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裂9
薛眠呆呆的坐在廊檐下抬頭看天。 真是個好天氣。陽光這么好,氣溫也暖和,地方也漂亮,滿院子都種了花,像個植物園,不時能聞到一陣一陣馥郁的芳香飄來,剛剛還聽到了鳥叫…… 但為什么并不是很開心。 薛眠有些艾艾地想著,正想得出神,忽然感覺身后有腳步聲傳來。 他驀地轉過頭,看見一個男孩正往自己這邊走過來。男孩身后不遠的地方是一扇推拉式木門,那房間薛眠認得,不久前費南渡才進去。 所以這男孩是—— “你好!” 薛眠率先站起來,喊住了正錯身而過的人。這么唐突把人攔下來其實有些不好意思,薛眠沖對方微笑了一下,先自我介紹道:“我叫薛眠,你好。我想問一下,就是……你是不是……認識卞雪莉?” 袁寧微有吃驚,愣了一下,但還是停下了腳步,朝薛眠點點頭,禮貌回答道:“嗯,你也認識雪莉嗎?我叫袁寧,你好。” 兩人第一次照面,雖然有話想跟對方說,但這么干站著可不像聊天的架勢。薛眠請袁寧坐到長椅上,有些抱歉道:“第一次見面還不熟,你別緊張。我也是雪莉的朋友,我知道她在那個房間里談事情,你是不是在等她?” “嗯,我們是一起來的。”袁寧還是那樣一個靦腆的樣子,說話輕聲細語,但一直很有禮貌,薛眠覺得和他說話的感覺特別舒服。 “袁寧,我可能冒昧了,把你這樣叫住。”薛眠已經基本上能確定袁寧就是卞雪莉找來的那個要送給杜朗達的男孩,腦子里各種念頭飛速旋轉,他有些掙扎,也在猶豫自己只管把袁寧喊住,卻還沒想好后面要跟他說什么,要怎么說。 他只是跟隨一種潛在的本能的驅使,不能不管這檔事。比起做個不知情的旁觀者,既然已經知道了雪莉的打算,那就不能看著這個男孩往火坑里走。 “沒關系的,你也在這里等人嗎?”袁寧問。 “對,我等的人也在那個房間里,我跟你一樣在等他們聊完。”薛眠把從房間帶下來的養樂多遞了一瓶給袁寧。 “謝謝。”袁寧微笑著接過,意識到原來薛眠和房間里的那個男人是一起的,心里微微惻然,想了幾秒,忍不住問:“你和里面那位男士是什么關系呀?” 他這么問是有自己的顧慮的。 在卞雪莉告知的故事前情里,那位費學長是個幫人做介紹的中間人,專門把好看的男孩女孩介紹給達官顯貴,比如這次的神秘“杜總”。所以當看薛眠是跟著費學長來的,袁寧當下就往不好的那面想去了——薛眠他該不會是另一個自己吧? “我們是好朋友,”薛眠還不太了解袁寧,不方便告訴他太多,但又本能的不愿意在對外人宣稱的時候把費南渡劃歸到“朋友”的行列,于是頓了一下,又特意強調補充道:“特別特別好的朋友,可以把對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的那種朋友。” “……哦!”袁寧聽出了薛眠對好朋友的強調,不禁跟著他夸張的應了一聲,臉上漾開天真的笑意,一下子打消了剛才的顧慮。 “袁寧,我想和你說幾句話,可以嗎?”薛眠翻出吸管扎開自己那瓶,遞過去給袁寧,把他手上那瓶換回到自己手里。 “當然可以啦,薛眠你好有禮貌啊。”袁寧笑著看著他。 嗯,還是得說的!薛眠心里默聲念道著,還是得把真話說給袁寧聽,讓他不要上當受騙,更不能把自己當成獻祭的禮物。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能那樣去糟蹋自己。 這一刻薛眠真慶幸這件事其實是假的。 “袁寧,你和雪莉來這里,是不是因為她要把你介紹給一個姓杜的老板?”薛眠開門見山,目光真誠的看著袁寧。 “……對啊。”袁寧點點頭,薛眠既然是和里面的費學長一起來的,知道這些也不稀奇,自己更不必抵賴,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的難堪。 “你為什么要答應雪莉啊?”薛眠見他不遮不掩,反而皺緊了眉頭:“那件事代表著什么你清楚嗎?那個杜總你甚至都沒見過,他會把你怎么樣你也不知道,怎么能不顧后果的就答應呢?” “薛眠,”袁寧搖了搖頭,雪白的臉上爬過一層陰郁的灰:“我覺得你是個好人,所以不怕和你說這些話。我需要錢,不少的錢,錢得拿來供我讀書,還要給我爺爺奶奶看病,給我爸爸買一輛新的電動車,給mama租一個寬敞一點的房子,讓她不用和很多人上下鋪擠在一個小房間里,能有自己的衛生間,能和爸爸住到一起,互相照應……薛眠,我真的需要錢。” “如果杜總能給我這些錢,作為報答,我愿意拿自己陪他。我是學新聞的,可能這種事如果發生在別人身上,我會覺得這個社會好黑暗,人性好丑惡啊……可現在事情發生在我自己身上,我居然沒有特別憤恨,沒有恨這個社會。每個故事看似相同,但背后的原因卻不全是一樣。我不是因為好吃懶做貪圖享受才選擇被包養,我只是在自己能力不夠的時候,退而求其次拿身上還值錢的東西去和別人換錢,然后繼續學習,爭取有一天靠我自己的本事改變這個家。薛眠,我真的不是因為貪財和懶惰,也不是沒有自尊心。我想快一點長大,長到有能力自己賺很多很多錢,所以這段時光灰暗一點也沒關系,因為以后一定會陽光正好的。真的,我相信自己的。薛眠,你相信我嗎?” 大概是因為年紀相仿,性格又都純真善良,袁寧第一次對一個陌生人放下戒備心,真真誠誠的說出這么多心里話。 