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非明(完)(言煦x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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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夏日,西北那邊兒才傳來消息,說是此前的匪亂和敵國擾邊的事算是平息了。 自從言煦走了之后,姜了每每見到鄭驍那些個相好的,都沒力氣去生氣,逐漸麻木平靜下來,直到知道言煦沒事,心里才靜了一些。 幾個月的擔心這下放下了,她又覺得心里頭空落落的,才去了已久不至的酒館。 這位從前的熟客再來,卻連從前最喜歡的酒都喝得沒個興趣的樣子。 這時一個伙計才捧著一個盒子走了上來,在她一臉疑惑中開口:“姑娘,這是上回您在我們這兒喝醉了的時候,那個常來陪您的公子留下的,那日他走得急,還說不要這盒子了,后來又是別的人來把您接回去的,這東西我們一時都不知道去哪兒還。” “什么?你說那一日他來過?”姜了這時才明白過來,她一直在想為何后來言煦稱病不見人,見了面也當不熟識一般,她那日酒醒只知道是秦城侯府的人把她接回去了,看來是那一日出了什么事…… 那盒子上的鎖極好撬開,她打開之后,發現里頭是一對雕好的木偶人,一男一女,木偶人圓乎乎的臉上都有兩團紅暈,身上穿的衣服,卻是他們初見時的樣子,只是變成了那男木偶拉著女木偶的手,遞上一頁紅紙。 那娃娃是連在一起的,大概是他自己動的手。 幾個月來壓抑著的情緒突然克制不住,眼淚一滴滴落在木偶人的臉上,嘴里的酒味兒全變成了苦味。 好死不死的是,她才出酒館,就又撞見鄭驍扶著他那相好來買東西,那女子的肚子月份也大了,挺著摸著,笑著挑眉看她。 “鄭驍。”姜了開口。 “誒,那個,我……”鄭驍又急得抓耳撓腮,心想著可別在這街上打起來了。 “陪我進去喝酒。”她實在無力生氣,只是想抓個人喝酒而已。 鄭驍這兒還糊涂著,心想著沒法,安頓了相好的趕緊隨她又進了酒館,然后就看著她一杯接一杯,他都勸不住。 “哎,姜姑娘啊,我知道我這人做的都不是正經事,你說,你在我身上耗費心神也不是好事嘛。”鄭驍只想勸她自己看開些,不管他死活,自己過個樂呵算了。 “是啊,”她氣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拎起鄭驍的衣領,醉醺醺說,“你說小時候,那些人抄我家的時候,你還能大著膽子放我走,如今怎么能成這副德行了?” 當年她家被抄的時候,鄭驍正在她家中做客,她被母親塞在后院的假山里,那些兵士找了一圈又一圈也沒找到她,還是常跟她玩捉迷藏的鄭驍發現了她。 “你快走吧。”那時候鄭驍也很害怕,顫顫巍巍的,把她從后門處放走了。 也就是如此,她總是記得他的好。 “等等,”鄭驍撓了撓頭,皺眉說,“你是不是記錯什么了?” “什么啊?” “你當時手里拿著斧頭你知道嗎?” …… “我怕你砍我,我都不敢喊人,趕緊讓你走了。” 她當時好像太害怕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動作,好像是拿了把斧頭防身。 聽完鄭驍的話之后,姜了沉默了半晌,眼神從迷醉變為清醒,而后又一拍桌子。 “鄭驍,我要退婚。” 這退婚的話一出,倒把鄭驍高興了個徹底,趕緊就回府跟他爹說道去了。本來秦城侯不愿意,以為是鄭驍這些日子做的那些不要臉的事把姜了惹怒了,還想拖著鄭驍來請罪。 最后是姜了親自登門,跪了又拜了,只說自己是不愿嫁了。 一則她發現她那份喜歡真是玩出了個笑話,二則,她不敢想婚后一直過這樣麻木的日子是什么感覺。 