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

    況且，一想到能感知到蘇綰清的情緒變化，他就心癢癢。

    誰讓她那張臉上，不是營業(yè)性微笑，就是面無表情，就算被人黑，也沒見過她失控的樣子，總是迅速反轉(zhuǎn)澄清黑點，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漠樣子。

    秦翡想，說不定像她那樣的爽文女主角，根本無痛無感？

    *

    蘇綰清很痛苦。

    一回到家，她就迅速關(guān)上門窗反鎖，拉上所有遮光窗簾。

    黑暗讓她安心。

    她縮在臥室床邊，像鴕鳥一樣垂下頭，把臉埋進(jìn)掌心。

    不想說話不想見人不想見光不想出現(xiàn)。

    如果消失就好了。

    難以言表的疲憊從靈魂深處滲透出來，以至于身體和心靈似乎無法兼容，讓她無法振作，無法愉悅，仿佛對世間的一切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如同行尸走rou。

    蘇綰清自嘲地想道，看來躁郁癥并不會因為重生就消失。

    躁郁癥，學(xué)名雙相情感障礙，它的特點是既包含輕躁狂發(fā)作的周期，也包含抑郁發(fā)作的周期。

    躁郁癥患者的情緒就像在蕩秋千一樣，在抑郁和躁狂的兩極之間痛苦搖擺[1]。

    以至于她完全無法預(yù)料自己的情緒，不知道控制自己的病開關(guān)在哪里，上一可能還感覺身處世界之巔，下一秒便突然落入無底深淵。

    這種落差感往往會讓她在抑郁狀態(tài)時更加地絕望。

    而蘇綰清現(xiàn)在就處于抑郁期中，光是在《明日演員》進(jìn)行表演，就已經(jīng)耗費(fèi)掉她所有的精力。

    想起她離開前，秦翡那糟糕的臉色，她不禁苦笑。

    該說秦翡倒霉呢，還是倒霉呢，不管是哪個秦翡，初遇的時候都碰上她情緒爆發(fā)的兩極。

    上一輩子和秦翡初遇的時候，就正好撞上她的躁狂期發(fā)作的時候。

    那可真是糟糕的一天。

    《立冬》無間歇的宣傳，經(jīng)紀(jì)人排好的各種試鏡，還有那對父母久違的電話，都讓她無法喘息。

    臺下粉絲們看著她，卻不是在看真實的她。

    她覺得自己心里的那座火山蠢蠢欲動，想要摧毀一切的破壞欲快要到達(dá)頂點。

    于是她忙不及從人多的地方離開，人群在她眼里越來越可怕，到處都是人聲、腳步聲、聊天聲，甚至連時鐘滴答的聲音都成了無法忍耐的噪音。

    心跳聲越來越快，她快熬不住時，被秦翡攔住了。

    那時候她不知道她是秦翡，只看見眼前的女人長了一張極美的臉，打量她的眼神帶著攻擊性。

    那種敵意讓快要進(jìn)入躁狂期的蘇綰清情不自禁舔了舔牙齒，使勁用指甲掐自己的手掌心。

    一旦放出心里的怪獸，她就無法自控了。

    她不想也不希望，在公眾場合丟人現(xiàn)眼。

    ——“我有事。”

    她拼盡全力說完這句話后，根本沒有精力去管對方驚訝難看的臉色，只是迫不及待地、甚至不禮貌地逃離這個令她恐懼的世界。

    那是她最糟糕的記憶之一，畢竟那一次躁狂情緒的突然爆發(fā)意味著她對自己的控制力越來越弱。

    這似乎印證了她生父生母的話，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精神病，是他們一生的恥辱。

    蘇綰清深深吐出口氣，苦中作樂地想道，既然都重生了，為什么不干脆把她的躁郁癥也給治了？

    但顯然，重生雖然讓她的身體回到了更年輕的時候，卻不會對她的躁郁癥有什么改善。

    至少連她重生之前的抑郁期都沒有離開，反倒是跟著靈魂一塊重生來了。

    蘇綰清遮住眼睛，自言自語道：“陰魂不散。”

    強(qiáng)撐著卸完妝，走進(jìn)臥室的時候，蘇綰清才發(fā)現(xiàn)墻上貼了不少字條。

    凌亂紛雜，充斥著惶恐不安、自我厭惡，以及無休止的自我暗示。

    “振作起來！”

    “加油！”

    “我沒有病我沒有病！”

    “我是正常的。”

    “我不需要吃藥。”

    ……

    蘇綰清沉默地看著曾經(jīng)的自己凌亂的字跡，仿佛能聽到溺水者掙扎的吶喊。

    可是，現(xiàn)在她回來了。

    已經(jīng)沉下去的“蘇綰清”，代替了還在掙扎的“蘇綰清”。

    無論對哪一個她，都是堪稱諷刺的命運(yùn)。

    遮光的床簾隔絕外界的光明。

    她徹底把自己拋進(jìn)軟軟的床里，蜷縮成嬰兒的姿勢。

    黑暗和安心一起包裹住蘇綰清。

    她終于可以一個人了。

    *

    遮光性極好的窗簾將臥室罩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一點兒光都透不進(jìn)來。

    蘇綰清睡得昏天黑地。

    “叮鈴鈴……”

    第一個鬧鐘，按掉。

    五分鐘后，又是一陣急促的鈴聲。

    第二個鬧鐘，按掉。

    第三個，第四個……

    終于到了第五個鬧鐘時，蘇綰清才清醒過來。

    腦袋昏昏沉沉的，渾身沒勁。

    今天和秦翡簽合同。

    這么一想，蘇綰清腦袋更昏了。

    她下床的時候撞到了膝蓋，疼痛依舊沒讓她清醒。

    手機(jī)振動了一下，她屏住呼吸。

    她不喜歡電話和微信。

    不及時回復(fù)總是不好，但一直拿著手機(jī)什么事情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