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你一個秘密

    一

    燕子的記憶是從5歲開始的。那天，燕子和村里幾個女孩正在門口玩丟沙包，看到幾個壯漢抬著一個人慌慌張張地過來了，走到近前時，有人喊道：“燕子，你爸爸出事了。”玩得正不亦樂乎的燕子這才發現他們抬著的是養父，她急忙跑回家，看到養母已經哭得昏厥過去。那時候，她隱約覺得這個家可能要塌下來了，于是，她也開始大哭起來。

    原來，在外打工的父親在返家的途中，搭乘一輛奔馬車，卻不慎墜入了十多米的深溝，養父當場身亡。

    由于過度悲傷，養母的身體出了問題。養母到醫院去檢查，檢查結果無疑是雪上加霜，養母得了癌癥，醫生說，最多還能活兩年的時間。

    5歲的燕子仿佛瞬間就長大了，她開始幫養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兒，比如掃地、擦桌子、倒垃圾。那時，養母是那么疼愛燕子，總是拖著病體堅持做飯、洗衣服、洗碗，畢竟燕子還那么小。直到燕子7歲那年，養母的病開始一次次發作，燕子不得不承擔了所有的家務。

    有一次，燕子炒菜時，一不小心將油鍋打翻，滾熱的油濺在了她的臉上、手上，瞬間就起了好多的水皰，養母看到后，心疼得直掉眼淚，養母說：“燕子，如果疼，就哭出來吧！”懂事的燕子卻對養母說：“一點兒都不疼。”

    冬天的時候，燕子在院子里洗衣服，一雙小手被凍得裂了無數的口子，這次，養母抓住燕子的手，堅決地說：“燕子，mama快要走了，我想幫你找個好人家，去過你的好日子。”燕子卻態度堅決地說：“我哪也不去，我也不想過好日子，只想守著mama。”

    不久，養母的病更重了。這天，家里突然來了一個40多歲的婦人，婦人看上去很慈祥，一直向燕子不斷示好，但燕子卻不喜歡她。那天，mama拉著她的手，將她的手鄭重交到那婦人的手里，說：“燕子，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她才是你的親生mama，是她從小把你寄養到這個家的。所以，我去世后，你不必悲傷，跟著這個mama走就是了。”燕子哭著說：“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養母說：“事實就是如此。”

    幾天后，養母去世，安葬了養母后，燕子跟著這個mama走了。

    二

    mama的家在城里，家里有一個哥哥，一個jiejie，哥哥15歲，jiejie13歲。mama說，父親兩年前突發腦溢血去世了。

    盡管父親不在了，從7歲那年來到城里的家，因為有一家人對她的疼愛與呵護，她生活得無比幸福。

    8歲那年，燕子上了學。有一次，在放學的路上，后面有幾個小男生竊竊私語著說：“瞧，前面那個小丫頭，是個領養的孩子。”燕子聽到后，氣憤地轉身對那幾個小男生說：“告訴你們，我不是領養的，我是寄養的。”那幾個小男生堅持說：“你就是領養的孩子。”結果燕子哭著跑回了家。哥哥和jiejie得知情況后，第二天便找到了那幾個小男生，哥哥氣不過，還動手打了那幾個小男生，為此，哥哥差點被學校開除。但從那以后，再也沒有人敢當面說燕子是領養的孩子了。

    10歲那年，有一天夜里，外面下著雨，室內的燕子卻突發高燒。mama發現后，急忙幫燕子穿好了雨衣，而自己卻淋著雨，一口氣把燕子背到了醫院。經檢查，燕子患上了急性肺炎，醫生說，再晚點兒來恐怕有生命危險。燕子平安無事了，而此時的mama，卻因為淋雨感冒了。

    三

    相比在農村，燕子無疑過著天堂般的生活。然而，16歲那年，幾個相好的同伴跟她開玩笑說：“燕子，你一定是領養的，不然，你的哥哥jiejie為什么和mama長得如出一轍，而你卻不像mama？”燕子心里明白她們話里的含義，無非就是哥哥jiejie英俊漂亮，而自己又黑又矮。

