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

    季遙飛速在心里捋了一遍小楊柳的三幕戲, 試圖找出些明綺ooc的證據來。

    可越想，越覺得對方才是對的。

    連帶著自己剛剛的第二幕初遇小將軍她都品出些不對勁兒來了。

    冷汗冒滿了后背。

    但她仍心存僥幸——

    好歹繃著臉的選角導演在看到自己的臨場反應后都莫得表情了……

    萬一她才是對的呢？

    只是初中輟學的水平影響了閱讀理解而已。

    季遙扭頭就去看導演, 試圖從對方的表情上尋得一些安慰：

    比如老頭兒要是繃著臉就是明綺的臨場反應沒ooc, 要是莫得表情就是她倆其實不相上下，要是笑了……

    此刻，老頭兒一貫嚴肅的臉已經不能簡簡單單的用“他笑了”來形容了——

    得用心花怒放。

    發現滄海遺珠的那種心花怒放。

    他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明綺的喜愛：

    “完美——！”

    “演的很棒——！”

    還站起來“啪啪”鼓掌。

    “……”

    雖然并看不懂, 但季遙覺得自己可以直接抬走了。

    -

    ……完美？

    綺綺疑惑.jpg

    她看了看導演, 又看看自己的身后——

    那兒，該配合的時候不配合不該配合的時候瞎配合的群演不知道受了什么驚嚇……

    雙眼瞪的渾圓, 仍四仰八叉的躺著。

    實在說不上完美。

    而自己……

    演技不夠配音湊。

    更說不上完美。

    綺綺更疑惑了。

    導演不會是在陰陽怪氣叭？！

    她迷茫的朝那兒走去。走得很慢, 生怕快了挨罵。

    ……

    而這幾秒落在編劇的眼里——

    “天吶——！”

    她激動的捂住了嘴, “明綺把小楊柳演活了！”

    甚至不滿足于用明綺來代稱, “她就是小楊柳！”

    “你看到了嗎——”

    生怕導演的水平跟不上, 編劇示意對方, “小楊柳離開以后，還疑惑又奇怪的看了一眼倒在血潑里的尸體！”

    “……？”

    所以呢。

    一邊偷聽的季·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遙實在get不到這一眼的含義。

    不就看“尸體”嗎……只要定她演她也能看呆在停尸房里和人家大眼瞪小眼都沒問題！

    她悄悄的挪近了些。

    然后就聽到了來自導演和編劇的解析——

    編劇問：“這段是明綺自己加的戲吧？”

    導演答：“應該是。”

    然后編劇“啪”的一拍大腿：“太棒了！把小楊柳的心里戲份拿捏到位了。”

    一般普通的演員拿到本子，目光只會凝聚在“少女”、“天真”這一對詞上。繼而理所當然的把屬于少女的情緒套入進去。

    她瞟了眼季遙。

    比如像這位, 殺完人直接立地成佛了。

    她們忽略了本質。

    “小楊柳沒有同理心, 她不會傷心不會難過不會遺憾更不會憐憫。”

    “只會疑惑和好奇。”

    編劇替小楊柳說出心聲：“我只是想要一件漂漂亮亮的衣服。你們為什么要嚇唬我。現在好啦, 衣擺都被灰塵和血弄臟了, 真討厭。”

    只是這樣而已。

    ……這樣的嗎！！！

    季遙恍然大悟。

    進娛樂圈好多年, 她頭一回真正理解一個人物, 此刻, 旺盛的求知欲浸潤了大腦。

    她挪到編劇身邊，抱著本子，宛如抱著《五三》一樣求解——

    “編劇老師。”

    “那我剛剛和小將軍的第二幕戲——”

    她復述了一下自己剛剛的演法, 好奇的問, “是不是不應該那么嬌羞啊？”

    剛剛的不對勁兒現在終于能用語言形容了。

    殺人不眨眼的少女怎么可能對一個初見面的小將軍嬌羞起來呢。

    “……”編劇看向她，同情的點了點頭，“嗯。”

    “那——”

    季遙搬過來一張小馬扎，在她身邊坐下，“小楊柳應該怎么表現這幕戲？我想著這幕戲得定情的呀所以就想把情感外露出來不然觀眾怎么會知道呢……ihjy_……*%”

