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
“不行啊。”陸燚近似無奈的感覺,用手掌墊在他的頭下面,“吹風機在浴室里嗎?” 江淮動了動,似乎還往他的手上蹭了蹭,“嗯。”悶悶的一聲。 陸燚又是一嘆,男神怎么那么容易生病呢,“我去拿。” 他進浴室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洗手臺下面的吹風機,拿起吹風機走出去,在床邊底下找到一個插頭,就這樣幫躺著的病美男吹頭發,小心翼翼地托著他的腦袋,短短的頭發一兩分鐘就吹干了。 他關了吹風機,江淮突然伸手抓到他的手臂。 陸燚回頭,見他睜開了眼,“衣柜底層有我未拆封的內褲,你看我哪件衣服褲子順眼就先穿著吧。” 迷弟心里一暖,揉了揉他的頭發,“好。” 迷弟想了想又趴回到男神前面,“淮哥,那我今晚還打地鋪嗎?”小心翼翼地提問。 江淮的手沿著床碰到陸燚的脖子,順勢而上,也揉了揉他的頭,“你不嫌棄的話,可以上床睡。” “不嫌棄。”陸燚伸脖子頂了頂江淮的手,咧嘴一笑,“男神都不嫌棄我咬過的煙頭,我怎么敢嫌棄男神的床呢。” 江淮摟住他的脖子,將身子挪了挪,二人的臉靠得更近了,“我等你。” 這調笑的語氣陸直男總算是聽出來了,猛地站起來往浴室里沖,呯的一聲關上門。兩分鐘過來,江淮往浴室的方向一喊,“陸燚!你不拿衣服啊?是打算光著出來?” 陸直男在里面深呼吸做了大概十幾個,又開門沖到衣柜前,打開后就隨便看了幾眼,再隨手一拿。然后打開了下面的抽屜,有開過的和沒開過的。 “不過你光著出來我也看不見。” 陸燚拿起一個盒子就往浴室沖,“我不是人…呸,我不是那種人!”關門時還隱約聽到江淮的笑聲。 cao! 陸燚用衣服捂臉,一下子又被那股熟悉的味道給嚇得猛得把衣服拿開,捂著胸口站在那。 男神的玩笑是越開越大了,完了,自己壓根沒有抵抗力,心跳跳那么快應該是被嚇的吧。 不過……男神那句“我等你”,好像真是唬到他了。 陸燚把衣服輕放在籃子邊緣,再把自己的衣服一脫,扔在籃子里。打開花灑在那沖冷水,要好好思考人生才行。 等四個火同學出來,江淮已經睡著了。 陸燚下樓想看看張胖還在不在,下到一樓一看,還真是沒走。 張胖坐在轉椅上玩手機,抬頭看到陸燚,“嘖,淮哥的t恤,淮哥的中褲。”他放下手機站起來,壞笑向他,“內褲也是淮哥的吧。” “滾。”陸燚字正腔圓地說出這個字,但耳朵已經出賣他紅了起來。剛洗的冷水澡還有什么意義? 張胖那笑仿佛在說:沒意義。 張胖讓座給大哥,“燚哥可以啊。”肥手放在大哥的肩膀上。 陸燚把手機拿出來用張胖傳東西的那條數據線在主機上充電,“別亂想,住人家屋里,穿人家衣服不是很合理,很正常的事嗎?” 張胖坐在旁邊的塑料凳上,“你去我家住的時候沒見你拿我的衣服穿,我去你家也沒穿你的衣服,怎么一到淮哥這……嘿嘿嘿。” 陸燚一胳膊肘捅在他的肚子上,“就你那一xl再加四個x的衣服穿在哥的身上簡直拉低哥的顏值,影響哥的氣質。還有,哥的衣服你穿得下?”他往張胖的肚子上戳了戳,“請問你的腦子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我的哥呀。”