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非程以為她還會再次掛斷的，結果辛瀟接了，他欣喜萬分，想要將準備好的話一口氣都說出來。

    但當他看到辛瀟那邊的背景，話便都堵在喉嚨里。

    “鐘學長。”辛瀟整了整表情，努力平靜地和他說道：“我很累了，假戲真做到現在，也該停下了。我們并不適合。”

    “你這樣對我不公平。”鐘非程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裂開，“你對我說的話都不作數了嗎？”

    “對不起。”辛瀟扯了個苦澀的笑，“你就當以往都是在夢中，現在夢醒了而已。”

    緣夢而起，夢散緣解。

    “我們很開心，不是嗎？”辛瀟不忍說出再剜心的話來，依舊溫柔勸解道：“這是一個好夢啊。”

    美夢遲早要醒，她只是提前退場。

    來自同一顆星星的原子不止她心上那顆，或許世界的另一處，還有一樣的女孩，比她更優秀，與他更加相配。

    “如果我不想醒來呢？”鐘非程低低地應一聲，“如果當初我的夢一直做下去，你就不會離開我了。夢里夢外，我們都會一直在一起，你別想離開我。”

    辛瀟心一沉，怕他做傻事，急道：“你乖乖的，不要叫我擔心你。”

    “你不要我了不是嗎？何必還擔心我。”鐘非程眼如死灰，嘴角卻還翹著，含著一個若有若無的笑，“你是覺得他比我更合適。”

    辛瀟沉默，鐘非程看來更像是默認，他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可笑。

    “他和另外一個女人不清不楚，你還覺得他比我更合適。”鐘非程嘴角的笑變深，“明明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他似乎累極，不想再和她多說什么，主動掛斷。

    辛瀟團起身體，側躺在座椅里，抱著手機哭得全身發抖。

    楚祺望著背對著他的人，拿手輕輕地撫摸她的背。他有疑問，不過要等辛瀟主動和他說。

    哭過了，辛瀟還是背對著他整理，楚祺體貼地不多問。

    見她平復下來，他想了想，點開手機日歷，轉換話題，“你今天是完全考完試了對吧？買了哪天的票回家？”

    “嗯嗯，后天，我和遙遙一起回去，她們幾個今天下午最后一場考試，明天她們說要去聚餐。”

    “好。下學期的課本和實習資料我回去發給你。”楚祺解釋道：“下學期和你大四的幾門課和咱們幾個項目內容都有些聯系，可以結合起來看。”

    楚祺開始拉著她看一些深入的分解，辛瀟很快被吸引過去。

    兩人對材料設計無疑都有著相同的巨大的熱情，盡管楚祺最初入行的動機很私人，但他的優秀支撐著他走得很遠。

    辛瀟看著他修長的手指點畫資料，再移眼去看他專注的面容，突然有些失神，她以前從沒有過別的想法，現在兩人做過了最親密的事，哪怕是說好了相互利用，哪怕是楚祺一直說他最初對她就是抱有別樣目的的，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切實地幫助她。

    感覺她走神，溫潤的眼向她轉來，楚祺眼神詢問她，是否有哪里沒聽懂。

    她搖搖頭，伸出手去放在他手中，他星眸蕩開笑意，閃爍著驚喜。

    默默地牽手片刻，辛瀟想到了之前的疑問，有些猶豫道：“學長，我有一件事想問問。”

    “你問。”

    “你上次交到軍方的項目，液體防彈材料的甲料，我在想，在你上次的數據更改基礎上，可不可以加入仿生納米材料？”辛瀟頓了頓，“還有，落落姐是惹上什么麻煩了嗎？為什么她會需要這個？”

    楚祺這才把何落的身世簡單說了說，辛瀟聽完有些著急，“你上次見她還是上次五一在荊縣嗎？這么久了，她會不會有危險？”

    楚祺沒料到她會這么講，有些意外，頓了頓，照實答道：“七月她來找過我一次，說是要去南方了。之后就沒再聯系過我。”

    “我不太了解軍方的研究機構。”辛瀟卻察覺出一絲不對，問道：“你交上去的數據，他們做了修改后，還能交還給你嗎？為什么不直接要你的更新版本，自己做實驗呢？”

    楚祺當時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理去問的，順利要到之后一心想快點傳給何落，并沒有多想，現在辛瀟這么說，也有一絲不安，他當時沒有時間也沒有材料去做樣品測試了，萬一軍方給的數據不真實

    “不過七月到現在已經很久了，如果數據有問題，落落姐肯定會回來找你，那么肯定是沒事。”辛瀟安慰他，又想了想，“我在想，我們實驗室沒有軍方的原料沒法自己做樣品，那你說，可不可以做計算機模擬？”

    “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楚祺眼前一亮，目光灼灼看著辛瀟，“我最近就在想和卓曼聯系，商量這個事，瀟瀟，你真聰明。”

    “從原子層面解析液態非晶和轉變，需要大量的運算和機器學習時間，事不宜遲，我覺得今天就可以聯系曼jiejie。”

    兩人商定好實驗模擬計劃，這說明整個寒假和下學期都會更忙碌，辛瀟想這樣也好，沒有時間多想什么。

    果然從寒假開始，一直到叁月上旬，近兩個月的時間，終于初步設計出了程序并做了幾次數據模擬，與此同時，辛瀟一邊上課一邊跟做實驗，所以她的畢業設計也算同步完成了。

    她忙得再沒有精力和時間去思念鐘非程，朋友們也默契地不再提，鐘非程像缺掉的一角，祝沁環和陸樂遙都不再打趣辛瀟任何感情方面的事，大家甚至逐漸默認了辛瀟和楚祺的情侶身份，這兩人一個低調一個溫和，再也沒有像原來鐘非程那樣活潑鬧騰。

    辛瀟想這樣也很好，如夢似幻不適合她，腳踏實地才是她要的。

    只是衣柜里舍不得扔也不敢再碰的幾件舊衣，隱藏在角落，還有每一次逛超市，每一次看見星空，每一次經過圖書館，每一次看見篝火和大海，都時時在提醒她，她放棄了什么。

    夜深人靜之時，她在睡意侵襲的最后一刻，常常抱了怎樣隱秘的糾結與希望，但他不再入夢來。

    宇宙是一個騙局。

    他所見的星光閃爍，已經是它們幾十億年前的模樣了。

    星光馬不停蹄，走了幾十億年，落入她的眼里，再在她眼中沾上細碎的眷戀愛慕，投射入他心里。

    鐘非程想，她是一個星光騙子，她所說的宇宙投影星辰爆炸，騙得他從此懼怕每一次黑夜。

    卻又無比期待每一次黑夜。

    但是，兩人的黑夜甚至都不再重合。

    星球和時間，就像在和她共同耍弄他。

    當初她說，她才是騙人的那個。

    一語成讖。

    鐘非程感覺身體里有兩個自己，一個可以正常地學習生活，一個卻像是被這身體牽拉著的氣球，一部分在內，一部分卻時時脫離出來，像看著另外一個人生活。

    像什么呢？

    思維似乎都變得有點遲緩，在那之后，他不知道多久，才發覺這個狀態就像在當初夢中的自己，一個負責行動，一個負責觀察，兩個都沒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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