秦城侯還是抽了自己不成器的兒子一頓,撫須長嘆,看姜了去意已決,倒也沒有強求,他這些年不怎么與鄭驍在一處,才回京看了自己這兒子的做派,也怪不著姑娘不樂意。 婚是退了,鄭驍現在卻樂得跟姜了喝酒了,但姜了總是抓著他問知不知道言煦那一日究竟聽她說了什么,之后才不理她了。 “姑奶奶我哪知道。”鄭驍都愁成苦瓜了。 “我一定是說什么錯話了。”她嘟囔著。 鄭驍道:“那管你說什么錯話 ,你把對的話跟他說一遍不就結了。” …… “鄭驍,”她摸了一把鄭驍的頭,“你還是有些用處的。” 而后她就直接去了延吳,打算跟言煦把話說清楚。 到的那一日,是中秋,延吳不比京城繁華,也多許多雜亂,但有另一派和樂的樣子。她拉著馬問了幾回路,終于找到端王府,在門前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正在這時她撞上了回來的陸思音和言渚,而后言煦也回來了。 她說她退婚了,言煦就好像看不到她一樣,徑直進了府,她拉著韁繩一時呆呆站在原地,一個管家樣子的人走來說:“姑娘隨老身來吧。” 陸思音吩咐人把她安頓在了城中一處小宅院,她想了想,晚上就跑到端王府,看著沒人,就直接翻墻進去了。 好不容易找到言煦的屋子,她在門口猶豫了半天,想了想,終于敲門,結果無人應答。 里頭燭火明明亮著……她一咬牙,直接猛地一推,門也沒鎖,可里頭確實空無一人。 “你干什么?” 慍怒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她看著舉著燈才從外頭回來的言煦。 “那個,你不在啊。”她撓撓頭。 當晚她還是被趕出去了。 然后第二日她就跑到軍營里。 明封看了看這姑娘的身手,對于這姑娘想進軍營做活,倒是沒什么意見,然后就見言煦一臉陰沉。 “我不同意。”言煦說。 “我覺得行。”言渚說。 父子倆相互瞪了一會兒,言煦突然轉頭叫了聲“娘”。 “臭小子!” 陸思音剝著橘子看兩人坐在她面前相互較量,猶豫了一陣說:“既然軍營的事都交給阿煦了,就讓他做主吧。” 言煦“哼”了一聲就走了。 被言渚盯了半天之后,陸思音笑著往他嘴里塞了瓣橘子:“軍營歸他管,城防是你的事,你讓那姑娘到你那兒去不就得了。” 也是這個道理。 “好人都讓你做了,你兒子就留給我得罪是吧。”言渚捏了捏她鼻子。 她只是笑:“咱們要是都不幫他,他也不好受嘛。” 由此姜了算是在延吳安頓下來。 言煦被他爹暗將了一軍之后已經氣過一回了,然后眼看著姜了往王府和軍營跑,有時候是幫忙做事,有時候是來送自己做的一些東西,連他無法無天的meimei都一口一個“姜jiejie”叫得親熱,他煩得直接到軍營待著,然后發現從小帶他練武的明封也被策反了。 “明封叔!”他打斷了明封想要提姜了的話。 不過姜了這兒也不好過,她都抓著一切機會跟言煦說,她是喜歡他的,可對面的人就是不為所動。 又因為他到了要結親的年歲,時不時就有人來探聽消息,過路出使的什么外國公主總是有來暗送秋波的,那些個高官世家的娘子,一到了宴飲的時候一雙眼睛也總盯著他。 “我說,你們這兒的女子都這樣嗎?一雙眼睛就差把他生吞活剝了吧。”姜了看著一個言笑晏晏的貴族小姐跟言煦道別時說。 言瑜嘆了口氣,她是累得不行說:“咱們這兒風氣如此,喜歡不喜歡的,大家都不藏著,你看我哥好歹也是人模人樣的,招人喜歡也正常。”但是她也快煩死了,一些稍稍講點兒規矩的,便都趁著賞花游湖來請她,順道再讓她把她哥捎上,最后無聊受罪的都是她。 “哥,你什么時候成親啊?我真的不想去了。”她哭喪著臉看著言煦,對方卻只往她嘴里塞了一口菜叫她安靜吃飯。 晚上消食的時候,言煦本坐在院子里,見陸思音來了,叫了聲娘,又斜躺在她懷里。 陸思音替他理著頭發,輕聲問:“怎么了?” “沒事。” 