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2日

    這種沒有盡頭的絕望，仿佛苦海已經沒過眉頭，無計可施，只能溺斃。

    ……

    江沨停下筆，合上筆記本，拿起旁邊的卷子，很想投入心思，可一會兒他就出了神。

    此時，突然有人敲門，驚得他把筆給弄掉到地上。

    “請進?！?/br>
    寧軒韋打開門，手上端著飯菜，“沨，該吃晚飯了。”

    “好?！苯瓫h雙手接過托盤，“謝謝。”

    寧軒韋坐到他旁邊，幫他理了理頭發，“明天周六，我留下來給你補習吧。”

    江沨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側臉上，“抱歉，讓你費心了。”

    這樣的動作，讓原本從醫院回來很不安的寧軒韋一下子又堅定起來。

    他拿起一碗湯用勺子攪拌，舀起一口湯舉到江沨嘴邊，“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你不用說抱歉。”

    江沨眼睛里閃著些許淚光，喝掉那一口湯，見寧軒韋還要繼續喂他，便急忙說道：“我來吧。”

    “好。”寧軒韋依著他。

    他看著江沨坐在輪椅上，整個人真的是瘦了一圈，笑容也減少了。

    “沨，我想我才是要向你道歉的那個人?！?/br>
    江沨放下湯，“怎么了？”

    寧軒韋握住他的手，“我今天中午的時候去醫院找了江淮?！?/br>
    “你跟他說什么了？他怎么樣了？”江沨皺眉，表情有些著急，“他現在根本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沒有對你說什么難聽的話吧？”

    江沨在兩周前就出院了，家里只有他自己和一個鐘點保姆。

    云芬瓊是偶爾回來，但她在醫院旁邊租了房子，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那邊。江楊山因為公司的事也是忙到不行，直接睡在公司，偶爾打電話回來問江沨的情況。

    只有寧軒韋，天天放學就往江沨家里跑，有時候會留下來過夜，反正他回去也是自己一個人睡。

    寧軒韋見他還是最先關心江淮，自己心里難免會有點不高興，但他還是能體諒江沨的。

    “他沒有對我說什么做什么?！睂庈庬f在江沨面前永遠都不是強勢。

    “我跟江淮說我想出錢讓他出國治療，和你一起，這樣你就不會拒絕出國，也不用擔心他了?！?/br>
    江沨內心是感動的。

    以前的他，得到所有人見過他的人的關懷和贊賞，家人更是無微不至，自己也從來不會為學習和江淮以外的事情多添苦惱。

    自從他出事，他覺得自己已經毀了。上不了學，但還可以在家自學，可以請家教，可是這讓他毫無興趣。

    母親又把全身心都投給弟弟。父親只是冷漠又帶著目的的關心。弟弟更是直接不想要他這個哥哥，雖然為了被弟弟揭穿他和寧軒韋的事情一時感到愧疚和羞疚，但后來想想，又只剩下委屈和不高興。

    家里空蕩蕩的，只有保姆偶爾發出一點腳步聲。

    他的朋友很多，但最好的，就只有寧軒韋了。

    江沨臉色有些發白，“他拒絕了是吧？”

    寧軒韋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嗯?！?/br>
    江沨低頭，“其實里面也有我的原因?！?/br>
    “你不用什么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睂庈庬f抓住他的肩膀，讓他抬頭看著自己。

    可是他一下子就定住了，江沨哭了。

    “江淮這十幾年都活在江楊山的陰影里，他說的對，我和我媽都是旁觀者，即使我們攔過說過江楊山，可這反而讓江淮受更重的傷?！苯瓫h從來沒有這樣哭過。

    寧軒韋慢慢放開手。

    “江淮在十一歲的時候打過電話報警的，是我攔住了他，因為當時我覺得江楊山是我們的親生父親，是養了我十幾年的人，但是我現在好像后悔了?！?/br>
    “江淮太信任我了，把我想象得太完美了，現在的我讓他太失望了，失望到絕望?！?/br>
    寧軒韋把江沨抱入懷中，親吻他的額頭，努力讓他感覺到依靠，“沒事的沒事的，已經過去了。江淮也長大了，他會想明白的。你也應該想想自己，如果你一直不接受治療，你會更加難過的?！?/br>
    他捧起江沨的臉，給他擦拭眼淚，“為了你，也為了我，好嗎？”

    一下子房間里陷入了沉默。

    半晌。

    “軒韋，我想休息了?！苯瓫h推開他說。

    “好?！睂庈庬f知道，自己又一次勸說失敗了。

    他站起來準備要收拾碗筷，發現江沨除了湯，其它一點沒動過?！澳阋灰俪渣c，你今天中午有好好吃飯嗎？”

    江沨搖頭。

    寧軒韋與他僵持了一會兒，“好吧?！比缓竽弥斜P出去了。

    江沨抬手擦掉淚痕，嘆了一口氣。

    回到廚房的寧軒韋把托盤放到一邊，看了一下手機，又在原地沉默了幾分鐘，轉身打開冰箱，從里面拿出三明治和牛奶。

    ………………………

    “你怎么還不回去?！苯创髦鷻C都能聽到旁邊這個啃著梨子的人。

    薛易就是怕江淮又無視他，才故意啃得那么大聲的，他收回手機，看著病床上的江淮，“明天周六，反正不用上學，我今天來你這蹭一下空調?！?/br>
    “……”江淮拿下耳機，“明天周六跟蹭空調有什么關系，我這不需要你，你趕緊回家?！?/br>
    “哎呀，反正我不走。”薛易的手機來信息了，他邊看著手機邊回答江淮，“我已經跟我媽說了我在這了，我媽同意了?！?/br>
    江淮：“什么理由？”

