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3
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到的家。 坐在車里,導航的聲音時斷時續(xù)。或許是出于一個司機的駕駛本能,不帶大腦不帶思考,摸著方向盤踩著油門,在或疏或堵的車流里過街穿行,最終還是能將自己安全帶回家。 浴缸里放滿熱水,冒著rou眼可見的白霧。像個木偶似的跨進去,腳下打滑,不慎摔了一跤,后背直接撞在堅硬的池壁上,立刻青了一大塊。 薛眠眨著眼睛咬咬牙,疼得幾乎能淌出眼淚來。抬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張臉上寫滿了頹廢喪氣,還有一點類似失魂落魄的味道。 今天之前,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像一條軌跡清晰的單行線,沒有轉(zhuǎn)彎也沒有岔路口,方向明確,目標唯一,與之配套的所有人或事都有條不紊,都很合規(guī),都不會透支他任何多余的時間或情緒。 然而人活一世,可能都會有幾個被打臉的時刻。 而往往這樣的時刻都不是靠測算得來的,它們是你過去不經(jīng)意埋下的“隱患”,隨著時間的推移,從耿耿于懷到逐漸釋然,從釋然到遺忘,從遺忘到好像從來都沒發(fā)生過。 可你千算萬算,獨獨漏算了“命運”二字是無有規(guī)律的。 當你以為“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突然出現(xiàn)了,它們會不問你意見的喚醒某些久遠的身體感知與記憶,然后什么拒絕、什么憎惡、什么害怕、什么躲躲藏藏猶豫不決…… 都會在一個特定的事件面前讓你所有情緒瞬間反轉(zhuǎn),讓你體嘗什么叫作“自欺欺人”。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費南渡那樣無力的跪倒在自己面前,薛眠非常確信篤定自己是一直記恨著這個人的。切膚之痛的那種記恨,恨其生,恨其死,恨今時相遇,更恨曾相識。 然后,如君所見,他被打臉了。 直到現(xiàn)在都清楚的記得當時自己撲過去跪在地上,跪在他旁邊的時候,身體抖成了什么樣,心臟又亂成了什么樣。 水溫偏高,身體漸漸下沉,熱流漫過頭頂,再一次憋氣,不知這回能不能突破上一個極限。 眼睛剛一閉上,黑暗中就浮現(xiàn)出一幕畫面。 夜色很暗,但有月光,場地很開闊,喧鬧的人聲鼎沸不休,有男也有女。一輛被砸得面目全非的跑車停在路邊,帶著血的玻璃碎片散了一地,立刻有人咆哮的罵著,有人大哭,還有人沖過來將自己死死拖開…… 手機鈴聲打斷了模糊飄搖的發(fā)抖記憶。 薛眠從一池溫水坐起來,渾身水珠不知是汗還是其它,一看來電名,微微皺眉,但立刻按下了接聽鍵。 “陳阿姨?”他走出浴缸。 “小眠,還沒睡吧?有沒有打擾到你啊?”電話那頭是個上了年紀的女聲,聽上去約莫五十出頭,嗓音柔軟和緩,很是慈愛。 “沒事,”薛眠似乎猜到了什么,彎著唇角笑了一下:“是不是又鬧了?” “可不是嘛,”陳阿姨也在那頭笑:“太皮了,越大越愛鬧,跟你小時候可太不一樣了,我這把老骨頭都快給他折騰散架了。” “抱歉,”薛眠摁下擴音鍵,一邊穿睡衣一邊道:“這段時間忙著工作,沒來得及過去看你們。他是不是生我氣了?” “是有點不高興了,”陳阿姨說:“都跟我嘟著嘴念叨好幾次了,說你怎么不來看他,是不是不要他了。哎喲那張小嘴喲,別看才5歲的人,現(xiàn)在可能說了,吧嗒吧嗒的,沒個停歇的時候。都不知道那些話是打哪兒學來的,好玩的很呢。” “是吧,”薛眠笑了笑:“那您把電話給他,我來接接招。” “快別了,”陳阿姨笑道:“氣著呢。一聽我給你打電話,以為我要告狀,小東西直接往房里跑,門一關(guān),到這會兒都沒出來。” “好,我知道了,”薛眠走出浴室,給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您跟他說,我……下周晚點過去。這周要出趟差,去國外,大概三四天才能回得來。到時候下了飛機直接過去,提前給您打電話。” “行,你忙你的。”陳阿姨笑著說:“放心吧,一個奶娃娃我還帶不住嘛。就是好幾天沒看到你了,問問你怎么樣。最近天氣忽冷忽熱的,你要多注意身體啊。” “嗯,會的,”薛眠坐到辦公桌前,打開了筆記本:“您也多保重,有什么缺的就說,我讓李爵幫送過去。” “不缺不缺,”陳阿姨趕緊攔住他:“快別讓小李跑啦。那孩子上班也辛苦,哪好意思給人添麻煩。你每個月給我的開支費都用不完的,隔三差五還買好些東西寄過來,我要是缺什么了肯定跟你說,你就別cao心我們這兒了。專心上班吧,照顧好自己,啊。” “好,”薛眠收下關(guān)心,微微一笑:“那您有需要記得跟我說。行,您早點休息,有事給我打電話。” “快休息吧,”陳阿姨笑呵呵:“我們老年人是熬不動夜了,你也早點睡,別忙太晚。” 掛斷電話,薛眠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忽然心下一動,點開相冊,翻到一個專屬命名的文件夾。 