    正是青春期叛逆的年齡，就像一句話“點醒了夢中人”，剎那間，燕子的心里充滿了怨恨，回家后立刻質問mama：“我到底是領養的，還是寄養的孩子？”mama說：“你這孩子怎么了？是不是發燒了？你當然是我們寄養出去的孩子。”燕子突然歇斯底里地說：“哥哥jiejie你養得起，為什么要把我寄養出去？”mama含著淚，回答她：“寄養你也是無奈的選擇，因為生你的時候，mama生了一場病，生活無法自理，所以才忍痛將你寄養出去。”燕子接著吼道：“那為什么不早點兒接我回來？”mama說：“我們去接過你，可是你養母和你養父不能生育，所以跪下來懇求我們把你留下來，我們才沒有接你回來。”燕子大聲哭喊著：“可是，你知道我在那里所受的苦嗎？養父去了，養母病了，有一段時間我們連飯都吃不飽，我一個人到山上挖野菜，幾次從山上滾落下來，身上摔得青一塊紫一塊，回家后，我不敢跟養母講，怕她傷心掉眼淚。”說到這里，mama的眼淚也撲簌簌地往下掉，說：“你所受的苦mama當然都知道，所以mama以后會盡力補償你。”燕子冷笑一聲說：“補償我？你拿什么來補償我？你能讓我重新吃你的奶水長大嗎？你能讓我現在就變得和哥哥jiejie一樣漂亮嗎？”mama一時無言以對，只是任由淚水在臉上無聲地滑落。

    那次爭吵后，燕子心里的怨恨變成了冷漠，盡管一家人對她更加體貼，凡事都讓著她，但她卻不再愿意理睬哥哥jiejie，也不愿和mama多說一句話，每天吃飽了喝足了，就把自己關在屋子里。

    之后漫長的歲月，燕子都活在對家人不冷不熱的日子里。雖然如此，燕子結婚時，mama依然為她精心準備了豐厚的嫁妝，就連哥哥娶媳婦mama也沒有費過那么多心思。

    后來，燕子有了孩子，也扔給mama帶，可不管mama多么辛苦，她從來沒有問過一聲，更沒有說過一句謝謝mama的話，一切仿佛都是欠她的。

    四

    直到70多歲的mama病倒在床，jiejie打電話通知燕子回家照顧mama，燕子卻陰陽怪氣地說：“你和哥哥從小吃mama的奶水長大的，憑什么要我照顧mama？”說完，就賭氣似的掛斷了電話，氣得電話另一端的jiejie罵出了聲：“mama真是養了一個白眼狼。”

    其實，燕子也就是嘴上那么一說，這么多年來，mama對她的好她都記在了心間，mama為她付出的一切也足以平復她內心的怨恨，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表達罷了。如今，mama病了，燕子又怎能不回去照顧mama呢？

    那天，來到mama的家門口，便聽到里面似乎有哥哥jiejie的吵嚷聲。

    燕子便將耳朵貼在門邊想聽聽他們在吵些什么。只聽jiejie大聲說：“媽，不如干脆告訴她，她本來就是我們家領養的孩子，她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mama用微弱的聲音說：“怎么可以說呢？我當初在她mama的病床前答應了她mama的要求，一輩子不告訴她真相的。”jiejie聲音似乎低了下來：“唉！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她的mama為了她的幸福，怕她過于思念mama而影響她的成長，怕別人說她是領養的孩子被人歧視，卻編造了這樣一個謊言。可是，這么多年來，你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呢？整個就是一個忘恩負義的東西。”mama急忙制止jiejie說：“別亂說話，燕子不是那樣的人。”mama的話一落，哥哥也生氣地說：“媽，你就是太縱容她了，你病了她都不肯回來看你，不是忘恩負義又是什么？”

    燕子聽到這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推開門，嘴里喃喃著說：“原來我真的是領養的孩子。”jiejie看到她進來，便氣得大聲說：“對，你就是領養的孩子。領養的孩子怎么了？難道你過得不夠幸福？”燕子沒有回答jiejie的話，而是依然重復著這句話：“原來我真的是領養的孩子。”一旁的哥哥也氣急了，對著燕子大喊道：“既然你什么都聽到了，那我不妨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聽好了，當初聽到你的遭遇，mama執意要領養你，那是因為mama小時候也是個孤兒，她就是被外婆領養長大的，你明白了嗎？”

    驚愕、羞愧、悔恨、痛苦、悲傷……頓時，各種情緒一起噴涌而來，燕子開始變得有點混亂，她不能平靜，不能思想。一直過了好長時間，燕子似乎才恢復了意識，她慢慢地走到mama的床前，靜靜地注視著mama，又用手輕輕觸摸著mama兩鬢的白發，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mama的床前，大聲哭著說：“mama，真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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