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塵2
有些猜疑并不是因為有了人指點所以才察覺。 它從來就在那兒,只是上面覆了一層土,埋住了,不露頭,經人提醒挖開后才重見天日,才后知后覺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 薛眠一直都有這樣一個疑問——為什么他的會遇到費南渡。 這么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這么本不應該存在交集的兩個人。 只是以前提起這些時,“冥冥中自有天定”這樣的借口似乎更占上風,好像只要跟緣分扯上關系,跟天命攀上交情,一切的相遇雖然玄妙,卻都玄妙得美好甜蜜。 所以他把兩人走到一起歸結為有緣。遇見了,有緣;愛上了,有緣;決定要在一起了,有緣。 哪怕腦海里總有個揮之不去的聲音在隱隱發笑,笑他的單純,笑他的幼稚,笑他不諳世事。 他以為那聲音只是夢游的幻覺。 他也常在夜深人靜突然醒來的午夜悄悄問自己,像不像個躲在墻角撿漏的小偷。手上攥住的幸福都是偷來的,是老天爺不小心打亂了命盤,錯送給他的。 初秋的風吹在臉上并不覺得有多涼,但心如果不發熱了,渾身都是冰的。從指尖到耳朵,從腳到頭,從后背到前胸,哪哪都是。 “小伙子,到了。”出租司機停穩了車扭頭看過來,出聲提醒道。 薛眠回神,點點頭,付了車費推門下車。 偏僻的馬路上人流和車流都不多,幾米外的地方是個不起眼的咖啡廳,門頭干凈,但生意似乎不好。薛眠邁開突然變得沉重的步子,推開門,第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吧臺旁的卞雪莉。 卞雪莉瘦了,本來就是風吹就倒的模特身材,如今更是rou眼可見的又瘦了一圈,但精神還行,沒有萎靡不振,臉上還化了一點淡妝。 “你頭怎么了?”卞雪莉快步跑過來,眼神緊張的盯著薛眠頭上的紗布。 “沒事。”薛眠下意識偏了下頭,避開了對方伸過來的手。 卞雪莉怔住,手還在半空舉著,臉上劃過一道明顯的尷尬,但什么也沒說,只是指了指他們身后的包廂道:“那走吧,薛眠,我們進去說?!?/br> 薛眠沒什么反應,機械的邁開步跟上去。卞雪莉在前面推開包廂門,借著房間里亮堂堂的燈光,薛眠看見角落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一個男人,三十出頭,穿著得體,個頭不是很高,長相精明,臉上架著一副眼鏡。男人聽見動靜抬頭看過來,在對上薛眠目光的時候主動點了下頭,身體往后讓了讓。 卞雪莉引薛眠在男人對面的沙發上坐定,介紹道:“薛眠,這位是方老師。方老師,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薛眠,他是我的好……我的同學。” 方慶年點點頭,目光投向對面的男孩,主動開口道:“薛眠你好,我叫方慶年,你和小卞一樣喊我方老師就好。我是一名私家偵探,今天過來是受小卞所托,有些事要和你聊聊?!?/br> “……私家偵探?”薛眠皺了下眉,眼中立刻升起兩分戒備,轉頭盯向了卞雪莉:“你就是找他查的我,查到我搬出了學校?” “你別激動,薛眠,我說了,查你不是目的,我也只是了解到你搬出了學校而已,后面就再沒跟蹤過你了。”卞雪莉遞了杯熱水過去,小心翼翼的解釋著:“你既然能搬出學校,我還用查什么呢,一定是搬去和費南渡住了啊。薛眠,我也不是傻子,這個還猜不到嗎?” “所以呢?”薛眠語氣難掩不快:“你能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找一個偵探跟蹤調查我,又要我怎么相信沒有后文?” “真的沒有了,我向你發誓。”卞雪莉立刻舉起左手,信誓旦旦的道:“電話里已經跟你說了,我的目的不是查你,你簡簡單單,你這么天真單純,你有什么可讓我查的呢?薛眠,放下你的戒備,讓我們認認真真的聊一次吧。相信我,今天之后你會感激這次見面,你會感激我的?!?/br> 感激你? 呵呵。 薛眠悲哀的想,我還要感激你——感激你即將抬起手里的刀,感激你不知在背后藏著什么樣危險的槍/彈/炸/藥,準備摧毀我原本平靜美好的生活? 來之前已經做了心理準備,準備著等見了面,自己會聽到多少意料之外的關于費南渡的見聞與故事。 但薛眠還是太單純。 原本他以為故事的敘述者只是卞雪莉一人,如果是這樣,那他完全有理由在她還沒開口之前就先架起一道屏障,無論卞雪莉說什么做什么,只要他對那些內容有半分質疑,只要它們聽上去有一點點的不可信,他就可以全部推翻不信。 誰讓卞雪莉和費南渡結仇了呢? 所以卞雪莉必然是懷恨著費南渡的,所以她的話怎么能信? 可她卻找來了一個偵探。 薛眠沒接觸過這行,但不代表他不了解這職業是干什么的。拿人錢財,與人辦事,因為拿了錢,所以一定會不擇手段的找到雇主想要的任何東西。 是“找到”,不是偽造。 沒有開脫造假的可能性,一點也沒有。 “薛眠,你好?!