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卻像沒有接收到蕭遙的警告，依然盯著劉子敬的眼睛自說自話：“小子敬，你想爹爹，也想祖母，那有沒有想娘親啊？”

    “我……”劉子敬癟著小嘴低下頭，半響才像蚊子叫般道：“想了，也不想。”

    “嗯？”林瑾挑挑眉：“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什么叫想了，也不想？”

    仿佛委屈極了，又像是鼓足了勇氣，劉子敬終于眼淚汪汪地抬起頭：“我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見到娘親了，自然想她。可是……可是娘親好兇，她打祖母，還讓我也打祖母。我若不聽，娘親就擰我耳朵、掐我屁股。痛！我怕！”

    “咯嘣！”蕭遙握緊的雙拳骨節(jié)猛地響了一下。

    “咦？”劉子敬睫毛上的淚水還未干，思維已被帶偏：“叔叔你的手怎么會(huì)響？好厲害啊！”

    這就是孩子，上一刻還因想念親人默默垂淚，下一瞬就被新鮮事情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林瑾瞬間明白了劉王氏的苦心。

    劉王氏心知自己去大理寺投案會(huì)一去不返，生怕劉安也難逃厄運(yùn)，所以才把小孫兒送到蘇府來。因?yàn)樗芮宄瑒⒆泳丛H眼目睹過蘇姚慘死，心靈受到嚴(yán)重創(chuàng)傷，只有猛地?fù)Q了陌生的新環(huán)境，才會(huì)因?yàn)楹闷妗o措而顧不上害怕。這般，很快劉子敬就會(huì)把那殘忍恐怖的一幕忘掉，漸漸恢復(fù)天性。至于蘇閻王，面對(duì)寄宿蘇府的劉子敬，他會(huì)像一只暴虐的獅子，只捕獲別人家族的羚羊，卻無視自己家族最不討喜的幼崽。這是人的通病，對(duì)外恃強(qiáng)凌弱的同時(shí)，厭棄又不知不覺地保護(hù)著自己羽翼下的弱者。所以，劉子敬只有在蘇府才會(huì)不被重視，才會(huì)成為可有可無的存在，才能避人耳目，躲過蘇大人和蘇閻王的懷疑與殘害，平安長(zhǎng)大。

    精妙絕倫又善意滿滿的算計(jì)，劉王氏這位聰慧的老人，她世故圓滑又了解人性，但她沒有任何歹心。她把她的一切，包括智慧和生命，全部給了兒子和孫子。

    只可惜，事情發(fā)展至此，已經(jīng)偏離了劉王氏預(yù)定的軌道，即便林瑾想喊停都不成。所以，無論如何，林瑾今日都要讓劉子敬親口說出殘忍的真相。

    硬著心腸捧住劉子敬的小臉，林瑾柔聲哄道：“小子敬，jiejie問你幾個(gè)問題，倘若你回答得好，jiejie就帶你去見爹爹可好？

    但，若是你騙我，那jiejie就不管你了，一直把你留在外祖家。”

    “我不要留在外祖家！”

    劉子敬“哇”地一聲哭喊起來：“我要回自己家，我要祖母，要爹爹。我不想留在外祖家！”

    “為何不想留在外祖家？你瞧，外祖家有好吃的、好喝的，還有好玩兒的，比你自己家有錢多了。”

    “那也是我自己家最好！”

    見孩子哭得實(shí)在可憐，蕭遙終于忍不住開口：“小鬼頭？你既這么不喜外祖家，那你外祖接你來蘇府時(shí)，你為何還要乖乖跟著他來？”

    “才不是外祖接我來的呢，是祖母送我來的。”

    “祖母何時(shí)送你來的？”

    “就是……就是……”眨巴兩下水汪汪的大眼睛，劉子敬摳著小腦袋想了半天：“就是娘親吐粑粑的那天呀！”

    “娘親吐粑粑？”蕭遙登時(shí)一臉懵逼：“什么意思？”

    林瑾凝眉想了想，悄聲道：“大概是中毒吐血！”

    示意蕭遙不要打岔，她再問：“小子敬，你說娘親吐粑粑，可是大老鼠咬破你娘親鞋子的那天？”

    “對(duì)，對(duì)，就是那天，那么大的老鼠。”說著話，劉子敬用手比了個(gè)大大的圓圈。

    “我知道了！”林瑾再接再勵(lì)：“大老鼠咬壞了娘親的鞋子，娘親就打瞎了祖母的眼睛，然后爹爹又打了娘親，最后，娘親就吐粑粑了，對(duì)不對(duì)？”

