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去，我想去。”

    “你到底怎么想的，好好的就非得去？”

    想不明白啊，單位多好啊，他們坐辦公室的，再累累不到哪里去，“我看你是溫室里面太久了，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有多么嚴(yán)峻，你以為前線是那么好待的地方？你以為真的就跟報紙上宣傳的那樣，你去了就是為了奉獻(xiàn)你自己？”

    領(lǐng)導(dǎo)說的就很直白，要是給人聽到了，肯定說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政治覺悟不夠高，底下人要去怎么能攔著呢？

    但是他也是掏心窩子的跟伸伸說話的，你以為自己去了是個英雄，是英雄主義，是奉獻(xiàn)犧牲自己，可是真實情況不是這樣的，很多時候是無謂的犧牲，戰(zhàn)場上那么突發(fā)多變的條件，你去了根本就沒有多少作用的，你以為能寫什么東西，其實你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太美化了很多東西。

    他覺得劉伸伸不懂政治。

    伸伸自己沉默著，大拇指扣在那里，來回的互相摳著，看著自己的膝蓋，“我想好了，我得過去，我得去越南，我老婆在那邊。”

    他抬起頭來，“我老婆前兩天過去的，一直沒有消息，現(xiàn)在越南境內(nèi)肯定待不下去了，我得去看看。”

    領(lǐng)導(dǎo)就覺得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子啊，“你去了就能看見她啊？你去了是工作的，你去了能是找人的啊？”

    拍著桌子，就氣死了，覺得自己手底下都是什么人啊。

    怎么看，怎么覺得絕望，挺絕望的。

    你什么想法啊？

    你就為了找你老婆，自己申請去前線寫報道去了，自己英勇獻(xiàn)身去了，你能不能不要這么不切實際啊。

    “首先，你去了就能找到她？再一個，你怎么就知道她在哪里啊，還有，最重要的是，你倆根本就沒有那個幾率，你就是在做無用功，你以為去了前線，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啊，你以為越南人隨你找啊？”

    做夢呢你，把申請書一下子推給伸伸，“我不同意這個事情，我是不會同意的。”

    “我得去。”

    伸伸自己眼睛張著，看著領(lǐng)導(dǎo)，里面帶著一片白茫茫的東西，聲音像是從云霧里面出來，“我得去啊。”

    這個事情你無論怎么說，我都得去，都得走，我不去，是可以，我老婆一個人靠運(yùn)氣活著，能回來是命大，回不來是運(yùn)氣差。

    可是我不能光靠運(yùn)氣啊，他自己跟國中說了，“我去找了，我去盡力了，我想著挨著她最近的地方，離著近一點兒，我是不是就能遇見了呢，我在家里怎么也遇不見啊，我去了興許就能碰見了呢，你知道她聰明，她說不定往北邊一個勁跑呢，我呢，就從北邊往南邊跟著部隊打過去，興許，我倆就遇見了呢。”

    他孤注一擲的，自己就這么決定了。

    給領(lǐng)導(dǎo)氣瘋了，拍著桌子喊了辦公室主任來，“你手底下的人，一個個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的，自己一個人說走就走，去前線去了，說不清楚，你怎么管的人啊？”

    出問題了，第一個挨罵的肯定是你分管領(lǐng)導(dǎo)，等著罵就是了。

    辦公室主任嘴巴里面也發(fā)苦啊，怎么就這樣呢，伸伸跟著他干這么久，人是真的老實，干活也仔細(xì)，也扎實肯學(xué)，時間長了，是個好苗子。

    做政務(wù)工作的，不需要你多聰明，也不需要你多會鉆營，多會圓滑，你靠本事，會寫材料，會辦事就行了，領(lǐng)導(dǎo)也需要會做事的人。

    他是真沒看出來，這人對自己老婆感情這么深厚，說去就去了，說實話，一般男人，做不到這樣的，家里老的老，少的少，自己還有工作，還有大好前途，怎么就能走了呢。

    平時也沒見多好啊，大領(lǐng)導(dǎo)就問了，“他老婆干什么的，天仙啊？”

    “不是，我也不清楚。”

    “還挺癡情。”