    她滔滔不絕。

    內娛，編劇處于整個劇組生態鏈的最底層。時常被歧視也就算了，角色還得不到尊重，屢屢慘遭魔改。

    除了選角導演外，她頭一回碰到這么認真和自己探討筆下一個配角的邏輯思想的演員。

    還是個馬上就要被out的。

    仿佛真的把“小楊柳”當成了一個鮮活的人。

    她想更了解小楊柳一點。

    編劇感受到了久違的尊重和理解。

    當即就著一壺茶給她講解了一起來。

    什么？

    小楊柳來了？

    那也不好使。

    等我和這個女演員探討完再說！

    以至于明綺過來時，編劇拉著季遙講得起勁，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拽著季遙激動的就跟拽著失散了三十年的親女兒一樣……

    反而是導演特別激動。

    他還陷在劇情里沒出來——

    來了來了。

    小楊柳來了。

    懵懂的狠毒和燦爛的天真荒誕的結合在對方緩慢的步子里。

    他期待的看向小楊柳，想聽聽這孩子還會說些什么。

    “這個衣服臟了。”明綺說。

    導演的眼睛“蹭”的亮了。

    就在他以為下一句會是嫌棄剛剛新婚夫婦礙事的臺詞時……“用我賠嗎？”

    “……”就這？

    導演臉垮了。

    但倒也沒忘了給回答——“不用。”

    綺綺的精神一下就亢奮起來了。

    臉不垮了。

    步子也不慢了。

    蹦蹦跳跳，喜笑顏開。

    “……”

    真是個專業的演員啊。

    一秒出戲。

    ——導演感慨。

    -

    很快就要試第二幕戲。

    這是小楊柳和cp小將軍的初遇——

    她替義母去偷一枚通關的腰牌，但被cp當場逮住。

    小楊柳打斗全靠死力，并無技巧可言。

    而cp年少成名，戰功顯赫。一番顫抖，她意料之中的敗下陣來。

    “這個時候——”

    導演告訴明綺，“小將軍心軟了。”

    小楊柳的外貌極具欺騙性。

    她笨拙的躲閃，哄的小將軍以為這只是個膽大包天想把腰牌偷走在城里胡作非為的少女。

    他有些心軟。

    就在這時——

    “有一劍小楊柳沒躲過去。”

    “她以為自己要死了。”

    “但小將軍呢，啊，少年的心就懵懵懂懂的動了。他托住了小楊柳。”

    ……！

    明綺腦海里警鈴大作。

    這場景一下就和剛才到靶場看到的季遙牌大風車對上了。

    謝燝生的話突然響了起來——“季遙和你試的是一個角色。”

    不出意外……

    那羞恥的畫面她也得來一遍。

    果然——

    “小楊柳和小將軍緊緊的貼在一起。”

    明綺豎起了耳朵。

    然后小楊柳捂嘴嬌羞的你好壞噢？

    但不是——

    “她一把摘了小將軍的腰牌。”

    “還炫耀的晃了晃。”

    “然后跑了。”

    對小將軍而言，堪比奇恥大辱！

    二人就是從這一天起結緣的。

    導演說完了。

    他端起茶缸喝了口水，用眼神示意明綺：你去演吧。

    但——

    明綺仍眼巴巴的看著。

    “……？”我臉上有東西嗎。

    導演迷茫的呼了一把臉。

    就這么過了大約有一分鐘，二人始終大眼瞪小眼。

    明綺已經快要瞪成斗雞了。

    半晌……“沒了？”她問。

    “沒了啊。”導演答。

    這本子不對啊。

    明綺又問：“你都說完了？”

    “都說完了啊。”導演摸不著頭腦。

    這！不！科！學！

    綺綺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她當場給導演表演了一個下腰，問：“我不用這樣——？”

    又雙手托臉試圖嬌羞捂嘴，問：“不用這樣——？”

    最后用能讓導演把出生前那碗孟婆湯都吐出來的嗓子嗲嗲的喊了聲“你好壞噢”，又問：“不用這樣——？”

    明明剛剛季遙就是這么演的。

    “……”

    正和編劇探討人設的季遙瞪了她一眼。

    你擠兌誰呢！

    遠處，梁哥看看小季又看看謝燝生。

    “綺綺最近沒看表演課嗎？”

    “她演什么呢？”

    “小楊柳被人販子賣青樓表演體cao去了？”

