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堯抬起的腳懸在半空, 慢慢放下, 喉嚨里發出輕蔑地一聲響。

    “呵, 去哪里不都一樣。”莫堯側過臉看她，眼神里分明有閃過一絲希望, 卻像是流星墜入了深海，消失得干干凈凈，“要是想可憐我，那大可不用。”

    “不是可憐。”茗涵趕緊解釋道, “只是希望你能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不清楚klg的訓練模式是什么樣的，但茗涵知道st平常比較寬松，就算是不打比賽, 平時老老實實地當個小主播，每個月的收入也很可觀。

    “你的技術算不上頂尖，意識也差了點意思。對于聯賽而言, 你根本夠不上邊。”

    ？？？

    莫堯剛才心里還有那么點感動, 這心靈暴擊三連擊, 直接把他捶抑郁了。

    一直貶低自己, 有點過分了嗷！

    茗涵話鋒一轉，繼續道：“不過你平常可以當主播，一天直播個四五個小時，其他的時間用來學習, 補充你的知識儲備, 這樣等以后你想轉行, 也有更多的選擇可以挑選。”

    莫堯聽到學習就頭疼, 揉了一把頭發，自我放棄地回她：“算了，還是打游戲適合我，我就不是學習那塊料。”

    茗涵：“那十年后呢？等你二十七、三十七了，還和那幫小年輕搶飯吃？你搶得過？”

    誰想過十幾年后的事情？

    莫堯的目光一直停在當下，停在一家人的柴米油鹽，哪里想過多年后的光景，更沒有想過未來自己的打算。

    茗涵說的話不中聽，卻是一針見血，直接戳中了問題的關鍵。

    誰能知道電競圈的未來是怎樣的？或許未來，又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哪能說得準。

    說到底，真正能夠安身立命的，自然還是頭腦里的知識。

    莫堯強硬的語氣變得綿軟，慚愧地瞧了她一眼，趕緊又把目光挪向別處：“可，可我學不會啊，看到書就頭疼。”

    “不一定是考學啊，”正說著，茗涵就掏出手機隨便點開了幾個網頁，“新東方、藍翔，學門技術傍身也好，聽說現在廚師挺賺的，你可以學學看。”

    茗涵一本正經介紹學校的模樣像極了推銷員，廚師工資高、挖掘機門檻低、美容美發前景好，所有技術活從茗涵嘴里一說，都比電視廣告說得更有吸引力。

    莫堯動搖了。

    現在還在發愁和klg的合約，以后說不定哪天就會被踢出戰隊。

    是時候離開了，就像她說的那樣，學一門技術傍身總不會是壞事。

    “茗涵……姐，謝謝。”

    那個“姐”字從他嘴里說出來害羞，又有些青澀，不過卻是發自內心地尊重她，把她當成自己的前輩。

    莫堯：“從來沒有誰這樣替我考慮過，謝謝，真的謝謝。”

    茗涵伸出右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輕地摩挲著：“沒事，不用這么客氣。”

    說到底他還是小孩子，跟宮言藤簽約打比賽，也只是希望家里人過得更好。

    之前的不愉快都過去了，回家睡一覺，從此冰釋前嫌，大家以后說不定還做朋友。

    茗涵：“聽話，下次的比賽還要繼續參加，不管結果怎么樣，既然參與了，就要全力以赴。”

    莫堯苦笑了兩聲：“不是我不想參加，是宮言藤已經找好人替代我了。”

    宮言藤肯再保著莫堯，無非是沖著他之前拿到過s6賽季的冠軍，又有國服第一上單的美名在外。

    pcl的第二輪比賽，茗涵已經表露出了對他的敵意，其他戰隊也不約而同地表現出對klg的厭惡。

    既然這樣，就沒有再留他的必要。

    “宮言藤已經準備把我們的隊伍大換血，估計過兩天，人就從日本來了。”莫堯悠長地嘆了一口氣，“klg以后就不再是我們的戰隊了。”

    第一步是上替補，從最不起眼的位置開始安插自己的人。

    第二步是營銷噱頭，打著日籍華裔的名頭來宣傳新加入的隊員。

    第三步是全面替代，把所有隊員都換成所謂的“日籍華裔”，實際上，所有人都是地道的日本人。

    這些手段，莫堯心里一清二楚。一年前，宮言藤就是把klg之前的老隊員排擠走的。

    茗涵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當初加入klg就是希望能大展宏圖，結果現在物是人非，在klg呆了這么多年，除了利益紐帶，莫堯自然也有身為隊員的不舍。