狈綉c年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放到了薛眠面前:“你不用對我抱有敵意,我是偵探,不是大街上那些搞八卦的狗仔記者,為了吸引眼球而弄虛作假。我們這行看似不見光,但做的都是救人幫人的好事,比如婚姻里很多女性就會找我們求助,因為她們懷疑自己的丈夫出軌不忠,甚至家暴她們、轉移財產、偽造文書等等。而每當這個時候,我們就可以出馬了,去給那些受困的人尋找最真實、可靠的證據。什么是證據?那是在法庭上可以有效保護到她們的武器,是犯錯甚至犯罪的那一方不愿看到的定罪書。薛眠,小卞找我幫忙查人,這件事對你而言,就是在變相的保護你?!?/br> “保護?”薛眠啞然失笑:“你們要怎么保護我?” 他眼睛發紅,猛的抬頭看過去,聲同質問,嗓音不受控制的顫栗著:“你們莫名其妙把我叫來,原來是想保護我?方先生,請問你查了誰,查到了什么?查的真嗎、準嗎、可信嗎?而結果和我又有多大關系?我在這件事里有位置嗎?” “你別激動,我再強調一次,你需要保持情緒平穩,不要太過激動?!狈綉c年抬起雙手做了個按壓的動作,目光與薛眠對視,不迫道:“放松自己,我知道你已經預感到了什么。薛眠,你很聰明,我學過心理學,你現在的狀態不是很好,因為你已經猜到了一些不好的東西。放輕松,吐口氣,我會等你做好所有準備再開始。” 方慶年言辭鑿鑿,狀似誠懇無欺,對自己懷揣的東西似乎信誓旦旦,真實性無須懷疑。 如果一個人無論做什么都能遵從自己最本心的意志,薛眠想他這會兒早已經拔腿起身,奪路而逃。 拒絕真相是人的本能,就像趨利避害也是本能。因為真相一定會與初衷背道而馳,越行越遠,輕易無法接受。 何況只有真相足夠難看,才能顯得現實可笑且殘忍。 “……你說吧?!币庵緩娖戎眢w坐了下來,薛眠低著頭,一眨不眨的盯著面前的那杯水。他眼中貌似空洞無物,交疊在一起的雙手只有他自己知道已經沒了溫度,凸起的關節硌在掌心里,竟一點也不覺得疼。 “深呼吸,薛眠,不用覺得害怕?!狈綉c年伸過一只手,在他小臂上輕輕拍了拍,能感覺到掌心下的這具身體正小幅度的發著抖,但沒有抗拒自己這一示好性的安撫。 “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已經查得差不多,但時間軸得往前倒推?!狈綉c年收回手,從隨身攜帶的文件袋里抽出一份資料放到了茶幾上:“這是一份復印件,原件不算十分機密,但得托點關系才能拿到。所以我可以給你在這里看,但不方便讓你帶走?!?/br> 視線里一份紙質的文件躺在面前,薛眠直直盯著看了一會兒,好半天才伸出手去碰。 “這是一份今年四月住建開發局某項目的中標通知書,以及所有投標公司的背景介紹?!狈綉c年指著頁面最中間的一行字點了點,刻意強調道:“這家地產公司,薛眠你認識吧?” 目光順他所指的看過去,突然猛的定住,薛眠被紙面上四個小小的黑體字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云漢置業。 “這家……有什么問題?”他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幾個字。 云漢從事地產開發,投標地產項目屬于正常商業行為。但話已至此,顯然事情已經沒這么簡單,這份文件的背后一定大有文章。 “這個標的項目是城東一塊政府用地,屬于國有財產,后來政府有別的政策考量,就把地塊拿出來向社會公開‘拍賣’,也就是招標出售?!狈綉c年翻開后面幾頁文件,一頁一頁的指出關鍵地方給薛眠看:“這次除了云漢置業,還有四家本地或外地的地產商也一起參與了競標,最后花落云漢,項目在今年六月正式動工。不出意外的話,建成后的那片花園洋房會成為云州目前最貴的樓盤,云漢也會憑借這個項目賺得盆滿缽滿?!?/br> “那又怎么樣?”薛眠抓住話語立刻反問。 “怎么樣?” 一直安靜旁聽的卞雪莉突然忍不住嗤了一聲,語氣譏諷,心有不甘:“薛眠,云漢作弊了你知道嗎?他們背后使手段,暗箱cao作,其它參與投標的四家地產商里有三家都是云漢找來圍標的,目的就是擠掉最有實力跟它競爭的明太地產,最后果不其然偷襲成功,項目順利進了他家口袋?!?/br> 圍標……圍標? 薛眠一時有些錯亂。 這兩個字從前他是不懂其中含義的,可如果沒記錯的話,不久前他們在巴黎度假的那次,費南渡曾經接了一通國內打來的電話,“圍標”一詞在他和電話那頭的對話里一共出現了五次。 因為頻率確實太高,雖然沒故意去聽電話內容,可這個詞薛眠還是不由自主的記進了腦子里,并出于好奇,事后還撒嬌求教的請教了費南渡它是什么意思。 但當時費南渡的說辭里明明是有人對云漢惡意圍標,差點撬走了一個已經入袋的項目。出于不愿對他工作上的事情打聽太多,所以彼時薛眠只請教了圍標的字面含義,多的一個字都沒追問。 可笑當時被當成課外知識補充進腦子里的一句“圍標”,現在卻要聽別人把它安到費南渡的頭上。 薛眠笑了,笑得無可辯駁。 ※※※※※※※※※※※※※※※※※※※※ 如果說賺錢需要99分的毅力,那么減肥則需要999!??! 啊啊啊啊啊小毒君已經餓呆啦?。?! 大家周五見嗷!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