    “陪你啊?！毖σ子弥星橛辛x的模樣說著。“多新鮮啊，還問什么理由，你真的是?！?/br>
    “……”江淮沉默。

    “……”薛易坐不住了，“懷疑是吧啊……好吧，我還說我拿作業過來做，還發了毒誓絕不是出來亂玩。毒誓啊，我跟我媽發誓說下次考試絕不考倒數第一。”

    江淮好笑，“倒數第一不是你是誰。”

    薛易靠回沙發，“是你。”

    “靠……”江淮又戴回耳朵，“隨便你吧，別吵著我睡覺?！?/br>
    “別啊。”薛易見他要躺下了，趕忙上前趴到他床邊?！八敲丛鐚ι眢w不好。”

    “嘖，你是成心要用自己的智商來搞笑是嗎？”江淮躺下，“把空調調高點?！?/br>
    “把空調調高點?！毖σ子弥终{調學他說話，但手還是乖乖拿起空調搖控器調度數。“怎么，你要一輩子住在這啊。”

    他把搖控器放回原處，突然腦袋里一閃而過一個想法，“不是吧不是吧，你不會是想一直住在這，住到江楊山破產吧？”

    江淮忍不住抬頭，“你的腦洞是針孔吧，想什么呢，想得我那么無腦。”

    “那你想什么呢?！?/br>
    “想睡覺。”

    “不行，起來再想想別的。”

    “等一下我要真起來了，我就想打你。”

    “……”

    “……”

    薛易拉著臉，“還是不是兄弟了?！?/br>
    江淮側身背對著他，“姐妹都沒得做。”

    “……”薛易猶豫了一下，“那做爺孫，我爺你孫?！?/br>
    “做爺死得快?！?/br>
    “……”薛易把罵罵例例的話憋回肚子，最后勉強吐出一句，“不孝子孫?！?/br>
    ………………………

    格格格

    “請進。”剛準備上床的江沨又坐了回去，看著進來的寧軒韋，他的手里還拿著三明治和牛奶。

    寧軒韋先一步說話，“我知道你沒什么心情吃飯，所以想在你睡前熱了個三明治和牛奶?！?/br>
    他把東西放到桌面上，走到江沨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我陪你吃，好嗎？”

    江沨點頭，“好。”

    ……

    夏天的夜總是短的，天亮得特別快。

    睡得早的小朋友已經醒了，而且看起來活力十足。

    “哥哥！”李先先脫掉鞋子，爬上江淮的床，趴在他旁邊，小手拍了拍他的臉。

    “哥哥哥哥，起床了。”

    江淮無奈地睜開眼睛，抱住李先先，把她摁被窩里，讓她安靜一會兒。

    “唔唔唔……”

    昨晚薛易硬是吵到起碼得是后半夜，搞得江淮現在嚴重缺覺。

    “李先先……你再鬧我就不給講故事了?！苯床[著眼，揉著懷里的小家伙的頭。

    李先先立馬捂住嘴巴，可是又忍不住小聲地說一句，“哥哥，可是已經七點半了，要吃早餐了?！?/br>
    “你吃了沒？”江淮睜開眼。

    李先先爬上去一點，“哥哥，我還沒吃。我mama做了小籠包，我想來和哥哥吃。”

    江淮捋了捋頭發，“那你下床，哥哥也下床，你扶哥哥去刷牙?！?/br>
    “好！”李先先拍掌。

    兩人都下了床。

    此時云芬瓊走了進來，看到這一大一小在那說話，她不禁露出笑容，“小淮，先先。”

    李先先正拉著江淮的手準備去衛生間，轉身看到云芬瓊拎著兩袋東西進來，“云阿姨早上好。”

    “早上好?！痹品噎偘言绮头诺脚赃叺淖雷由希肿哌^去扶住江淮，“阿姨來吧?！?/br>
    江淮也沒說什么，只是跟李先先說：“先先，你再這等哥哥，你別亂跑?！?/br>
    李先先回答說：“好。”然后走到沙發邊爬上去坐著。

    云芬瓊扶江淮進衛生間，幫他擠牙膏，然后遞給他牙刷到他的手上，“小沨的那個同學來了?！?/br>
    江淮點頭，“嗯，知道了?！?/br>
    ……

    805病房里就只剩下江淮和寧軒韋。

    江淮正吃著李先先送來的小籠包，看樣子是不打算先開口。

    寧軒韋的模樣很認真，“江淮，江沨和江楊山已經上了去國外的飛機，我是來最后問你一遍，你去嗎？”

    江淮手上的動作一頓，放下手中的小籠包，“我說了，不需要?！?/br>
    “好。”

    寧軒韋深呼吸一口氣，“是我昨晚在江沨的晚餐上下了安眠藥，所以他才會在出國的路上。這都是我的主意，不是江沨要拋棄你，你別怪他?！?/br>
    “江沨要是醒了知道你這樣對他，肯定恨死你了?！苯匆呀洓]有心情吃了。

    寧軒韋站起來俯視著他，“管好你自己吧，我先走了，再見?！?/br>
    過了一會兒，江淮聽到關門的聲音。

    他的腦海里閃過很多很多關于江沨的記憶，既真實又虛無。好像是因為眼睛看不見的原故，什么模樣都開始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