    可，他又有什么辦法？

    揉了下眼睛，莫堯重新振奮精神。手機一直在口袋里震個不停，拿出來看一眼，全是那個備注“宮”的人發來的。

    “涵姐，那我先走了，”莫堯指了指手機屏幕示意，“有空再聯系。”

    走到巷子口，莫堯倏地停下了腳步，扭頭看著她心里下了莫大的決心：“后面的聯賽我會參加的，你說的那件事，我一定會好好考慮。”

    茗涵笑著點頭：“好的，咱們聯賽場上見。”

    那天晚上聊得盡興，只是忘了加他的微信。不過既然他要參加聯賽，以后總是會有機會的。

    開導過莫堯后，茗涵自己也變得斗志昂揚，除了學習，更多的時間都投入在了日常的訓練上。

    她不僅要把各項數據計算得爛熟于心，還要讓手腦之間的搭配更加完美。

    周四下午結束訓練，茗涵的手機接到了十幾個未接電話。

    手機一直開著靜音在包里放著，所以并沒有聽到提醒。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來的。

    茗涵試著給對方打過去，可那頭卻沒有回音。

    一口氣打了十幾個電話過來，不像是打錯了號碼。

    看一眼來電歸屬地……是莫堯打來的。

    ——

    周五晚上，lpl的國內選拔賽要開始第三輪的較量。

    根據之前的匹配結果，今天的第二場比賽，st就要對戰klg。

    之前答應過莫堯要正常較量，所以這場比賽，茗涵收起了一時意氣，準備沉下心來和他們打一場比賽。

    參賽的戰隊依次上場，這次，茗涵格外地留意著klg戰隊的成員。

    她也想知道，如果像莫堯說的那樣，宮言藤會安排其他隊員進入戰隊，他們的實力一定會很出色吧。

    茗涵看向klg戰隊的休息區，十個人里，只有兩三個人是茗涵之前見過的，其他人都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挺直著脊背坐在椅子上，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太多的表情，冷漠地如同剛出廠的機器人。

    小眼睛、戴眼鏡，瘦瘦小小的身材，應該全都是宮言藤安排的日本選手。

    沒想到他換血的速度會這么快，幾乎就要看不到之前klg的隊員了。

    等等，莫堯呢？

    茗涵在人群里看了兩圈，都沒有找到莫堯的身影。

    不對啊，莫堯前幾天還答應自己要來參加比賽，沒理由會缺席。

    klg的隊員們注意到了茗涵的目光，紛紛扭頭看她，似乎是盯上了即將踏入陷阱的獵物。

    茗涵不禁打了個寒顫，眉心突突地發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季淵冉湊近了些，搓了搓她的手臂問道：“怎么了？是空調吹得太冷了嗎？”

    茗涵搖搖頭：“沒有，只是莫堯今天沒有來。”

    季淵冉：“嗨，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呢。”

    茗涵：“別輕敵，我有預感，今天的klg會不好打。”

