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s Fall in Love for the Night P
夜色溶溶。 這個點公園很空,日間開放游玩的各種項目都已經關停,湖面上的游船也統一歇在碼頭,親親密密地擠在一處,像群歸家睡覺的小鴨子。方才雨后進來游玩的人大多歇在入口處的廣場上了,她們現在走的這個位置,真是空空蕩蕩。 也許一個人來,還會有點怕。但當你把目光轉到湖面上的時候,那點兒懼怕就被對景色的敬畏和內心深處一點點的悵惘給覆蓋過去了。 一輪飽滿的圓月泛著淡色金輝。月光撒在湖面上,粼粼波光都帶了淺淡的銀色,顯得華貴柔美;透過堤邊的柳樹和灌木去看,又朦朦朧朧的,再加一分捉摸不清的美感。 ——像姜歆嬈面前的顧梓。 方才吃飯的時候,小顧總把稍顯厚重的西裝外套給脫掉了,放在后座掛著的衣架上。初夏天氣也不冷,后來去公園就沒再穿上,露出來里頭那件襯衫。布料貼合皮膚,月光則像是有了實質,勾勒出她身體的曲線,從秀致的波瀾起伏上流淌、垂落、再一滴滴墜到地面上。 姜歆嬈有點兒移不開眼。 除了風拂柳絳的聲音和蟲鳴聲,姜歆嬈聽不到什么聲音。可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正在躍動著怎樣鼓噪的交響。小提琴里加了低音提琴,小號里加了圓號和長號,接著定音鼓、大鼓和小鼓一起,讓她頭暈目眩,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像《1812序曲》那樣。姜歆嬈想。 她看得久了,目光又太深沉,顧梓偏開視線,松開她,把垂在鬢角的長發用指尖捋回耳后,才輕聲提醒她:“問你話呢。” 姜歆嬈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收回手,掌心在空中虛虛抓了兩下,故作閑適地插回褲子側面的口袋里。 “我看你眼熟,”顧梓不再等她,錯過她往前走,“就是問一下,你不記得也沒關系。走吧。” 她說的不是“你不回答”,而是“你不記得”。 姜歆嬈急急道:“i don’t know you.” “沒關系。”顧梓沒她扶著,一樣輕而易舉地越過了那片凹凸不平的石板,又輕盈地回到路面上。 氣氛突然又沉默下來。姜歆嬈咬咬唇,有點不知所措地追上顧梓,聽見她問:“剛才那個大嬸認識你啊?” “小炒店里的老板娘?” “對。” “我剛來這里就住在附近,到現在還是常去她那兒吃。那片好像要拆遷了,不知道之后要搬到哪兒去。” “我是說,她好像和你很熟悉。” “嗯?”姜歆嬈愣了愣才恍然,解釋,“我也要吃飯的。” “這家店還好了,又不是夜市那種連健康許可證都沒的小攤販。” “不過,讓我去夜市,我也會去的。”姜歆嬈比了個戴鴨舌帽的姿勢,“遮一下去。” “不嫌被人看到或者認出來了麻煩?” “不會。”姜歆嬈說,“有沒有人在意我這種事情先放一邊,每個人每天和那么多人擦肩而過,哪有那么多人去想你是不是他們記憶長河里的一顆水滴?” “而且,如果說這么多年我學到了什么事的話——” 姜歆嬈停下腳步。顧梓轉身看著她,姜歆嬈伸手,從顧梓發間理下半片破碎的落葉。指尖碰到她后腦,又有意無意地撫著長發從她耳廓上劃過去,酥酥麻麻的感覺立刻蔓延到了顧梓的脊骨。 太近了。顧梓蹙了蹙眉。 姜歆嬈的動作卻很自然。她抽回手,繼續說:“明星比其他人更應該注意自己是個人。” “不要活假了。” 這話題有點兒沉重。顧梓長長地“嗯”了一聲,明智地沒再追問下去。 “其實,如果沒下雨的話,我本來是想要去爬山的。” “爬山?”顧梓詫異道,“大半夜的,爬山?” 她還以為下完雨來公園已經夠離譜的了,沒想到這人…… “是啊,近郊有挺多風景不錯的山。”姜歆嬈拍拍自己的大腿,“鍛煉腿腳。” 她覷了眼前面的路,發現沒有水洼,干脆面朝著顧梓,倒過來慢慢地走,橡膠鞋底踩在水泥地面上啪嗒啪嗒地響,“小顧總……啊,抱歉,顧梓,你爬過山嗎?” “不是坐纜車或者開車哦,用腿爬。” “當然有。”顧梓說,“你當我是什么,從小只上高爾夫或者馬術之類的所謂高雅運動長大的嗎?” “那是我以偏概全了,抱歉,”姜歆嬈笑,“那你知道的,爬到半山腰的時候,不是總能看到遠處的城市嗎?” “嗯。” “這種風景,是在夜色下更好看的。