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句很容易揭穿的謊話。

    她叫她姐，說沒想到她的遺言竟然是說給她的。心里想的卻是真好，我們還能說上幾句話。

    她逼著裴霽答應，用光了全部的力氣。

    等到裴霽終于答應，她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她還有很多話想說。

    她想說小時候我們第一晚分開睡的時候，把你趕出房間，對不起。

    在你為我出頭，推倒那個男孩被老師責問時，沒能第一個出來為你說話，對不起。

    你給我的糖，我塞回給你了，讓你失望了吧，對不起。

    還有無數(shù)次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懦弱地不敢出聲，對不起。可是都來不及了。

    曾經(jīng)她那么渴望長大，而真的長大了，她才發(fā)現(xiàn)長大不過只是一個，她安慰自己的借口罷了。

    懦弱在經(jīng)年累月中被刻進了她的骨血，她依然是那個被恐懼支配的小孩。

    只不過年幼時支配她的是會被遺棄的畏懼，后來支配她的是面對裴霽時的愧疚和自慚形穢。

    在心里說了那么多遍的對不起，她最終都沒能親口對裴霽說一遍。

    第104章 番外三（上）

    國慶節(jié)的早上，裴霽和爸爸mama還有meimei一起去動物園。本來她是不去的，mama說讓她自己在家。

    可是出門的時候，遇到了鄰居阿姨,阿姨和他們打招呼:“帶孩子出去玩啊。小藝真乖。”

    她一邊說一邊朝他們這邊看，又奇怪地問:“小霽呢?不一起去嗎?“

    mama笑了起來:“要去的,她還在換鞋子。”

    這些話是裴霽在門后聽見的，她發(fā)現(xiàn)mama在有其他人的時候，會對她更加溫和一點，會像對待meimei那樣對待她。

    裴霽那時候還不太懂為什么，后來她長大了，就知道m(xù)ama不想被人說偏心，她想做一個完美的mama。

    動物園人很多，擠擠挨挨的，還很吵，到處都是說話的聲音，許多聲音匯到一起，裴霽聽到的就是嗡嗡嗡的雜聲。

    她不討厭別人說話,但是人多的地方會讓她害怕。

    裴霽很想回家，想離開這里，但是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的恐懼。

    她只好努力跟住爸爸mama,開始的時候還好，但是看大熊貓的時候,后面突然涌上來了一堆人,把她擠開了。

    她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到爸爸mama牽著meimei的手離開展館。

    “meimei。”裴霽張口喊。

    meimei沒有聽見。

    等她追上去的時候，他們都不見了。

    裴霽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陌生人很慌張。她想到老師教過的和爸爸mama走丟該怎么辦。

    要站在原地，爸爸mama會回來找的。或者請警察叔叔幫忙。但是不能和陌生人說話,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裴霽衡量了一下，她不知道哪里有警察叔叔，最好還是在原地等。

    于是她看了一圈周圍，走到幾米外的花壇邊坐下。

    大熊貓館大概是最受歡迎的地方，不斷有人成群結隊地過來，也不斷地有人離開，所有人都歡聲笑語，興致勃勃地來，又心滿意足地離開。

    裴霽一個小孩，孤零零地坐在花壇邊，很快就被人注意到了，有人問她怎么一個人在這里，爸爸mama呢?

    裴霽牢牢記得老師不能和陌生人說話的教導，緊緊地閉著嘴巴。

    等到太陽升得很高的時候，爸爸mama還是沒有來。

    裴霽越來越慌張，她害怕如果爸爸mama不來找她怎么辦，她就回不了家了。

    這時，一個穿著小裙子的小女孩走到了裴霽的身邊。

    小女孩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眼底有一顆小小的痣，粉雕玉琢的，漂亮得像是精致的瓷娃娃。她站在裴霽面前，好奇地望著她。

    裴霽也仰頭看她，她們對視了好一會兒，小女孩才奶聲奶氣地問:“你在這里做什么?”裴霽有不和陌生人說話的原則，只是看著她，沒有回答。

    小女孩脾氣很好，被忽視了，也不生氣，有些自來熟地挨著裴霽坐下。一坐下，她就比裴霽矮了，小小的，手里的兔子垂到了地上。

    “我和爸爸mama走散了。”

    裴霽看向她，眉頭緊緊地皺起來。

    小女孩學著大人的樣子嘆了口氣，然后問裴霽:“你的爸爸mama呢?“

    裴霽依舊不說話。

    小女孩長得可愛，從來沒有遇見過被人忽視的情況。她也閉上了嘴巴，看著裴霽，一邊看，一邊思索，哀愁漸漸地布滿了她的小臉。

    她想，這個小jiejie也許不會說話。

    是有這樣的情況的。

    她在電視上看到過，有一些小孩天生就不會說話，有一些小孩聽不見，有一些小孩不會走路，他們都和一般的小朋友不一樣。

    但是mama說他們是和小邇一樣傷心的時候會哭，開心的時候會笑的普通人，而且因為他們那些和一般小朋友不一樣的地方，他們要辛苦很多。

    如果是這樣子的話，小女孩覺得她得照顧這個小jiejie。

    她主動地介紹自己:“我叫小邇，我今年五歲了，我最喜歡的小動物是天鵝，因為天鵝有長長的脖子很優(yōu)雅。”

    她有些緊張，比站在全班小朋友面前做自我介紹還要緊張。

    裴霽呆呆地看著她。

    還是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小邇已經(jīng)確定這個jiejie不會說話了。

    她抓住了裴霽的手，學著大人的樣子搖了搖，一本正經(jīng)地說:“那我們就認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