    第一場比賽，st贏得輕而易舉。

    茗涵選了版本強勢的英雄奇亞娜，一套“指指點點、重寫一遍、墻角罰站、三百分拿來”輕松帶領隊友走向勝利。

    輪到了第二場比賽，要對戰klg的時候，茗涵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緊張感。

    尤其是對上了那個打上單的選手，冷漠、陰郁，那雙瞳里滿滿的負能量看得她渾身不舒服。

    bp階段，klg的隊員并沒有ban茗涵最擅長的法師型刺客，反而是ban了牛頭酋長、曙光女神、墮落天使這種偏向保護性的輔助。

    第二輪又ban掉了潘森和蘭博，看起來并沒有要針對中路的意思。

    【不針對涵姐，那這不是等著涵姐起來后carry全場嗎？】

    【今天的klg感覺很不聰明的亞子。】

    【估計是知道自己要輸了吧，所以給st一個福利局。】

    【輸吧，我已經準備好喊st牛批了。】

    茗涵果斷拿了一手詭術妖姬，季淵冉也選了酒桶來開團。下路選了霞洛組合，中規中矩，上單祭出了一手杰斯出來。

    整套陣容前中期都是比較強勢的，等茗涵出夠三件套，中期的脆皮會很難受。

    klg這邊選得也很強勢，上單刀妹配合皇子打野，中單拿了鐵男，下路的薇恩錘石也不缺輸出。

    st在藍色方。

    游戲開局，五個人摸到敵方的紅buff野區去做視野。結果酒桶剛進草叢，就挨了錘石的一鉤和鐵男的當頭一棒。

    季淵冉趕緊閃現，這才沒有送出一血。

    懸啊，手速再慢那么一點點，就要被對面幾個人打一套秒掉了。

    “說了別掉以輕心。”茗涵斜眼狠狠地戳了他一眼。

    茗涵中單對線鐵男就很難受，自帶一個可以減少傷害的盾，沒有藍量的消耗，而且中后期又是rou，一套技能不太可能秒掉他。

    而且他的身上還帶了傳送和閃現，多半是不準備和自己對線，而是準備跑線拿人頭發育。

    線上茗涵打得很穩，推完線就會退到野區幫助季淵冉做視野，季淵冉也會注重上路的支援。

    前十分鐘，兩邊都沒有較大的經濟差距。

    中路茗涵剛剛用w清完后排兵，klg下路突然配合打野強開輔助，被定墻后配合皇子的傷害，輔助幾乎是瞬間被秒。

    這邊茗涵也上得果斷，配合酒桶的大招把鐵男炸回來，兩段e的控制打出q的傷害，也收掉了他的人頭。

    first blood！

    一血被klg穩穩的拿在手里，茗涵雖然也拿到了人頭，不過還是被拉開了100塊的經濟差。

    很難受……

    下路有點被針對的傾向。

    盧登和鬼書出來后，茗涵開始去下路支援。一套爆|炸傷害輕松能收割對面的ad，不過自家也會折人頭進去。

    下路被針對沒多久，上路杰斯就被刀妹、皇子和鐵男三個人群毆。

    等茗涵趕去上路幫忙壓線，對面又開始四個人抱團推塔。

    說是臨時加來的隊員，可不管是從意識還是cao作，絲毫都不遜色于職業選手。

    知道茗涵鋒芒畢露，五個人并沒有刻意針對，而是選擇回避去別的路找機會下手。

    8-6

    整體的人頭差距還是st占據優勢，可是茗涵一個人就拿了五個人頭啊，拋開她來看，st這邊是處于劣勢的。

    發展到游戲的十五分鐘，茗涵身上的殺人書已經疊到了十七層，只要碰到對面ad，二話不說就是要送你回家。

    打團時，一套爆|炸傷害也能把其他的半rou打成殘血，配合上隊友補傷害收割……這樣的打法聽起來是很不錯。

    可真正打團的時候……

    茗涵w進場，直接踩到薇恩的臉上，還沒開始打后續傷害，緊接著就被鐵男開大招關進了小黑屋。

    兩個人在圓形的角斗場里打轉，被茗涵打了一套傷害，鐵男硬是一個技能都不放，還繞著圈走。

    從小黑屋里出來，己方的ad已經被秒掉，輔助絲血掩護杰斯撤退，被“繳械”的酒桶正在被刀妹和薇恩一通胖揍。

    茗涵的技能馬上冷卻，剛要走，就被鐵男給拉了回來。錘石扭頭要q，逼得茗涵用w走位躲技能。

    傷害高又怎么樣？根本就打不出來啊。

    最后，茗涵雖然收掉了鐵男的人頭，但隊友也死了三個，收益直接血崩……

    鐵男的大招太恐怖了，只要能開出大來，就算你的刺客傷害再高，也不可能對自己家的后排產生威脅。

    他們正是料準了茗涵會用一套秒人的英雄，才會用鐵男來克制，st又沒有可以保人的控制型輔助，另外一個c位只能被群毆。

    幾波團戰，茗涵都被強勢關進小黑屋里，根本沒有動手的機會。

    尤其是最后一波大龍團戰，從小黑屋出來后，所有的隊友全都死了個干凈，拿著二十五層的殺人書又怎么樣？面對敵方五個人，全然沒了一搏之力。

    被一波上高地，在二十七分鐘的時候，klg結束了這局游戲。

    輸了，在lpl的國內選拔賽，st第一次輸掉了比賽……

    賽后，有記者對klg的教練進行了采訪。

    記者：“請問，今天klg連續贏得兩場比賽，打法也一反常態，是換了新隊員的緣故嗎？”

    教練：“沒錯，因為隊伍里一些隊員的身體原因，我們不得不選用替補，不過jin的表現確實很出彩。”

    記者：“身體原因？您是指klg上單莫堯的那場車禍嗎？”

    教練：“這個，我們還是不要在這里討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