薛眠內心抑制不住的波濤洶涌著,他睜大眼睛看著袁寧,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也暫時說不出話來。 “……薛眠?”袁寧有些不安,怕薛眠接受不了自己那一番赤誠的剖白,剛想推一下他,伸出去的手卻被薛眠猛的給抓住,聽到他咬著牙用力擠出一句話:“假的!那個杜總的事情是假的!” 茶壺壺蓋煮得叮叮作響,卞雪莉看到費南渡手邊的茶杯一口沒動,便問是不是茶味淡了,要不要換一壺。 費南渡擺了下手,示意不用麻煩,淡淡道:“剛剛你說想到個一勞永逸的主意,還跟我有關。那就別賣關子了,我洗耳恭聽。” “好呀學長。不過這個想法目前還不成熟,但說給學長聽聽看,我們一起商量商量也好。”卞雪莉順手推開旁邊的窗戶,大片金燦燦的陽光照進來,屋子里頓時變得生機勃勃。 “袁寧那兒應該沒什么問題,我就等學長的好消息了。我沒背景,也沒后臺,就算進了達影也只能說是八字才有一撇,后面不知道還有多少風浪在等著。但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不后悔。那些屏幕里的大明星不都是這樣過來的么,一炮而紅的少之又少,我有這個自知之明,爆紅不是我的命,還是一步一步往上走更來得實際些。” 卞雪莉托腮看著費南渡,眼底有毫不掩飾的欲望,但不是對人,而是對自己計劃里的未來雄心壯志,勢在必得。 “學長,你和薛眠是認真的,對吧?”她突然這樣發問。 “當然。”費南渡垂下眼點了一支煙。 “可你們的出身背景差那么多,你父母又是云州城里響當當的人物。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的兒子喜歡上了一個同性……還能答應你們在一起嗎?”卞雪莉小小的蹙了下眉,似乎是在為對方擔心。 “你關心的問題好像有點多。”費南渡夾下煙,隔著一片灰白朦朧的煙霧看過去,目光涼濯,沒買賬。 “再怎么說我和薛眠一起長大,他的幸福我不能不關心啊。”卞雪莉溫順的笑了笑,她知道費南渡不高興了,但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能不能成功就看自己怎么討價還價了,她一步也不能退。 “我有點好奇,薛眠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費南渡曲起一條腿架到膝上,以一個相當張揚的姿勢斜靠著椅背:“如果真念著十年長大的情分,根本就不會拿他跟我做什么交換。別說他跟了我是因為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在一起是順水推舟成其好事。我說過,如果對象不是我,換成杜朗達張朗達李朗達,你一樣會這么做。薛眠遇到的不是他們,那只能算他幸運,但你卻不會管那么多,只要價錢好,眼睛都不會眨一下。比如袁寧,在你心里,他不就是一個薛眠的替代品?” “能別這么說嗎學長,我在你心里就這么不堪嗎?”卞雪莉相當不甘的嘆了一聲:“算了,怎么說你都不信。反正木已成舟,薛眠有了你,我找到了袁寧,我們皆大歡喜。學長,回歸正題吧,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哦,對,說你父母應該不會接受你和薛眠的關系。” “那又怎么樣?”費南渡面露膩煩的挑了下眉。 “所以學長需要一個能幫你瞞天過海的人呀。”卞雪莉粲然一笑,朗聲道:“學長家大業大,以后這份家業肯定得交到你手里。即便你父母答應你們在一起,但生意場上拋頭露面,總要帶上一位拿得出手的太太在旁陪著應酬吧?顯然這種事薛眠是不太合適的,即便你們再相愛,你對他再喜歡,他也只能藏在別人不知道的地方,見不得一點亮光……所以學長,不如我們倆真的做個交易吧,對外我來當你的女朋友,以后也會和你結婚,但我們各走各的,你和薛眠長相廝守,我繼續闖蕩我的事業。所有需要我出面的場合我一定立刻出現陪你演戲;而這樣一來,日后遇到再多個杜朗達我也不怕了,畢竟誰還不賣費家一個面子,怎么會跟你的女朋友過不去呢,對不對?” 一陣微風吹過,葉子里的陽光被抖落成破碎的金亮,一小塊一小塊投影在地上。明明天氣這么暖和,但房間里卻詭異的冒著逼人的冷氣。 費南渡一瞬不瞬的看著對面的姑娘,手搭在膝蓋上,每一根骨節都變得不安分起來,像在叫囂什么,卻生生被克制住了。 卞雪莉眨了下眼睛,見費南渡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心下不禁泛起些忐忑的緊張。她抬起手,正想沖對方揮個手勢,突然房間里的推拉門發出一聲“嘩啦”的巨響—— 卞雪莉一怔,下意識轉過頭,在視線的盡頭里她看見了一雙仿佛淬了火的眼。那眼睛猩紅萬分,從眼角一路燒到眼尾,竟像在滴血。 卞雪莉愣在原位呆住了:“薛……” ※※※※※※※※※※※※※※※※※※※※ 提示: 下章開撕,但畢竟我是個溫柔可愛的小毒君,恐怕可能不會見血,大家要有心理準備,哈哈! 周三見!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