潛意識里埋藏了多少篤定,篤定那些人類都會經歷的婚喪嫁娶生老病死,不會發生在他和費南渡身上。 是打哪兒來的自信? 自信不管多少年過去,費南渡理所應當的必然會保持孑然一身,就和他一樣。 但如今——他的未婚妻就站在自己面前,親口宣告他們將攜手步入婚姻的殿堂,費南渡是個活生生的人,他也是這世界的一份子,他是“正常”的,他不需要被例外。 搭在椅背上的手有那么一瞬莫名攥緊,薛眠一臉鎮定自若,甚至還笑了一下,道:“那就恭喜二位了。葉小姐,沒事的話我能走了么?” “薛先生,”葉清璇出聲叫住他,用一種薛眠沒看懂的神情望過來,問:“聽完這個消息,你只有祝福嗎?” 薛眠也看看她,突然自嘲般的哂笑了一聲:“我和葉小姐稱不上熟識,和你未婚夫也早沒了關系,只有一般的工作接觸。葉小姐如果嫌口頭祝福太輕,那等二位辦婚禮的時候,我會托人送上一份禮金,多的……就不便相送了。” “我以為你會多問一些,或者生氣,或者甩手就走。薛先生,你的淡定在我意料之外。”葉清璇微微蹙了一下眉,似乎不能理解對方的反應為什么會如此平淡。 質問。 生氣。 甩手就走。 薛眠一邊聽她說著,腦子里也按部就班的嘗試著帶入以上情緒,然而卻發現沒有一樣符合他現下的心境。 他為什么要生氣? 他有什么立場做質問? 不過就是多年后一對怨侶再重逢,難免在某幾個時刻心里產生過幾絲不該有的悸動。不過就是被一些久違的溫柔繾綣打動過幾個瞬間,因此滋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可恥幻想。不過就是最后沒壓制住人性深處攀升的欲望,和一個早已經分手多年的前任上了兩次床…… 他不會生氣的。 他也不會再抱有不該有的幻想。 薛眠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找到費南渡的頭像,毫不猶豫的刪掉了兩人本就為數不多的幾條聊天信息,包括那聲除夕語音祝福。 然后他抬起頭,從容的笑著朝葉清璇頷了下首,清楚無比的答她道:“不會的。葉小姐不用顧慮,我永遠都不會有為他生氣的那一天。” ※※※※※※※※※※※※※※※※※※※※ 哈嘍童鞋們: 我回來啦! 鑒于周末兩天怕來不及,今天開始就逮住空閑就更新,本周日連載完畢大結局,坐等開飯~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