里面保存的內(nèi)容不多,只有五張照片。背景不一,出鏡人物也不同,但每張上都有同一個人。從只能被人抱在懷里的小小一只,到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一張圓嘟嘟的臉蛋,黑的像玉珍珠似的瞳孔,牛奶白的皮膚,笑起來有一對精巧可愛的小虎牙。 最近一張拍攝于兩個多月前,正是冬末春初,照片上的人穿著一身天藍色的叮當貓針織衫和牛仔褲,慕斯蛋糕糊了半張臉。 那是他的五歲生日派對,照他的意思邀請了全班小朋友來參加,場地布置得很可愛很卡通,都是孩子們喜歡的,當然也包括他。 眼睛突然一澀,鼻頭也跟著酸了一下。薛眠關(guān)掉相冊,將手機放到一邊,透過窗戶望著外面的夜色出了會兒神。 次日一早,辦公室里,薛眠一邊做著功課一邊等座機鈴聲響起。然而眼看已經(jīng)過了每天固定開會的時間,電話依舊沒響,不禁有些微微泛疑,猜想是不是方案出了問題,衛(wèi)瀾團隊正在加緊調(diào)整修改,所以暫時不需要自己到場? 但明明昨天在費宅,費南渡給衛(wèi)瀾的電話里交代得清楚,今天不但例會照開,而且連參會人員都做了特別指定,怎么突然就沒了消息。 還是說…… 是他身體出了什么狀況,所以臨時取消了? 一想到這里,薛眠頓時就有些坐不住了,猶豫了幾秒,想想還是撥通了小組隨務(wù)助理沈桓的電話:“沈助理,早,請問今天的晨會還開嗎?” “啊,薛老師抱歉,”沈桓的聲音聽上去很正常,不像有什么突發(fā)情況:“瞧我這腦子,忘了給您打電話說一聲了。是這樣的,今早的晨會臨時改成了高層專題會,我們都不用參加,小組里只有衛(wèi)總?cè)耍@會兒還沒結(jié)束。您是找他有事還是……” 呼。 薛眠松了口氣。 既然會議已經(jīng)開著,那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高層專題會……也對,看費南渡昨天點名到會的幾位,個個都是云漢高層核心人物。自己畢竟身份屬外,這樣的會確實不適合參加。 “沒事,只是確認一下。”薛眠手里捏著一支筆:“那我先在辦公室等,如果有事,煩您再通知我。” “好的好的,您辛苦了,如果有事我第一時間跟您說。” 在辦公室里干坐了一會兒,薛眠撥通了李爵的電話,還沒等他張口,對方那一百八十分貝喇叭似的聲音就噼里啪啦砸了過來。 “師兄,師兄你可算想起我了!” “嗯,”薛眠應(yīng)了一聲,翻開手邊的一本地理雜志:“最近怎么樣,有看我給你留的資料么?” “看了看了,你放心,我可乖了,不信你問崔叔,他給我作證!” “下個月的考試努力點,”薛眠說:“別再給機會你崔叔到你父母面前告狀,不然我也愛莫能助。” “絕對不能,”李爵只差指天發(fā)誓了:“這回要是考不下來,都不用等崔叔動口,我直接一張機票把自己送走,也不在你們跟前晃著煩你們了,真的。” 他們說的考試是每年非凡針對所里所有還未晉級“獨立譯員”的小白們特地設(shè)立的專業(yè)測驗,旨在為譯所選拔后備力量,挑選其中有潛力、有資質(zhì)的晚生后輩進行定向培養(yǎng),幫助他們更快的踏上獨立翻譯之路。 雖說這測驗只是公司內(nèi)部的一場考試,但難度系數(shù)不比全國譯考簡單到哪兒去,含金量還是挺高的,因此才會讓薛眠這么特意叮囑,希望李爵今年能一舉考過。 “別貧了,”薛眠道:“交給你一個任務(wù),得空了再辦。” “什么任務(wù)?哎不管什么任務(wù)師兄你盡管吩咐,我一定給你辦得妥妥的!” 薛眠打開電腦上的一個購物網(wǎng)頁,邊瀏覽邊道:“最近樂高有一款新品,仿真博物館。官網(wǎng)沒貨了,你替我看看專賣店還有沒有,有的話買一套送……” “知道知道,送到你家小魔王手里!”李爵在那頭放浪大笑:“不是我撐大說你啊師兄,你這對孩子也太暖太貼心了!要是平時肯分十分之一的愛心拿出來交個女朋友,何愁不脫單啊!” 所謂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好了傷疤忘了疼,說的大概就是李爵這一號人了。薛眠無奈搖頭,假意警告:“最近是不是工作太少?那一會兒給崔總留個言,這周末你留公司加班吧。” “別別別別別啊!”李爵趕緊求饒:“我就是嘴欠,師兄你跟我一般見識干什么呢。行行行,我這就閉嘴,下了班就去給你買。要是云州也斷貨了,我就是連夜打飛的去樂高總部也肯定給你辦成了!” 要說李爵就是有一點好,特別能帶動氣氛,跟個開心果似的。薛眠笑了笑,沒再逗他,交代了幾句別的后就收了線。 今天外面的陽光格外好,氣溫也穩(wěn)步爬升,望著月牙湖畔芳草叢生綠樹成蔭,清澈的湖面上已經(jīng)星星點點的鋪開了碧綠的荷葉蓮尖,花葉相映,風光甚好。 夏天要來了。 ※※※※※※※※※※※※※※※※※※※※ 夏天就要來啦~~ 雖然怕熱怕曬,但是說不上來,總覺得這個季節(jié)是個特別積極向上有希望的季節(jié)。 難道是日照比較多? 白天的辰光比較長? 光線充足? 人都很躁? 哈哈哈哈哈哈…… 別問我孩子是怎么肥四!!! 不會回答的!!! 哈哈哈!!!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