    “對(duì)對(duì)！jiejie果然是神仙。”劉子敬拍拍小手：“既然jiejie都知道了我和祖母的小秘密，就趕緊帶我去找爹爹吧？”

    “不急！”將劉子敬往懷里攏攏，林瑾繼續(xù)問：“你和祖母的小秘密是什么意思？可是你祖母專門囑咐過，不許你跟別人說嗎？”

    “嗯！”劉子敬用力點(diǎn)頭。

    “那……祖母是何時(shí)囑咐你這些的？”

    “那天送我來外祖家的路上，祖母一直都在囑咐我。祖母說，倘若我不守承諾，永遠(yuǎn)都見不到爹爹和她，也永遠(yuǎn)得不到禮物了。”

    “什么禮物？”

    “祖母沒告訴我。祖母只說，我只要在外祖家聽話，就能找到禮物。屆時(shí)，不但這禮物會(huì)送給我，祖母和爹爹也會(huì)來接我。”

    劉王氏竟是這樣安撫哄騙劉子敬的，難怪這孩子那么多天都能忍得住。聲音微顫，林瑾再問：“那除了jiejie和這位叔叔，可還有人知道這些秘密？”

    “沒了，我沒給其他人說過，連外祖也不知道。”

    “非常好！”湊上去，林瑾在劉子敬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jiejie再問你一個(gè)問題。你方才說，娘親吐粑粑，那你和祖母有沒有吐粑粑？”

    “沒有！吐粑粑好臭，祖母說那個(gè)游戲不好玩，不讓我吃。”

    “吃什么？”林瑾和蕭遙同聲問道。

    問完后，又對(duì)視一眼，迅速交換了下眼神。

    “小子敬？”壓抑住內(nèi)心的激動(dòng)，林瑾耐心道：“祖母不讓你吃什么？”

    “糖豆豆呀！”

    “糖豆豆？”林瑾心頭一驚：“可是你祖母給你娘親吃的糖豆豆？”

    “當(dāng)然不是！祖母才沒有糖豆豆。”

    大約十分喜愛劉王氏，提到祖母，劉子敬的話明顯變多了，情緒也有些激動(dòng)：“jiejie你不知道，娘親總是讓我打祖母，讓我沖祖母和爹爹吐口水。但祖母和爹爹都很溫和，對(duì)我很好。他們陪我玩兒，沖我笑，祖母給我喂飯飯，還給我洗澡澡，晚上陪我一起睡。打雷閃電、夜里有小鬼來捉我，都是祖母將它們趕跑的。子敬喜歡祖母，才不打祖母呢！”

    一個(gè)三歲的孩子，說出這么長(zhǎng)一段話不容易，林瑾鼓勵(lì)性地摸著劉子敬的頭，給他倒了杯茶潤(rùn)嗓子，又從袖袋中摸出塊糕點(diǎn)。

    見劉子敬的注意力完全被糕點(diǎn)吸引住，她才繼續(xù)諄諄誘導(dǎo)：“那，到底是誰(shuí)給誰(shuí)吃了糖豆豆呀？”

    “當(dāng)然是娘親給祖母吃糖豆豆嘍！”劉子敬邊吃糕點(diǎn)邊回答。

    “你娘親給你祖母吃糖豆豆？”蕭遙急得直跺腳，不由插嘴道：“不是你祖母把你娘親……”

    “我說話叔叔不要隨便插嘴！”劉子敬突然挺起小胸膛，連嘴角的糕點(diǎn)碎屑都來不及舔去，滿臉嚴(yán)肅道：“爹爹說，隨便插嘴的都不是好孩子！”

    “對(duì)對(duì)！”生怕劉子敬反感，林瑾趕緊應(yīng)和：“小子敬說得對(duì)！你不要隨便插嘴！”

    “好好，叔叔知道了，叔叔不是好孩子。”蕭遙急得抓耳撓腮，卻強(qiáng)忍著性子哄道：“小子敬快吃吧，糕點(diǎn)硬了就不好吃了。那個(gè)，你娘親為何要給祖母吃糖豆豆？你祖母吃了嗎？”

    “祖母當(dāng)然沒吃，娘親吃了。”

    ……

    lamei9. (woo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