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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 待朝陽升起時,洛陽宮中該當舉行朝會。 但此時宮中一片燈火通明。 魏王未曾安歇,美麗的宮婢只能悄悄上前,將一段又一段燃燒殆盡的燈燭換下,再置上新的。 加了大量香料的蘭膏明燭燃燒得久了,哪怕是極空曠的宮室里也會浸透香氣。 甚至宮人在殿外經過,衣袖間都不免沾染上這股馥郁昂貴的氣息。 錄尚書事的司空陳群進殿時,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他亦出身名門,十分熟悉這種燈燭的香氣。 但濃烈到這個程度,只能說明魏王此時心緒實在不佳。 當然,長星墜潼關,司馬懿被俘,三十萬大軍只由郭淮帶回不足半數,這種消息哪怕是昔日魏武王尚在,亦不能無動于衷。 但赤壁之戰雖遭慘敗,武王卻仍能平定關中,打下大魏這一片江山。 而今的魏王呢? 須發皆白的老人一步接一步穿過大殿。 他的腿腳已經不算很靈便,但腳步還算很穩,只是脫履后著襪走在殿上時,腳下傳來一陣陣的冷意。 無怪文王素昔一直想要修繕北宮,德陽殿遠觀雖稱得上“朱闕巖巖,嵯峨概云”,一路行來卻覺得擋不住秋霜寒露,因而殿中雖亮如白晝,卻也冷意迫人。 靠在憑幾上的年輕人聽見腳步聲,抬起眼簾,望了過來。 那件綴以金銀絲線的蜀錦袍服在燈火中流動光輝,這般顏色,若是穿在別個男子身上,潁川經學世家出身的陳群必定斥其不恭不素,有服妖之嫌。 但披在曹叡的身上,便半點都不違和。 這位年輕的魏王已經二十五歲,卻長了張少女般的面孔,姿容非凡,令人見之忘俗。 甄夫人雖與文王失和,幽禁于暴室而死,但只要看一看這位魏王的姿貌,便可想象那位夫人是何等風采殊絕。 “深夜喚卿前來,怕擾了司空一片好夢。” 曹叡幼年時講話口吃,語速總是很慢,因而聽起來格外有種從容不迫的威力。 陳群躬身行禮。 “大王憂心國事,尚未安寢,臣敢有半分懈怠。” “明日朝會時,蜀使將至,孤想知道,卿意若何?” 老人抬起頭,留意地注視著這位年輕的君主。 “大王以為呢?” 曹叡垂下眼簾,睫毛如同羽翼般,慢慢地扇了一扇。 整座德陽殿內空曠清冷,靜得能聽到更漏滴水落至銅瓣蓮花中的清脆水聲。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 曹叡重新抬起了眼簾。 “孤欲親征。” 雖貌若好女,卻心如烈火。 “于排兵布陣事,大王自比司馬懿如何?” 魏王看了一眼面前的老人,“司馬仲達一世名將,孤不如也。” “比魏武王如何?” 那張寧靜無暇的臉上籠罩了一層陰云。 “卿意欲降?” “臣欲大王忍一時之怒,”陳群沉聲說道,“再待天時。” 聽到“天時”二字,曹叡突然暴怒起來。 “何為天時?!”他雙目炯炯,緊盯著這位輔政老臣,“孤豈不知,現在人人皆言,天命炎劉,漢室三興?!孤豈不知,司馬懿便是被潼關那一場長星嚇怕了?!才會棄甲曳兵,倒戈而降?!” 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盡管曹魏始終未受漢帝禪讓,但對于中原臣民而言,曹叡就是實質意義上的天子。 但陳群仍然平心靜氣,不為魏王的氣勢所迫。 “攻打潼關的武將是誰?” 曹叡一愣,思考了一會兒,“那人名為劉賜。” “亦為劉漢宗室。”老人露出了一個微笑,“大王豈不知昆陽之事?” 魏王抬眼望向階下的老人。 “知道又如何?” “廢帝將至長安,”陳群恭敬的躬身行了一禮,“于蜀逆而言,便是還于舊都,自當大行封賞,大王想一想,蜀國要怎樣賞這位行光武舊事的宗室呢?” 那雙秀氣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似是在思考這個問題。 “恕臣直言,先王繼位時,鄴城平亂消耗了我大魏太多心血,且從此后,先王忌憚宗室,致使而今宗室中忠心為國者有,佞譽誣諛之徒亦有,然而獨缺能當大任之將帥。而今之計,陛下當下詔宣大將軍曹真率軍回返,與郭淮共同拱衛京畿一線,再命胡質滿寵自宛洛以南堅壁清野,不令蜀吳有北上之機。” 