    領(lǐng)導(dǎo)咂摸了一下，確實是癡情啊，但是你男人，做大事的，這么癡情不好。

    人都走了，還能說什么啊？

    就一種方法了，要是人活著回來了，給一起當(dāng)楷模宣傳宣傳，要是沒回來呢，就這樣了，這事情就壓著算了。

    伸伸走之前，跟國中講好了，國中是信得過的靠譜的，“你說情況應(yīng)該怎么樣了呢？”

    國中聽得牙疼，還能怎么樣呢，這個事情就很難說，“我聽說，下飛機(jī)的中國人，直接給帶走了，根據(jù)情報是這樣子的，帶到哪里去了，要去做什么，甚至——是不是還活著，我們也不清楚。”

    伸伸坐在那里，還是沒有太多的表情，他就一直不是那種情緒很激動的人呢，很少哭大笑之類的，表情最多就是rou眼可見的低沉。

    “也不一定吧。”

    國中還能說什么，你覺得不一定，那就不一定，命運(yùn)有奇跡。

    不過他覺得西愛這事情也趕上了，大概她出生就很不平凡。

    孫二這個事情呢，也知道，知道伸伸走了，就跟婆婆感嘆一句，“其實她命運(yùn)就不是很一般，蠻不好的，出生的時候，就不是很好，然后養(yǎng)大了，磕磕絆絆的，也沒媽了，這樣的人大概就是很不一般，現(xiàn)在好了，去越南一趟，趕上打仗了。”

    就一輩子，這個寸勁兒啊，沒法子說。

    她現(xiàn)在覺得西愛挺倒霉的，以前的那些不平凡，跟一般人不一樣的特質(zhì)，也有了解釋的理由了，就是不一般唄。

    為什么不一般？

    這就跟老天爺?shù)膶檭阂粯拥模瑤е欠N倒霉的特質(zhì)。

    傳奇的一生。

    她婆婆也知道西愛的事情，覺得確實是這樣啊，這樣的人呢，命確實不是很好，就是出生帶著的不好。

    ”有空去家里看看，家里孩子還小，希望人都平安回來吧。““是啊，能回來最好，不然一大家子，就一個獨苗苗，疼的不行的女孩子。”

    但是，可能嗎？

    不可能的。

    國中那邊都聽說了，人一下飛機(jī)，中國人呢就給帶走了，這帶走了，能有什么好結(jié)果呢，這是在打仗，不是在干別的事情。

    一旦打仗了，覆巢之下，能有張西愛一個寶貝蛋是完整的嗎？

    伸伸去了也是白去，孫二以前也沒看出來，劉伸伸這人感情這么深，因為真的看不出來，平時不過就是一個胡攪蠻纏，一個話不多脾氣好，倆人就這樣過唄。

    她一點也不羨慕，因為劉伸伸平凡，他普通，他平庸，像是一抓一大把的男人一樣，不過就是脾氣好點，人樸實一點。

    可是她沒想到，劉伸伸會去。

    第245章 堅守

    孫二收拾收拾去醫(yī)院,她現(xiàn)在自己也有一點焦慮了，為什么就一直懷不上呢，得去看看了。

    她就害怕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問題了。

    出門就碰見馮雪了,馮雪肚子已經(jīng)顯懷了，也是去上班的,婆婆給送到門口去呢,你說吳玉燕這人呢，真的是給馮雪哄得徹徹底底的，給兒媳婦帶著點心跟水果呢,“你下午吃,中午吃的不多，別餓著了。”

    兩個人一起走到門口。

    孫二笑著打招呼,“上班了？”

    “嗯。”

    馮雪這人其實挺高傲的，孫二出身不是很好,再加上西愛對著她嘰嘰歪歪的，所以她態(tài)度也一般,點點頭,繼續(xù)走,想著什么時候去西愛家里看看去,那西愛下落不明的,她倒不是很傷心，人沒了就沒了。

    就是吧,西愛就算是沒了,她馮雪不能不管她身后事，家里一家子的，能照顧就照顧。

    馮雪對西愛也是很最有意思了，不能說真愛,她真愛是高長明呢，現(xiàn)在就還是那樣，貼著高長明啊，喜歡他喜歡的又不得了了，就喜歡他是人生最快樂的一個事情，當(dāng)成一輩子的任務(wù)來做。

