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善意的謊言
“那您就沒有追問嗎?”林瑾和蕭遙再問。 聲音微顫,老者哽咽道:“大家鄉里鄉親,誰都知道對方底細,我見王大娘面有難色,便自以為是劉先生痛毆蘇姚之事敗露,蘇閻王找上門來鬧事,王大娘想息事寧人才不欲聲張,故,沒有再繼續追問。 直到我帶著家人祭祖回來在街口與其他街坊們相遇,大家一同閑聊,無意中說起王大娘眼睛被蘇姚打瞎之事,我方知,早上王大娘離開我家后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挨家挨戶去懇求,將這一帶的居民家皆走了一遍。 當時我察覺事情不對唯恐生變,便囑咐大家對劉家的情況三緘其口保持沉默,以免給劉安母子惹來橫禍。 蘇姚被人毒殺分尸的消息剛傳到平江縣,蘇閻王就跑來警告我們,逼迫街坊們承認劉安母子聯手殺人。 所以蕭少卿初次來調查時,我們自然以為官府和蘇閻王已相互勾結,哪里敢實話實說?索性三緘其口,沉默了事。后來王大娘自己作證說蘇姚百般討喜,聲稱他家和睦安樂,我們便順水推舟,昧著良心隨聲附和了。 蕭少卿、林神醫,我真的沒有讓大伙兒串供的意思,更沒想過混淆視聽,實在是……實在是太過于心疼王大娘。 她拖著那樣的病軀,被打瞎的眼睛還淌著血便挨家挨戶上門求情,哪怕是石頭人也會動容。我等即便做不到撒謊將母大蟲說成好人,卻也不想給王大娘添亂。我著實沒想到這般行事,會讓劉先生白白承擔了殺妻的罪名。 唉!草民……草民真是罪該萬死!” 最后一句“罪該萬死”說出來,老者已雙手掩面,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瞧著痛哭流涕的老人,林瑾心中說不出什么滋味兒? 知子莫若母。 劉王氏大汗淋漓地挨家挨戶敲門,定然是親眼目睹了兒子分尸拋尸的全過程,完全將劉安的心思了然于胸。無奈之際當機立斷,從光明寺返回連腳都不曾歇,便拖著病軀乞求所有街坊鄰居串供,以便證實劉安沒有作案動機,徹底戳穿劉安編織的謊言,為幾天后的翻案創造先機。 一個忍辱負重的母親,一個善良又聰慧的老人,為了保住兒子性命,被逼得這般心機深重、步步為營,林瑾不知道該說她可憐還是說她可悲。 蕭遙黑著臉瞧了老者好一會兒才開口:“當日我帶衙役們來走訪時才剛確認蘇姚的身份,那蘇閻王是如何提前知道死者就是蘇姚的?” “草民不知!” “我知道!”林瑾突然接口。 眸中閃過一抹厭惡,她道:“蘇府應該是劉安自己去通知的,橫豎紙包不住火,蘇姚被殺遲早都會傳到蘇員外耳朵里。更何況劉安對蘇姚心懷愧疚,索性自己放出了消息?!?/br> “他為何要這么做?”蕭遙和老者同聲問。 “因為,劉安想堵絕自己的后路,防止老母先一步投案?!?/br> 鼻腔里有股酸澀,林瑾抬頭看了眼房梁:“只是,劉安把蘇員外想象得太善良了。蘇姚死在劉家,蘇員外哪里只甘心他一人償命?人家要的是他們全家陪葬!” 滿臉感激地將老者扶起來,林瑾又道:“怪不得老先生今日破釜沉舟,不顧全家安危也要和我們詳談。當真難為您了。” “不是林神醫說的這樣,我……”老者羞愧得無地自容:“林神醫?并非如您所說,您若再夸我,草民……草民羞憤得可以投河了! 唉!林神醫有所不知,我乃自私之人。在得知劉先生投案自首后,我第一時間便帶著全家逃離了平江縣?!?/br> “啊?”蕭遙脫口:“您曾經逃跑過?” “對!我怕蘇閻王殺人滅口,又怕大理寺與他狼狽為jian引火燒身,所以蕭少卿來調查的第二日,我便帶著全家悄悄離開了?!?/br> “那您怎么又回來了?” “劉家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卻昧著良心做了這樣的事,如何還能全身而退?一安頓好家人,我便獨自返回平江縣,想和劉先生共同承擔。 只可惜我又晚了一步,王大娘也已鋃鐺入獄了?!?/br> “唉!”蕭遙拍拍老者的肩膀:“此事您雖有錯,但您未參與殺人,情有可原。好在亡羊補牢為時不晚,老先生莫要再自責!” 將記錄好的證詞遞給老者簽字畫押,蕭遙又交代:“最近幾日您多加小心,盡量不要出門,我和小瑾自會想法子替劉安母子洗刷冤屈?!?/br> 說罷,二人告辭離開。 待坐上馬車,蕭遙才問:“小瑾,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剛說出三個字,林瑾又轉移話題:“這位老先生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我方才已發出信號,命人暗中保護他了。倘若蘇閻王能沉得住氣便罷了,若他敢對老先生不利,咱們剛好現場拿人。這回,我非治這老王八個死罪不可!” 林瑾愣了下才意識到來平江縣查案的并非僅她和蕭遙兩人,暗處還隱藏著許多兄弟。 看樣子蕭遙此番動了真怒,定要替平江縣百姓除了蘇員外這個惡霸。 莫名欣慰,林瑾話鋒忽轉:“蕭少卿,您說,那砒霜,會不會是蘇姚自己買回來的?” “嗯?”蕭遙微微愣怔,繼而恍然:“你之前在老先生家表情有些木訥,可是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對!李麻子和老先生的證詞表面上看都對劉安母子不利,但細細品味,卻不難看出,劉安母子其實并沒有殺人動機。” “為何沒有殺人動機?蘇姚橫行霸道、虐待公婆和夫君,還教唆兒子欺辱他們。若不是難以忍受,劉安初八那天豈會暴打蘇姚? 小瑾你之前說過,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蘇姚如此變本加厲,劉安母子憤怒下想要殺死她豈不是順理成章? 我倒覺得,之前一直都是我們想太多了,蘇姚應該就是被劉安母子聯手殺死的。” “不,蕭少卿錯了!” 見蕭遙狐疑地看著她,林瑾蹙眉問:“蕭少卿可曾聽說過一種叫石榴的水果?” “石榴?不但聽過,我還吃過,京城就有人專門種植,并非什么稀罕之物。” “那么,蕭少卿是否知道石榴這種水果的原產地?” “知道,石榴并非我隆安王朝所有,乃是從西域引進的。小瑾,你問這個做甚?” 并不理睬蕭遙的問題,林瑾繼續發問:“石榴生長在西域,可引進之后,也能在人們的呵護下扎根于京城這種江南水鄉。蕭少卿,這說明了什么?” 想都不想,蕭遙脫口便答:“說明各類水果都有個適應的過程呀!只要精心培植,不管是產自哪里的果木,遲早都能在本地存活。” “沒錯!”林瑾眸中精芒畢現:“連花草樹木都如此,更何況人?” “小瑾?你到底想說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