不晚上去,多可惜啊。” 流動的車流、閃爍的尾燈、高樓大廈外墻的led屏幕、老城區胡同里酒吧的霓虹燈招牌。 萬家燈火給了沉默的城市生命。 顧梓說:“隨便選一家樓層位置高的餐廳也能達到一樣的效果。” 姜歆嬈:“唉呀,改天你和我一起去就懂了,和餐廳不一樣的。” 顧梓:…… 能有什么不一樣,大概就是臟兮兮地坐在山頭上吃干糧和衣衫革履地坐在旋轉餐廳喝紅酒和區別吧。 姜歆嬈好像看出來她滿臉拒絕的質疑。歌手聳聳肩,“我說真的,信不信由你了。” 前面的路拐了個彎,接著坡度陡然增高,連上一座跨水的拱橋。姜歆嬈那雙長腿又是一跨一邁,兩三步就登到了最高,笑瞇瞇地伸手來扶顧梓。 顧梓簡直想給她一個白眼。但她不好意思拒絕姜歆嬈充滿熱情的好意,只好又借她的力登上臺階。 兩人在橋上站了一會兒。 這個小公園分東園和西園,這座橋在正中間,把整個湖破成兩半,站在橋上自然就能看到整個公園沿著堤岸延展的風景。 “會累么,走了這么久。”姜歆嬈問她。 “我的體力真的比你想象的好。”顧梓無奈地說。 “哦?” 姜歆嬈小臂撐在橋邊沿的欄桿上,腰背微彎,撐著石質欄桿遠遠地眺望出去,目光追隨著涌動的月光,又回到顧梓身上。 不知道是怕臟了她一身白的衣服還是家教使然,她仍舊站得筆直,只用手掌扶著欄桿。 “我很注意鍛煉的。”顧梓補了一句。 “我理解我理解,身體是萬古長青的本錢嘛。”姜歆嬈說。 顧梓:……? 好像這話不是用在這里的。 算了算了。解釋要解釋半天,她又不是語文老師。 “這風景倒合你剛剛放的那首曲子,”顧梓說,“偶爾出來走一走也不錯。” “月光?”姜歆嬈說,“確實像。” “比起貝多芬,更像德彪西。” 顧梓往姜歆嬈那邊湊了湊。兩人原先隔著一個手臂的距離,現在,幾乎是緊緊并肩站在一起,“這我就不懂了。” “門外漢中的門外漢。”她毫不羞愧地承認道。 “嗯……”姜歆嬈想了想,“德彪西的月光就是月光。這樣一絲絲流淌的、朦朧的、安靜地落下來的月光,配上清風和涼爽的夜色正好。” “貝多芬寫月光曲的時候……和他的戀人分開不久,又初初發現自己失聰。” “你能想象嗎,上帝關上了他的門窗,滿腔情感表達不出來,無處宣泄釋放,在這種情況下,每個音符都是心聲……比起描寫月光,更像是失戀又不得志的人寫下的思念和柔情。” “它本來也不叫月光。是別人給起的名字。” 顧梓沒說話。 半晌她學著姜歆嬈的姿勢,也倚到欄桿上,這會兒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衣服了。姜歆嬈支肘去看她,夜風把女人的長卷發吹起,幾縷調皮的發絲黏在她額前,她瞇著眼,有點兒悵然地、出神地凝視著面前的湖面。 她開口,問姜歆嬈:“姜歆嬈,你喜歡用什么香水?” 姜歆嬈:??? “最近嗎?花果香的。” “你今天也是穿的這款。”顧梓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挺好聞的。” “啊,謝謝。”于是姜歆嬈也跟著沒頭沒尾地道謝。 “姜歆嬈。”顧梓又叫她。 這回她轉過來,站直,面向姜歆嬈了。 姜歆嬈給她嚇了一跳,往后邁了一步。顧梓伸手在她腰上虛虛地扶了扶,免得她從橋上滾下去,又把她拽回了原位。 這回是姜歆嬈覺得兩個人實在是隔得太近了——她甚至能清楚看到顧梓纖長卷翹的睫毛。她稍微歪歪腦袋,再傾身,就能吻到女人嬌艷的紅唇。 顧梓說:“再給你一次機會。我們到底見過沒有?” 姜歆嬈咽了口口水。 氣勢上矮了一頭,不可以。 她義正辭嚴地回答:“i don’t know you before.” 顧梓:“用中文說。” 姜歆嬈:…… 姜歆嬈扁了扁嘴:“我真的……不認識你。” 她說的太急,最后一個字咬了舌頭,姜歆嬈急急退后,嘶了聲,捂著嘴難堪地偏開腦袋。 “怎么了?”顧梓問她。 “咬到了,沒事。” 顧梓不由分說地拉起她就走。 橋下去就聯通到公園廣場,路邊漸漸亮起來。顧梓讓她在燈下站住,說:“給我看一下。” “什么?” “舌頭。” ※※※※※※※※※※※※※※※※※※※※ 1812序曲結尾要放炮。真的是很響的。很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