張胖推開他的手,“我就開個玩笑,你這是要把我肚子弄穿的節奏。” 又是開玩笑。 陸燚嚴肅,“玩笑能隨便開嗎?” “我穿不下你衣服是正常,你不穿我衣服是對自己不自信。”張胖迷茫臉看他,“而且,為什么要正兒八經地開玩笑?” “你!”陸燚咬牙,“蠢!一點都不懂我,你……” “淮哥懂你。”張胖抱胸并打斷他,“你去找他去呀。” 陸燚一下子沒了火氣,靠回椅背上,“他睡覺了。” “切。”張胖嫌棄,“把脾氣撒我身上算什么男……孩子,你敢撒在淮哥身上嗎?” 陸燚豎小指,“張政寶,我警告你別亂吹啊,我沒撒脾氣。” “是是是,沒撒脾氣。”張胖又玩回手機,“怎么了?還擺著一幅寂寞人生的臉,江淮小姐又看不見。” 陸燚轉頭給了他一個白眼,這人是天生的欠,就跟魚嘴吐泡一樣。他眼珠子一轉,“你說江淮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呵。”張胖都懶得抬頭,陸燚現在肯定是又糾結又迷茫又痛苦地來回轉換,“我們里城頭牌眼光可高了,是瞎了眼才對你有意思?當然,除了你那些‘腦殘粉’。” 陸燚:“你們家頭牌確定不是真瞎?” 張胖:“……”這是個無聲的坑。 兩人陷入沉默,認真思考。 陸直男給張胖捋了個思路,“你看,江淮眼睛看不見,那跟人來往肯定是靠內在美的。江淮對我經常是各位撩撥,肯定是被我的內在美給打動了,心里對我有意思。” “撩撥?”張胖眉頭皺起,“比如說?” “他經常摸我的胸口。”陸燚抱胸,張胖也抱住自己。 “他還經常捂我的臉。”陸燚一口手捂住自己的半邊臉,張胖雙手捂住兩邊臉。 “他剛才還躺在床邊,靠近我說。”陸燚神秘地靠過去,張胖捂著臉也靠了過去,只聽大哥來了四個字,“我等你。” “cao!”張胖嚇得從椅子上摔下,看著陸燚,“頭牌說的?” 陸燚嚴肅點頭,眼里的小得意張胖看不出來就不姓張。 張胖淡定地坐回來,“燚哥,有點事我瞞不住了。” 兩人又靠近了些,“我在聽江淮小姐錄音的時候,他也碰過我的臉,抓過我的胸,我倆約時間的時候,頭牌也說,‘我在房間里等你’。”張胖收音,緩緩坐直。 陸燚:“……” 大哥的臉黑了。 張胖一甩頭,攤出雙手,“是真的呀,騙你是小狗,不,大狗。” “你看啊。”張欠就是要做個誠實的人,“我們家頭牌的眼睛不好,偶爾做出一些那什么所謂的動作都是因為他看不見才做的動作。一米八幾的人摸過去,憑感覺,能摸到胸口就不錯了,我都怕江淮哪天彎腰過低摸到我的……那什么呢!” 大哥:“你滾天邊去吧你!……”他懷疑他在浴室里思考的人生了,都不用洗冷水澡了,直接來找張欠就好了,說得跟真的一樣,如冷雷貫體。 江淮眼睛看不見,內在美又如何,萬一他是皮膚好一點的丑八怪呢,讓人家怎么相信他一直吹捧的顏值。 張胖看著陸燚上樓的背影,唉,他的傻哥們兒啊,什么時候才能在這方面勇敢一點。 陸燚開門進去,沒開燈。 月光從窗戶灑進來,灑在床上,灑在江淮的側臉上。 知了聲,蛙鳴聲,空調聲,和他的心跳聲。 他在床邊糾結著,該睡床呢還是打地鋪。 床上的人突然咳了幾聲,嚇得陸燚繃直身子。 那人抓了抓被子又沉沉睡去。陸燚在心里罵自己沒出息,幫江淮拉了拉被子,自己去衣柜里拿席子和枕頭,輕手輕腳地收拾好地上的箱子疊起放回原位。 陸燚攤開席子,邊往下躺邊把枕頭放好,轉了個身就閉眼了。