    自己扶了扶腰就走了，她知道孫二一直要孩子懷不上。

    孫二自己去醫(yī)院看，不是去國中大姐那個醫(yī)院，換了一家，覺得多看幾家是不是更合理一點呢，有可能就是一直治療方向不是很對，她宮寒確實也有。

    早些年吃苦太多了，在陜北的時候，那國中挑水澆地，她也是挑著扁擔(dān)澆水的，一點都沒有什么偷jian耍滑的，跟男人一樣能干。

    她就歷來，是不怕吃苦的。

    “大夫，我月經(jīng)一直不是很準(zhǔn)時，調(diào)理了斷斷續(xù)續(xù)也一年了，情況也有好轉(zhuǎn)，但是懷孕情況就一直不是很好。”

    “吃過什么藥？”醫(yī)生是個男的，抬眼看了一眼，覺得挺年輕的啊，這年頭不能懷孕的人太多了，情況也都不一樣，但是治療好的少，大多數(shù)因為醫(yī)療技術(shù)跟不上，查不出什么原因。

    但是看著孫二衣著打扮挺好的，這腳上的鞋子，羊毛皮鞋，一雙都能比得上他一個月工資了，所以就想著多檢查檢查唄，“我們這里新到了一臺機(jī)器，你要不要試試，從國外引進(jìn)的，我們國內(nèi)目前是沒有的，這第一臺就在我們家醫(yī)院里面。”

    “行。”

    錢都不帶問的，孫二就直接做。

    醫(yī)生覺得不差錢就試試唄，這儀器確實是很好用，但是呢，他們醫(yī)院的醫(yī)生跟不太上，這儀器也是剛學(xué)剛研究的，能看到肚子里面的東西。

    結(jié)果一看，醫(yī)生馬上就看孫二一眼。

    里面有個陰影。

    “這個我們看不了，里面有東西，去別的醫(yī)院去檢查檢查吧。”

    孫二的心啊，就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脑诘厣希苯泳驮掖┑匦模降叵卤鶎永锩嫒チ耍欠N冷啊，骨頭縫里面都覺得冷。

    一瞬間，腦海里面閃過的東西就太多太多了，她這一輩子，總覺得還沒有開始，問醫(yī)生問很多，但是醫(yī)生也不能說什么，“機(jī)器我們也是剛買回來的，到底怎么治療呢，我們說實話，派人出國去學(xué)習(xí)去了，老外的東西呢，還是比我們先進(jìn)很多的。”

    國內(nèi)第一家儀器，孫二在國中jiejie那邊醫(yī)院就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就是一直中藥調(diào)理，溫補(bǔ)的。

    孫二自己是護(hù)士，學(xué)醫(yī)的，也覺得挺好的，但是就沒想到，看出一些別的問題來。

    人呢，看病最著急的事情，不是知道了自己什么病，而是不知道自己什么病，不知道什么原因讓你疼，讓你難受，然后你根本就不能對癥下藥，更不用說能治療到什么程度了。

    未知，才是讓人最絕望的。

    她就不信還不能看了，她自己跑上海那邊去了，聯(lián)系了醫(yī)院，專家會診，結(jié)果就出來了，腫瘤。

    “這個的話，還要觀察一段時間，看腫瘤是不是會變大，如果變大惡化的話，我們就考慮是不是癌癥的可能，如果就這么大，不會惡化的話，那可以不用管，但是你年輕，我們建議手術(shù)就可以了。”

    “手術(shù)了就能好了，懷孕也沒有影響了是不是？”

    孫二拎著包，手都是冰的。

    醫(yī)生不能打包票，“這個效果要等手術(shù)之后才能看，還是先觀察吧。”

    觀察，怎么觀察呢？

    邊上，孫寡婦自己聽著心里就拔涼拔涼的，她不懂什么癌癥，但是不能懷孕是大事。

    孫二這人呢，孝順，“沒事，媽，我就是不能生，國中也不是那種人。”

    她借口來這邊，是給孫寡婦看病的。

    自己強(qiáng)撐著，給孫寡婦做了一套檢查，就小腦那邊有點萎縮，其余的沒有任何問題，身體除了老化就沒有問題。

    “這個事情，你跟你哥商量下。”

    “媽，不用，我沒事兒。”

    她第一次帶孫寡婦出來，到大城市里面。

    這邊比北京要開放很多。

    她跟國中說她媽眼睛不是很好，在這邊多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