    “……”謝燝生很難合理的解釋這一切。

    導演都傻了。

    他把明綺拉到一邊，很小聲的：“那是季遙的臨場發揮——”

    然后瘋狂擠眉弄眼。

    你懂的.jpg

    就差直說是對方演砸了。

    -

    有第一幕戲打底，導演幾乎就認定是她了。

    因此并不需要她試整場。

    只說：“看看身手。”

    “試一下打斗躲閃的那段就可以了。”

    明綺就要進靶場，導演突然想起來了件事兒，他喊住明綺——

    “明綺。”

    “一個真正的演員即使面對一塊木頭都能展現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演技！”

    “我相信你就是真正的演員！”

    “你說是叭。”

    這突如其來的使命感使得明綺莊嚴的“嗯”了一聲。

    然后她就看到——

    導演真的喊人搬來了一塊木頭。

    木頭最上面貼了張紙。

    潦草的寫著三個大字：小將軍。

    “……”

    這不好叭。

    明綺的眼神在靶場里瘋狂搜尋，“剛剛和季遙試戲的那個小將軍呢？”

    剛剛的小將軍突然躥稀。

    導演懶得等他。

    畢竟人選已經拍板，他只想走過場看看打戲。

    于是又拎剛剛的話說：“明綺，我相信你是一個真正的專業的演員！”——所以我相信你可以的。

    綺綺拒絕。

    絕不上套。

    “不。”

    “我不是。”

    “我就半路出家一愛豆。”

    軟的非常快。

    “……”

    導演無fuck嗦。

    他摳摳腦殼，看向跟明綺一起來的人——“那喊你團隊的人頂一下？”

    梁哥會意。

    他正要舉手，卻被謝燝生搶先：“我來吧。”

    “……”

    明綺有點抗拒。

    她更希望和剛剛英姿颯爽的小將軍對戲。

    殺人，謝燝生是專業的沒錯。

    但——

    “你不是天天在追月頂層辦公室里裝霸道總裁嗎。”

    “你會打架嗎。”

    謝燝生高她一頭多。

    這么多雙眼睛盯著，綺綺覺得自己踮腳很沒面子。

    她拽住謝燝生襯衫的領口，把人扯到和自己同一水平線上，很小聲的問：“而且——你上次打我的時候好像只在后面耍帥誒。”

    那劍“咻咻咻”全自動飛過來的場景明綺至今仍記得。

    謝燝生的臉黑了一點。

    明綺火上澆油：“花里胡哨的打戲動作……你行嗎？”

    并覺得火勢還不夠旺。

    反手又添了幾捆柴：“和你打我這樣的專業體驗派會入不了戲der。”

    畢竟體驗派的宗旨就是真聽真看真感覺。

    萬一謝燝生往那兒一杵光耍帥還不如搬個木頭來呢。

    生怕他拉垮，直接影響自己躲閃的質量……明綺說：“要不再——”等等那個躥稀的小將軍？

    但沒說完。

    謝燝生有被挑釁到。

    他打戲不行只會耍帥？

    長腿闊步走進靶場，謝燝生撿起剛剛明綺用過的軟劍。

    “我當然行。”

    他走到明綺身前，站定，體貼的稍微彎了點兒腰，問她：“真聽真看真感覺是嗎。”

    明綺點了點頭。

    他又問：“想入戲是嗎。”

    明綺又點了點頭。

    謝燝生笑了。

    和以前帶著點兒邪氣的笑不同。這次特別溫柔特別燦爛特別和藹。綺綺如沐春風。宛如回到了她童年的那口井里。

    但下一秒——

    謝燝生直起了背。

    他垂眸看她。

    與此同時，一柄赤紅的劍自他的脊骨處緩緩浮起。

    是第一次見面用來殺她的那柄。

    ……？

    “你干嘛。”

    綺綺有些疑惑。

    “想打架？”

    她拿眼神示意了靶場外的工作人員們——這么多人看著你要是攥著這破劍和我打一會兒結束就得被當精神病送走。

    但——

    大約只有幾秒。

    那劍飛到了謝燝生的身前，和他手里的道具軟劍疊在了一起。

    它有了實體。

    “……”

    明綺笑不出來了。

    她驚恐的后退一步。

    遠處，導演十分激動的去扒拉編劇——

    “看吶！”

    “小楊柳發現自己打不過小將軍驚慌失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