一摸褲兜,想起手機還在主機那充電。 腦子里又開始胡思亂想。 “盡管她說這句話時有口無心,但它分明讓我痛徹骨髓。這是我第一次因為自己所愛的人說的話而體驗到的痛苦。三枚銅幣說到底哪里算得上是錢,分明是我從未咀嚼過的奇妙的屈辱感,是令人再也無法茍且偷生的屈辱感。歸根到底,那時的我還沒徹底擺脫豪門闊少的本性。當時,作為一種真實感受,我鐵了心要一死了之。” 耳邊是從機器里發出來的專屬于男神的聲音,陸燚起身,目光可落在桌面上那臺自動打開的收音機,聲音挺小聲的,但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江淮動了動,陸燚的動作就停在半空中。江淮坐了起來,陸燚脖子縮緊,又慢慢坐了回去。 “陸燚?” 這個疑問讓陸燚稍稍有些失神,是啊,江淮什么也看不見,能看上他什么。真心嗎?四個火同學捂上心口,真心是有的,但只是真心想對江淮好而已。 他轉頭看向坐在床上的人,“嗯。” 收音機里已經變換成另一個男聲,沙啞低沉地吟唱著,“青春它很張楊,但它迷失于方向……” 江淮一直沒出聲。 陸燚聽到這個男聲愣了愣,雖然比不上男神的偏冷風,但依舊是很有特點,甚至比男神更低沉一點。他猶豫地來一句,“需要我關掉它嗎?” 江淮小聲吸了一口氣,曲起雙腿,雙手抱著膝蓋,“你覺得這個聲音怎么樣?” 陸燚聽到里面的男聲又換了一段文稿來讀,“和你比,差了點。” “你覺得開頭那段怎么樣?” “《人間失格》那一段嗎?”陸燚聽不出江淮是什么心情,反正語氣是平淡極了,“所謂一千個人心里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那《人間失格》中也一樣是一千個人就有一千個‘我’。” 陸燚還是起身去關掉了,因為他覺得這首歌的調,他現在不喜歡。 “他讀的有些刻意了,屈辱感里有朗讀者的私人的自信,和骨子里天生的不甘。” 陸燚不想在江淮面前表現得太窘迫,可是腦子一瞬的空白,以往很自信的語氣全然不見,仿佛腦子不會思考。 “我……可能理解得有點膚淺,因為萬一這位‘豪門闊少’也有這種東西呢。” “你在尷尬?”江淮一語道破陸燚現在的心情,讓四個火同學恨不得立馬沖出門外,他現在也是“鐵了心要一死了之”啊。 “為什么要尷尬?” 陸燚心里有些被問煩,“我沒有。”但他盡量保持平靜。 “你說的很好,不需要尷尬。”江淮似笑非笑,“你不是說一千人就有一千個‘我’嗎,你只要堅持你的本心就好。” 本心。陸燚還站在收音機旁,手拍磨挲著機身,“嗯。” 江淮扯出一點笑容,“早點睡,晚安。” 陸燚想轉身去看他,但嘴上已經說出“晚安。”身子還是背對著他。 兩個人都各自躺回原處,除了整理被子的聲音,還有知了聲,蛙鳴聲,空調聲。 其實江淮想問他的是對于《人間失格》的作者太宰治,他有什么看法。一個寫出這樣作品的人是個怎么樣的人。 他自己也在反復地讀這本書,錄這本書,都不滿意。 他想找個人,找個能理解他的人。 可陸燚來了一句,“一千個心里就有一千個我”的話,讓他怎么開口。 為什么要尷尬,明明之前開玩笑也沒尷尬,似乎還有點不耐煩。 江淮在被子下摸著旁邊的空位,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