魏王的眼睛里重新現出神采,“如此……” 如此可一轉劣勢么? 陳群心中并不確定,如果更坦率一些,他甚至并不樂觀。 長星墜地自來有之,但如潼關一役般,直落進方圓不過百千步的潼關城內,替蜀軍打下這座不落之城事,恐昆陽之戰亦不能及! 何止司馬懿為之驚懼,連他陳群思及此事,也覺心驚! 但蜀漢政權之特殊,自古未有。 雖名奉天子劉協,實奉劉備之子劉禪為尊。而在劉禪之下,又有諸葛亮專權獨斷。 此皆宗室凋零之故。因此,劉賜既為宗室,又掌兵權,而今立下亙古罕見之戰功,劉禪又是如此優柔暗弱之主,蜀漢當如何封賞,恐怕亦是難事。 更何況,還有一個賞無可賞的諸葛亮在上面! 宮婢徐趨至殿內兩側,細心修剪燭花。 殿內的二人皆意識到,天光將至,魏王亦當更衣以待朝會。 夜如何其?夜鄉晨,庭燎有輝。 老人腹中揣度如何,卻并不言明,只是躬身又行一禮。 “如此,方可秣馬厲兵,靜待天時。” 你不知道德陽殿內發生了一場關于你的對話,而且還這么嚴肅。 如果你知道的話,你可能會說:封賞你特別容易,請給你錢,大量的錢。你想在背山面渭的驪山腳下修個溫泉莊園,新的一天從中午開始,你可以慢吞吞的吃一頓美味早餐,然后騎上你心愛的魅影駒,還不能忘記掛上一身buff,跑進驪山里去四處sao擾小動物,抓到大小熊貓或者漂亮的梅花鹿就帶回來當寵物,山雞野豬就帶回來當晚餐,撒歡完畢,晚上回來吃過烤rou后,帶著憐娘做的甜點和你自己釀的果酒去泡溫泉,泡到微醺時爬出來,在充滿了新鮮空氣和滿天星斗的自然保護區里,爬回完全按照你的喜好和審美修建及裝修出來的屋子里碎覺! ……你好像忘記諸葛瞻小朋友了。 …………那就帶上他一起去sao擾小動物吧。 總體來說,你真是太容易滿足了。 你夾了一片烤野豬rou,塞進嘴里,嚼嚼。 四周杯觥交錯,剛開始有人找你敬酒,被丞相攔下,說你在攻打潼關時受了傷,醫官為你開的方子禁了酒,于是武將們只能十分遺憾的歇了將你灌到案幾下面的心思。 ……你也不知道你什么地方受了傷。 但丞相心情十分不錯,見你望向他,還笑瞇瞇的沖你舉了舉酒盞。 你眨眨眼,準備繼續邊喝茶水邊吃燒烤時,忽然察覺到若有所思的目光向你的方向看過來,你抬起了頭。 是司馬懿。 理論上來說,這一場宴席的主角可能是丞相,也可能是你,如果馬超在的話,扛下魏軍主力襲擊的馬超也可以是主角,但他受了傷,你還沒來得及去看他。 然而實際上,這場宴席的主角是司馬懿。 蜀軍將領們的眼神飄來飄去,總是時不時飄到他身上。 你之前就覺得司馬懿看起來更像文臣,而且還是世家出身的那種文臣。 此時這位魏軍主帥此刻坐在諸葛丞相身側,眼簾低垂,平靜如水。 丞相與他交談時,他也會回答,并不熱情,但也不算十分敷衍。 跟陸遜的模式有點像,但比陸遜表面上更客氣一點,交談時則更清冷一點。 “呵呵。”你聽到坐在你對面的楊儀小聲地冷笑了一下,“裝這幅清高模樣給誰看呢。” ……怎么回事。 “丞相好像十分欣賞司馬懿。”魏延在你旁邊小聲說,“聽說出則同輿,坐則同席,情好日密——” …………你有點震驚的看了看魏延。 魏延也是一臉的“呵呵噠”。 “心不甘情不愿唄,”他嘀咕道,“投降了還不肯給個好臉色。” “為啥不肯?”你小聲問問。 “據說是心系故主,因而寢不安席,食不甘味。” 你再看看諸葛丞相。 ……真就很少見到他整場酒宴都只跟一個人說話,或者你該這么說:你就從來沒見到過諸葛亮刷別人好感度的時候。 在你看來諸葛丞相就跟杰克蘇似的,大家見到他就會自動失了智的好感度自動刷滿,因此很少有什么人需要他特意刷刷好感度,反而總有人因為好感度太高而吃醋,比如說去婦張裔小天使。 但是現在,你十分清晰的感覺到丞相75%的cpu在他身上,15%在偶爾盯著你,剩下10%在應付大家。 楊儀的仇恨目光都來不及掃射到你身上了,他在左一眼右一眼的打量司馬懿,三番五次想開口跟司馬懿說話,都被丞相警告的目光給懟回來,而后那個目光就更不友善了! ……你后知后覺的發現,諸葛亮在刷司馬懿的好感度!而且還是調出最溫和最友善最貼心狀態的高cpu占用率刷法! ……不,你死也不信司馬懿是大魏忠臣,曹爽也不信,蔣濟也不信! 所以,這倆人到底誰在pua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