總是這樣,心底有氣也說的少。細長的手指從他發絲間穿過,雜亂的心緒似乎也在被梳理清楚,他盯著前方的花臺問:“娘,我不是生氣,我只是覺得,我騙過她,她也利用過我,算是了清了。” “那你還對人家那個臉色?” “我不知道,不知道該信什么。娘被人騙過,還能信嗎?” 都聽了那么些嫌棄他的話了,他也弄不清她現在說的喜歡,又有幾分真。 陸思音低下頭笑:“那得看人,你爹騙我啊,我下回估計還得信。” 聞言言煦也只能笑笑,等頭發重新束好只好才起了身,轉眼見到他爹走出來,又被叫了一聲“臭小子”,趕緊轉身跑了。 一日姜了才從營里出來,便聽到幾個人竊竊私語,說言煦今天破天荒跟人去青樓了,當場砸了抱著的面罐子。 回去喝了兩杯酒,她越想越氣,結果又聽到門口有什么動靜。 她到屋子前一看,便是言煦拉著一個女子往她對面的屋子走,她趴在墻外,聽到里頭有女聲與他對話,一咬牙就翻墻直接進去,而后到唯一一處有燭光的屋子前敲了門。 “誰?”言煦問。 “姜了。”她硬著頭皮一把推開門,只見到言煦一個人站在里頭,不知道方才那女人去哪兒了。 “出去。”言煦冷臉正想趕她,然后就被她反身推到門上。 “言煦你怎么回事啊,你現在怎么也學得跟京城里那幫人一樣愛喝花酒了,怎么還玩金屋藏嬌養外室了?”她醉了一些,皺著眉一開口就是酒氣。 “讓開。”他不想伸手去推,對面的人卻一手撐在門上不讓他走。 “不讓,”她堅持,“我真的記不得咱們最后一次喝酒我做了什么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我都說錯了不行嗎?我那時候就是蠢嘛,你要是記恨我你打我罵我也行啊,別一臉跟我沒關系的樣子。”她嘟囔著。 言煦瞥了一眼墻角,額頭上青筋凸起,沉聲道:“我們出去說。” “不,出去你又要甩掉我,”姜了算是被他躲怕了,一步不肯讓,看他表情略有松動便一狠心抱了上去,“你送我那個人偶,是什么意思?” “忘了。” “人偶上有紅紙,你想跟我提親是不是?”她問。 “不是,你松手。” “可是我喜歡你,”她看著他緩和下來的神色,堅定說,“我想和你成親,行嗎?” 兩相對視,她看到言煦的喉結動了動,正等著他開口。 “那個,”房間角落里傳出一個聲音,而后言瑜從墻角抱著自己的行李悄悄走出來,“我是不是,不該聽啊?” 姜了愣了片刻,立刻松開言煦,一時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言煦冷著臉對言瑜說:“睡一晚明天趕緊回家。”而后就拉著姜了走了。 言瑜是因為實在受不了那些貴女來邀她聚會離家出走的,言煦才把她抓回來,這相鄰的幾間房子都是王府的,誰知道姜了是怎么跑出來的。 他把姜了拉回了她自己的住處,正準備走的時候又被抱住了手臂。 “放手。” “你今天去青樓干嘛了?”她問。 他發現不能跟喝醉的人糾纏,無奈說:“替手底下的人處理些事。” 看她死拉著不放手,言煦松了勁兒坐到一旁,默了片刻問:“還喜歡鄭驍嗎?” 她搖搖頭,又說:“喜歡你。” “這會兒又不是他哪兒都比我強了。”他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出來一股酸味。 她皺眉,完全想不起她說過這話,只能硬著頭皮答:“我瞎了眼。” 過了半晌,看到他對著她的半邊側臉,終于沒憋住笑,嘴角微彎,在燭火里掩映出一片陰暗。 她抿著唇慢慢伸手抱住他,柔聲問:“那,你還,還想和我……” 她輕輕親了上去,對面的人沒有拒絕,她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軟唇輕觸,纏綿了一陣,呼吸漸重,他說了句“以后不許再喝那么多酒”,她點了頭,大概以后也沒什么能讓她發愁難過的事了,也就不需要酒了。 --